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座位，季箐箐的心仍在胸腔里狂跳，指尖冰凉。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对患有轻微社交恐惧症的她来说，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演讲的余悸尚未平息，新的风暴已然逼近－－她还要再次登台表演。
刚坐下，一份表演顺序单递到她手中。
彩排时，负责人出于体谅，将她和林沁怡的节目安排在了靠后的位置。然而此刻，名单上那刺眼的“压轴”二字，像一记重锤砸在季箐箐心上。
林沁怡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都要演，压轴多风光！”季箐箐却感到一阵窒息。
演讲耗尽了她的勇气，压轴表演意味着要在所有人的最高期待下登场，聚光灯的炙烤仿佛已灼烧着她的皮肤。
“上帝关上一扇门，为什么还要用门夹我的手？”她内心绝望地呐喊，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她阴郁地坐着，台上精彩的节目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林沁怡试图用舞台剧逗她开心，季箐箐只能报以僵硬的假笑，眼神空洞。
赵可欣拍肩示意去后台时，季箐箐几乎是凭着本能，机械地抓起装演出服的帆布包跟了上去。
后台，赵可欣看着素面朝天的两人，扶额吐槽：“我的天！你们就打算这样上台？想靠天然美征服全场当素颜女神？”这句无心之言像跟冰锥，狠狠刺入季箐箐紧绷的神经，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心瞬间崩塌，脸色煞白。
苏安乔赶紧打圆场：“说什么呢！我们箐箐和林林天生丽质难自弃，清水出芙蓉懂不懂！”她瞥了眼表，急道：“别贫了赵大师，你还有十分钟拯救世界！”
赵可欣翻了个白眼，动作却利落起来：“行吧，两位笨蛋美人，闭眼！”苏安乔配合地把两人按在椅子上，赵可欣双手翻飞，在倒计时的滴答声中与时间赛跑。
台上主持人激昂地报出压轴节目名时，赵可心刚好为季箐箐点上最后一抹唇彩。“完美！”她对自己的作品打了个响指。“Show time！加油！”说完拉着苏安乔风一般消失在幕侧。
通往舞台的通道幽暗而漫长。季箐箐忍不住偷瞄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无数目光汇聚成无形的压力网。她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林沁怡立刻紧紧握住，凑近她耳边，声音带着奇异的镇定：“箐箐，别怕。想象一下，台下……全是胡萝卜！对，一排排又大又傻的胡萝卜！”
胡萝卜……胡萝卜……季箐箐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反复默念。
灯光暗下，她站在侧幕边缘，台下细微的的咳嗽、私语声被无限放大。她闭上眼，屏蔽一切杂音，强迫自己沉入记忆深处的练功房－－清晨的阳光，木地板的铜油香、只有镜子和把杆的宁静世界。
当林沁怡清澈如泉的歌声流淌而出，奇迹发生了。季箐箐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瞬间绷直。恐惧消失了，自我意识也模糊了。十八年刻入骨血的舞蹈记忆接管了身体。她的眼神不再怯懦，变得深邃而专注；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精准地与音符共振，充满了力量与感情。
她不再是表演，而是在用身体诉说一个故事。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季箐箐以一个极致的下腰伏地姿态定格。整个礼堂陷入一片真空般的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三秒后，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尖叫、口哨声轰然爆发，几乎要掀翻屋顶！
“绝了！这舞跳到我心巴上了！”
“新生代舞神诞生了！”
“林沁怡的歌声配这舞，简直是视听盛宴！”
“季箐箐！季箐箐！看这里！”
季箐箐在一片炫目的光晕中恍惚起身。刺眼的灯光让她看不清任何一张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炙热、崇拜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分不清是剧烈运动的余韵，还是这从未体验过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巨大关注带来的眩晕。
林沁怡用力握住她冰凉的手，两人并肩鞠躬。下台时，季箐箐双腿一软，几乎栽倒，幸亏林沁怡眼疾手快将她牢牢扶住。
“还好吗？”林沁怡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季箐箐虚弱地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她瘫在后台椅子上，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想变成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
“谢……谢你拉我”声音细若游丝。
“多亏林林反应快，不然你这‘舞神’就要变成‘扑街女神’了。”苏安乔笑着戳戳她。
