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所附近的巷子里，靠墙站着的林知照垂眸呼出一口浊气。
微风吹散了一切暧昧的气息。
身上酸楚稍稍减弱了的青年抬手碰了碰红肿的唇瓣，心念一动，陆云初待着的那片地方便悄无声息地刷新了一遍，只是无人察觉。
林知照闭上双眼，企图用这种方式蒙骗自己，很快又归拢思绪，开始沉默地思索另一边的魏声提供的那些信息。
“林安，”转了个弯传过来的慵懒话声里，字字句句都展露着说话人的底气十足，“你再不过来，我可要拔剑了。”
林知照猛然回神，这才察觉到另一头的陆云初面前多出一只鬼，等陆云初威胁的话说完，林知照也半点没有想动的意思。
只是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到陆云初好像冲破了禁制，不禁脸色一沉，他自然知道陆云初是敢说敢做的那类人，现在不就是，前后没隔多久。
在陆云初召出无名剑之前，林知照迈出了脚步，他身形一闪，直接来到了陆云初身侧，伸手隔空一拧，那只彩色的鬼便被拧断脖子甩了出去。
手脚能够活动的陆云初转转手腕，说：“不抓起来问话吗？你今天怎么这么粗暴，莫不是因为我？”
林知照压着脾气开口：“少做梦。”
陆云初才遂了愿，可以说是食髓知味，现在看着林知照难免会有些心猿意马，但再急色也不会真当禽兽。
他分外关切地开口问道：“身体如何？”
“不如何，你打算以死谢罪吗？”林知照忍不住呛了一句，怎么看都觉得陆云初是故作乖张。
陆云初很是无辜地撇了撇嘴，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床笫之间难免心急，知照，毕竟我们是头一次，劳你多体谅体谅。”
林知照冷笑一声：“这里可没有床供你玩乐。”
陆云初眼波流转，顺着杆儿就往上爬，靠近后压低了嗓音说：“所以，你想和我去床上再切磋一番？”
林知照哪里想到他会顺着这种话题往下接，实在是下流之极，有辱斯文，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理他，只静静等着其他人回来。
他这个反应陆云初看多了，才不肯轻易把人放跑，于是忽然横过手臂揽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拉。
林知照一时不察，竟真被他得了逞，无奈刚张开嘴就被按着后脑勺堵住了，湿滑的舌尖溜进来肆意扫荡着，是陆云初一贯的接吻习惯，那种吮吸的力度恨不得将他整个拆吃入腹。
林知照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却已经被占够了便宜，莫名生出一种自己在半推半就的错觉。
在他耐心耗尽前，陆云初神色自如地退了出来，迎接他的自然是林知照的一巴掌，可惜还没沾到那张惹人生厌的脸，手腕就被陆云初给握住了，流氓无赖似的顺着手背摸到了手指。
邱恬收获满满地归来时，就看到两人距离近得都快贴到一起了，好像还十指交叉着，看起来就很不一般。
林知照狠狠瞪了陆云初一眼，知道其他人过来也没能保持住往日的体面，他抽出手来摸了下唇，使了障眼法好让人看不出异常。
他跟陆云初拉开距离，沉着脸掀起眼皮，紧接着就看到邱恬身后的东西。
四只小鬼抬着一个昏倒的中年男人，而小鬼身上都贴着一张符，显然是被邱恬顺手抓来当苦力的。
林知照心情不好，现在谁都不想理会。
与之相反的，陆云初心情畅快得不得了，几辈子加起来就今天最令他陶醉。
“他怎么了？”知道姓高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是圈里前辈陆云初也不会再给他留什么体面，更何况现在是裴曦和陆云初全部记忆的结合体，单是把这人的名字念出来都觉得污了口舌。
邱恬迅速反应过来，耸了耸肩说：“被最后面那只小鬼吓晕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怀疑他在装死。”
陆云初同意她的观点。
说不定有些人就是懒得走了才故意装晕，为的是让小鬼把他背回来好节省力气。
晕着的高遐八成想喊冤，邱恬却是被他的说法逗乐了，看来大家都跟她一样都看不惯高遐，所以她睁只眼闭只眼任由高遐被吓晕的事更不会有人管。
没过多久，程榆和宋秋也回来了。
当然，程榆没有抓着鬼回来，她只会在杀鬼前问话，不论问不问得出信息最后都会直截了当地动手，俘虏什么的，不在她的字典里。
分.身和魏声一起带着人回来的时候，高遐刚悠悠转醒，一眼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停在面前，顿时两眼一翻又倒了回去。
相比之下，仅仅表露出一点诧异的宋秋就显得淡定多了。
林知照无视掉某人莫名其妙的眼神，抬手将分.身收了回来。
终于跟同族会合的赵文妤和魏声一起搀扶着面无血色的余一舟，在看到陆云初后眼神略有变化。
她自然也见识过了陆云初“大杀四方”的模样，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陆云初漫不经心地抬眼看过去，状似无意地与她对上视线，而后露出一个陆云初式的笑容：“文妤姐，你没受伤吧？”
不知道为什么，赵文妤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邻家弟弟恐怕比她见过的那些怪物还要危险。
“我没事，小余的胳膊还有救吗？”
陆云初挑了下眉，动作自如地转向林知照：“知照，你不帮忙止下血吗？”
林知照掀眸扫了他一眼。
陆云初脸上笑容灿烂：“我记得你总是对所有人都很好，这次也不会例外。”
林知照漠然无视掉他阴阳怪气的话语，转头对程榆说：“麻烦你了。”
程榆定定看了他两秒，却也没有说什么。
她站在原地，对着余一舟的方向抬起手，语声清淡：“莱尔俾斯，枯木逢春。”
断臂不会再生长，程榆能做的也只是止血。
至于镇痛的功效，这基本上只归属为女性的权利。
确保了余一舟性命无虞，几人才开始进入正题。
