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台上，陆芷珩执剑而立。
她目光如电，穿透台下簇拥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道素色的身影——赵乾。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志在必得的弧度。
刚刚突破练气八阶，便能越阶击败苏桃夭，那么练气期大圆满的赵乾，或许……今日也要败在她的手中。
“赵乾师兄，请。”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眼中精光闪烁，是毫不掩饰的胜负欲。
赵乾闻声，自人群中淡然起身，未见如何作势，身形已如仙鹤凌空，轻盈优雅地落在台面，点尘不惊。他周身气度沉静，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陆芷珩脸色几不可查地一僵。啧，竟被这厮装到了。
“陆师妹，请。”赵乾语气平淡，无喜无悲，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日常课业。
高台之上，正懒散倚着栏杆的沈忘书，在看清赵乾身姿的瞬间，瞳孔微缩，面上掠过一丝惊诧。
这赵乾……怎么感觉和之前大不相同了？那周身的气度，那眉宇间的神情，竟是如此的熟悉……像极了他的掌门师兄，云无垢？
不可能，绝无可能。
他师兄云无垢是何等人物？清风派掌门，正道魁首，生性清冷，已近乎无欲无求之境。好端端的，跑来外门弟子中作甚？
难道……这赵乾才是被夺舍的那个？
思绪翻涌间，沈忘书也不忘指诀轻弹，一记法术悄无声息地射向空中，随即爆开一声清越的鸣响，宣告比试正式开始。
鸣响未落，陆芷珩已然出手！
剑光如惊龙出渊，携着凌厉无匹的气势，直取赵乾要害。她的剑招迅猛、狠辣，角度刁钻至极，全然不顾同门切磋之谊，招招皆是搏命之势，仿佛与对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面对这几乎避无可避的连环杀招，赵乾的身形却如风中柳絮，飘忽不定。他并未主动进攻，只以手中长剑格挡、闪避，将清风派外门那套基础剑法使得圆融通透，竟将陆芷珩所有狠戾的攻势一一化解于无形。
陆芷珩越打越是心惊，她已竭尽全力，却连赵乾的衣角都未能碰到，更遑论逼他使出非清风派的功法了。
这赵乾，周身竟似毫无破绽！她能一眼看穿苏桃夭剑法中的疏漏，此刻却完全看不透赵乾的深浅。
更可气的是，他分明游刃有余，却只守不攻，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仿佛在观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这种如同猫戏老鼠般的态度，让陆芷珩胸中戾气翻涌，气息不免一乱。
气息一乱，剑招立现滞涩。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赵乾手腕微动，剑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出，“铮”的一声清响，陆芷珩只觉虎口一麻，长剑已然脱手飞出！
这场本该是寻常的宗门比试，发展到此刻，早已变了味道。陆芷珩招招致命，逼得赵乾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方才挑飞她长剑的那一招，因她攻势太猛，赵乾收势不及，力道用老，凌厉的剑气余波竟逼得失去武器的陆芷珩为了躲避，脚下踉跄，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后栽倒。
赵乾眼神微变，几乎是下意识地，身形一晃，已至近前，长臂一伸，便将那即将跌落的身影揽住。
怀中之人脸上那层惯常用来伪装的和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了罕见的、真实的惊慌。这一刻，赵乾心神微震，竟从她那惊慌失措的眉眼间，恍惚看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人影子——叶昭云。
高台上的沈忘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摸了摸下巴，眼中兴味更浓。有了先前试探陆芷珩的经验，他吸取教训，这次他指尖悄然掐动另一个更为隐秘的法诀——命火辨魂诀，无声无息地朝赵乾探去。
然而，法术波动在触及赵乾周身的刹那，竟被一层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禁制悄然化解。
“是师兄下的禁制……”沈忘书心中一动，那个大胆的猜测再次浮现。他立刻凝神传音，“师兄，我在一个外门弟子上发现了你的禁制。”
远在掌门静室的云无垢沉默片刻，清冷的声音才在沈忘书识海中响起：“那是我的分身，我让他探查门派里有没有魔道卧底。”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真正的缘由。
“哦~~~”沈忘书的声调瞬间拉长，变得暧昧而不正经起来，他笑眯眯地看着台下依旧“相拥”的两人，“我懂，我懂。”
云无垢无需亲眼所见，也能想象出自家师弟此刻那促狭的表情，知道他定又想歪到了天边，索性直接断了传音，懒得与他多言。
演武台上，那片刻的停滞被无限拉长。
“赵师兄，你抱够了没有？”
陆芷珩咬牙切齿的声音，带着十足的羞恼，将赵乾从那一瞬的恍惚中惊醒。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手臂一抖，竟是直接将陆芷珩松开了。
“噗通”一声，陆芷珩结结实实地摔落在了冷硬的演武台地面上。
“抱歉。”
赵乾下意识地道，声音依旧平稳，但若细听，却能辨出一丝极细微的紊乱。
他垂下眼睫，避开陆芷珩坐在地上那混合着责怪、恼怒和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这声道歉，是为了失手打飞她的剑，还是为了方才那个不合时宜的拥抱，亦或是……此刻的失手摔落。
心绪前所未有的纷乱，让他无法再在此地停留。他甚至未曾理会高台上的沈忘书是否还有训示，身形一转，便已跃下演武台，步履看似从容，但那比平日稍快的速度，却与之前落荒而逃的苏桃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沈忘书看了一场意料之外的好戏，心满意足，也失了继续督导这帮外门弟子的兴致。
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目光扫过正揉着摔疼的地方、愤愤爬起的陆芷珩，以及赵乾消失的方向，他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又深了几分，特意补充了一句：“对了，陆芷珩和赵乾今天都表现的不错，我很看好你们哦。”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他便哈哈一笑，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潇洒离去。
“……”
陆芷珩撑着手臂从地上站起，听着沈忘书临走前那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鼓励”，原本因他之前“慧眼识英雄”而升起的一丝丝好感，瞬间跌落谷底，直接变为负数。
什么化神期修士？！眼神如此不济！连赵乾身上那么大的问题都看不出来吗？！
她心中怒意翻涌，但思绪电转间，忽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
现在冷静下来细想，沈忘书之前对她那看似玩笑的试探，根本就是怀疑！他并非没有察觉异常，只是……
陆芷珩气极，最终只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呵呵。”
怀疑她，却不怀疑行为举止更为异常的赵乾？！这沈忘书是眼瞎还是心盲？
不，不对。
陆芷珩迅速冷静下来，眸中闪过一丝凝重。沈忘书何等修为，若他存心探查，赵乾岂能毫无破绽？除非……赵乾身上的秘密，连化神期的沈忘书都看不破？
想到此节，她心底那因被赵乾惨败的羞怒瞬间冷却。这赵乾，当真是深不可测。
……
赵乾并未走远。
在离开演武场一段距离后，他便停下了脚步。监督陆芷珩，引她回归“正道”的任务尚在，他不能就此离去。
只是，此刻他静立于一株古树下，心绪却难以平复。方才演武台上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上演。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方才出手接住她，只是出于同门之谊，担心她因自己失手而受伤，此举并无过错；一会儿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那般近距离的接触，实在不合礼数，有违君子之道。
两种念头在他冷静了半生的心湖中交织碰撞，激起圈圈涟漪，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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