夜色如墨,细雨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清风派后山的断崖。
苏锦跪在泥泞中,雨水沿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脖颈上那道细细血线渗出的猩红,在青石板路上晕开淡粉的水痕。
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一具任由宰割的躯壳。筑基期的修为,此刻竟如风中残烛,微弱得感应不到分毫。
陆芷珩站在他面前,一袭青衣已被雨水浸透,勾勒出略显单薄却挺拔的身形。
她手中的长剑稳如磐石,剑锋紧贴苏锦的命脉,雨水顺着剑脊流淌,冲刷着即将沾染的血色。她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事不关己的漠然,仿佛眼前不是生死抉择,只是处理一件麻烦的杂物。
“你在做什么?”
一道沉静的声音打破雨夜的死寂。赵乾从竹林深处走出,步履无声,气息内敛。他看着眼前这极端反常的一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练气八阶对筑基期,本该是毫无悬念的碾压,如今却完全颠倒。
陆芷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苏锦毫无生气的脸上,语气轻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如你所见。”
赵乾的目光扫过苏锦那彻底放弃抵抗的姿态,沉声道:“他乃筑基修士,你如何制得住他?”这不合常理,除非苏锦自愿赴死,或者……他已无力反抗。
“缠丝草。”
陆芷珩终于侧过头,雨水打湿的鬓发贴在她颊边,眼神清亮,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凉薄,“我给他也种了。如今的苏锦与废人无异。”
她嘴角极轻微地扯了一下,不知是嘲弄还是满意,“他既然动了杀心,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杀人者人恒杀之,这道理,赵师兄难道不懂?”
赵乾心下一沉。
她手腕微动,那柄横在苏锦颈间的长剑骤然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不要!”
赵乾瞳孔猛缩。
“噗——”
利刃割裂皮肉的声音闷响在雨声中。温热的鲜血猛地从苏锦颈间喷溅而出,在灰暗的雨幕中划开一道刺目的红。苏锦身体剧烈一颤,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涣散,直挺挺地向前倒去,重重砸在泥水里,再无声息。
几滴滚烫的血液溅上赵乾的脸颊,甚至糊到了他的眼皮上。视线所及,瞬间蒙上了一层血红滤镜。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只剩下雨水冲刷血迹的沙沙声,以及空气中迅速弥漫开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赵乾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脸上传来的粘腻触感和浓郁的血腥气,让他那常年无波无澜的心湖,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并非未见过生死,但如此近距离地、眼睁睁看着一个同门被另一个修为远低于他的同门,以这样一种近乎冷酷处刑的方式斩杀,冲击力实在太过强烈。
他缓缓抬手,抹去眼睑上的血迹,指尖沾染的猩红让他眸光暗沉如夜。他看向收剑回鞘的陆芷珩。
少女正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方素白手帕,细致地擦拭着剑锋上残留的血迹。她的动作不疾不徐,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感,与眼前尸横就地的惨状形成了无比诡异的对比。
雨水中,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眉眼间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可那双手,刚夺走一条性命的手,却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
月色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清冷的光辉。厢房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草药味,烛火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陆芷珩坐在床边的矮凳上,单手支颐,眼眸微阖。赵乾为了救她,硬生生挨下了苏锦那穿胸的一剑伤及心脉,昏迷至今。
就在她神思恍惚之际,床上的人猛地弹动了一下。
“不要!”
赵乾挣扎着从睡梦中惊醒,胸膛剧烈起伏,像溺水之人重回水面般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空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赵师兄,你醒了?”陆芷珩立刻起身,眉眼间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和喜悦。她下意识想去探他的脉息。
可她的手尚未触及,却被赵乾猛地抓住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她骨节生疼。
他抬起头,面无血色,那双平日里沉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緒,定定地锁住她。那眼神像是在看她,又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在凝视着某个遥远时空里的幻影。
“不要……”他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梦魇初醒的惊悸。
陆芷珩怔了怔,以为他尚沉浸在遇袭的恐慌中,担心苏锦去而复返,便放柔了声音安抚道:“没事了,苏锦他……”
“不要杀苏锦。”
赵乾打断她,话语清晰却虚弱,每一个字都像是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重复道,“你不要杀苏锦。”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陆芷珩眼底那点因他苏醒而泛起的微光,一点点冷了下去。她心中确实盘算着如何除掉苏锦这个隐患,不说此人此次截杀不成,必不会善罢甘休。就凭他伤了赵乾,陆芷珩也不打算放过他。
只是眼下赵乾伤势未愈,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她原想等他好些再筹谋……没想到,他竟然全都知道。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赵师兄,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苏锦是筑基期,我一个小小的练气八阶,哪里有本事杀了他?”
“你自然有本事。”
赵乾喘了口气,失血过多的虚弱让他说一句便要停顿片刻,但话语却如冰冷的锥子,直刺陆芷珩心底,“你足够聪明、足够狠毒……只要你想,没有你做不成的事。”
“狠毒”二字,像一根针,轻轻巧巧地挑破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
他看着她,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决绝:“如果你……还念着我救你的这份恩情,我求你不要去杀苏锦。”
求?
他竟然为了这种事情求她?
陆芷珩猛地站起身,拂去他抓住自己的手。那只手方才还带着伤者的虚弱,此刻却觉得格外灼烫,让她只想立刻摆脱。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在床前站定,胸口微微起伏,握着那只小巧疗伤药瓶的手用力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恩情……他竟用恩情来要挟她,去放过苏锦?
“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响起,“我答应你,不杀苏锦。”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赵乾苍白的脸上,一字一句道:“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话音未落,她抬手,将那只紧攥了许久的药瓶狠狠扔在地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白瓷药瓶四分五裂,里面淡青色的药粉泼洒出来,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尘埃。
没有再看他一眼,陆芷珩决然转身,推门而出。月白色的裙裾在动作间掀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尘末,混合着那泼洒的药粉气息,消散在门外渐沉的天色里。
赵乾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门口消失的身影,许久,才缓缓移动视线,落在那一片狼藉的地面上。碎裂的瓷片,散落的药粉,静静地躺在那里,映着惨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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