林知照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察觉得出林知照的心不在焉，但没谁敢置喙什么，除了某人。
——陆云初姿态懒散地靠立在墙边，目光时刻黏着在身旁的林知照身上。
等到裴大人眼中的闲杂人等将废话讲了个七七八八，他才轻轻凑近了林知照，贴着他的耳朵，旁若无人地说：“你说杀人的怪物是哪个？好难猜啊。”
林知照无动于衷地目视着前方，唯有微凉的眸光显出几分不平和。
“林安，为什么不看我？”陆云初不依不饶地说着，同林知照记忆中的一样难缠。
林知照不是会被激将法动摇的人。
他略微偏过头，脸颊与陆云初的唇有过一瞬接触，又好似只是错觉。
见状，陆云初轻笑着往后退开一点距离，他目光专注地望着林知照浅色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余几人正陷入对各种怪物的沉思中，这边的单向交流原本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但林知照突如其来的动作打破了平衡。
邱恬十分惊愕地看着眼前石破天惊的一幕——不知何时，林知照竟伸手掐上了陆云初的脖颈，面无表情的样子太过陌生，令人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反观身处漩涡中心的陆云初，他全然没有稍有不慎便会命丧于此的危机感，只是用玩味的语气对林知照说：“怎么，你打算再杀我一次？”
林知照眸光微动，陆云初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大抵只有他们二人知晓其中含义了。
他沉默地看着陆云初，手中力度却不自觉松了下来。
“我唯一的学生，我的师兄弟，我的同僚，我的朋友，他们都杀过我，林安，你心软了？”
陆云初像是刻意诱导一般，将过往堆叠着的旧事尽数铺开来。
一旁的人身在局外，都默契地作沉默吃瓜状。
林知照看着被自己扣紧命脉的青年，目光仿佛穿透这副介于红尘与虚无之间的躯壳，铮铮钉在了不该留存于世间的那具灵魂上。
良久，他毫无预兆地松开了手：“你知道我现在不会动你，但你也蹦跶不了多久。”
陆云初抬手摸着脖子上留下的指痕，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僵持不下之际，邱恬看得有些焦躁不安，下意识看了看左右，却发现程榆和魏声都如同视若无睹一般，一时间有些郁闷。
敢情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她一个人在真情实感地担忧吗？
“谁知道呢……”陆云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林知照话里的恐吓意味只觉得不痛不痒。
结果还是邱恬最先看不下去，出声打断了这段炮火味十足的交谈。
“咳，老大，那个王姐让我们找杀人怪物，但现在有彩色怪物和无脸怪物这两种，那她真正想找的究竟是哪一个啊？”
魏声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心说这转移话题的话术未免太明显了些，真是十年如一日地不见长进。
不过邱恬的问法虽不高明，林知照却没在意，只是语声温和地反问回去：“你们有什么想法？”
说起这个，魏声倒是有话要说，他斟酌了一下用词，问：“昨天那位齐先生，可是已故之人？”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邱恬当即瞄了一眼此刻全场唯一带着颜色的陆云初，然后默默往程榆身边挪了挪：“声哥，怎么感觉你一句话就讲了一个鬼故事？”
疑似和齐寒舟一样同为鬼身的陆云初轻轻笑了声。
人也好，鬼也罢，他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并不忌讳这些。
不过林知照的反应令他十分不满，因此当众人决定前往赵文妤和余一舟昨晚离开的那户奇怪人家时，陆云初故意落后几步，其他人便心照不宣地加快了步伐。
于是林知照反应过来时，陆云初已经悠悠哉哉地跟在他身旁了。
为此，林知照面上闪过一丝不悦，陆云初却偏要上赶着撩拨，那双薄唇都快贴到人耳朵上去了：“林安，其实你与我一同赴死的那日，才最叫人难忘。”
他的话音落下，林知照的脚步微微一滞，又不留痕迹地续上。
心口的图腾处传来些微烫意，林知照面色冷硬地瞥了他一眼，对于试探出的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裴曦，不，眼前这个人拥有的是从初始世界线到现在的所有记忆，但不论哪一次，裴曦都不会活着。
不论哪段历史上的裴曦，都没有一次活过二十五岁。
而裴曦似是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忽而改口，语调带着暧昧：“林兄，前尘如大梦，我忽然醒过来，偶尔会想起最初，若你我仍是知己，你的心智是否会更难以撼动？”
“你失心疯吗？”林知照相信自己的判断，被他丢掉的记忆，自然是于世界无用的，不论裴曦再怎么提及，他也全然不好奇，“我们怎么会是知己？”
听到这句话，陆云初转回头无声一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和自己的仇敌上床，这等事千百年来也是鲜少听闻的。真可惜，除我之外，不会有人知道你林安这样离经叛道。”
“……”林知照心头一哽，语气冷淡地奉承回去，“裴大人也不遑多让。”
陆云初脸上笑容愈盛：“牙尖嘴利，老样子。”
林知照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口蜜腹剑，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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