第二天清晨，季箐箐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第一个起床。开学第一天，绝不能迟到！她化身人形闹钟，挨个叫醒三位“睡神”。
当赵可欣看到整装待发、一丝不苟的季箐箐，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调侃：“新生代表果然不一样，这自律性，楷模啊！”
季箐箐脸微红：“第一天嘛……总要留个好印象。”她看看表，“七点半了，走过去要十分钟。”说完便逃也似的出门等待。
门内立刻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交响乐。
“七点四十五，安全上垒。”赶到阶梯教室门口，季箐箐松了口气。
她们四人刚踏入教室，原本的嗡嗡议论声瞬间拔高，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惊叹和议论。
“快看！是昨晚压轴的季箐箐！”
“哇！真人比台上还好看！后面那俩也是美女！”
“压轴双姝都在我们系？这届颜值天花板了吧！”
“她跳舞的时候气场两米八，现在怎么感觉有点……害羞？”
在全系同学毫不掩饰的注目礼下，季箐箐瞬间石化。她恨不得原地消失，只能僵硬地挪到靠窗的位置，迅速扣上卫衣帽子，死死拉低帽檐，把自己缩成一团，内心哀嚎：拜托别看了……
“安静！”
一声威严的呵斥如冷水泼下。导员程倩云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她简短有力地介绍了自己，强调了纪律和学分的严肃性，然后开始点名。
点完名，程倩云合上花名册，语气不容置疑：“人都齐了。开学初期，需要代理班干部协助管理。我会根据教官评价和学生会反馈初步指定人选，也接受自荐。”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教室，最终定格在那几个几乎要把自己缩进墙壁里的身影上，停留了意味深长的两秒。
程倩云收回目光，清晰宣布；“代理班长：服装设计系，季箐箐；影视表演专业，沈嘉琳；声乐表演系，梁峥毅…… ”
语音未落，季箐箐感觉大脑“嗡”的一声，血液都冲到了头顶！怎么会是她？她猛地抬头，对上程倩云平静却不容反驳的目光。
“程……程导！”她几乎是弹起来的，声音发颤，“我……我觉得……我不合适！真的！”
程倩云看着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哪里不合适？只是临时代理。不懂的，多问问其他班长。”她直接转向全班，“现在，请代理班长上台简单介绍。季箐箐，你先来。”
巨大的恐慌攒住了季箐箐。她像被赶上架的鸭子，硬着头皮挪上讲台。台下无数双眼睛像探照灯，让她无所遁形。她声音细若蚊呐，只飞快报了名字和班级，就逃也似的冲了下去，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沈嘉琳同样一脸抗拒，介绍简短得像电报。
轮到梁峥毅。他步履沉稳地走上台，身姿挺拔，目光坦然扫过全场：“大家好，我是梁峥毅。很荣幸担任代理班长。未来一个月，我会尽力为大家服务，协助程老师做好工作。经验不足，请多包涵，也欢迎大家随时批评指正。”
他声音清朗，态度不卑不亢，温润的气质和沉稳的表现瞬间赢得不少好感，教室里自发响起掌声。这掌声，对季箐箐而言，更是无声的压力。
下课前，程倩云布置了建群任务。季箐箐看着课程表上下午的空白，第一次觉得没课是如此幸福。
走出教学楼，季箐箐拖着沉重的步伐。林荫道上突然出现的社团招新集市，像一道喧嚣的屏障。林沁怡兴奋地拉着她们扎进人堆。
“学妹！看这里！话剧社！迎新舞台剧就是我们搞的！还能学化妆！”
“武术协会！学长学姐都是冠军！想学防身术吗？”
“声乐协会！专业指导！……”
热情似火的招揽声浪几乎要将季箐箐淹没。赵可欣被话剧社的化妆噱头吸引，苏安乔毫不犹豫冲向武术社，林沁怡则在与内心对水的抵触斗争后，咬牙走向了游泳俱乐部。
季箐箐奋力挤出包围圈，目光被“云裳民舞团”的牌子吸引。她像找到避风港，怯生生地问：“学姐，我能报名吗？”
招新的学姐林安琪看到她，眼睛一亮：“当然欢迎！季学妹！昨晚你的舞太惊艳了！”季箐箐被夸得耳根通红，快速填表。
“想不想现在看看我们的舞蹈室？”林安琪热情邀请。
“舞蹈室？”季箐箐黯淡的眼神瞬间被点亮，“真的……可以吗？”
林安琪笑了：“当然！跟我来。”
艺术楼三楼的舞蹈室，宽敞明亮，落地镜纤尘不染，落地窗外绿意盎然。季箐箐指尖抚过冰凉光滑的把杆，熟悉的触感带来奇异的安定感。这里，才是她的王国。
“我是副会长林安琪。我们周二四排练，周末偶尔演出。学妹跳了多久？”
“十八年。”话一出口，季箐箐就后悔自己的直白。
林安琪惊讶：“哇！专业级了！比赛惊艳丰富吧？”
季箐箐眼神微黯，轻轻摇头：“只是……爱好。”那些尘封的奖状和荣耀，被她小心地藏了起来。
正说着，隔壁传来强劲的节拍和震耳欲聋的欢呼。透过玻璃墙，只见一个男生正领舞，动作充满爆发力，一个利落的后空翻引爆全场尖叫。
“那是‘反重力’街舞社，社长李旭，拿奖拿到手软的风云人物。”林安琪介绍道。
季箐箐欣赏的点点头，街舞的活力让她也感到一丝振奋。
告别林安琪，回宿舍的路上充满了室友们的兴奋分享：游泳社的帅哥教练，刚学的防身术动作，对舞台妆的吐槽……
季箐箐安静地听着，紧绷的神经在熟悉的伙伴声中渐渐放松。忽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掏出来，屏幕上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备注简洁而直接：
声乐表演，梁峥毅。
另：程老师让各班代理班长尽快互通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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