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交通大学篮球馆内，闷热的空气几乎凝滞，橡胶地板上蒸腾起微弱的热浪，混杂着汗水与拼搏的气息。王海峰教练指尖紧掐着秒表，目光如鹰般锁死在场上飞奔的身影。每一个传球、每一次突破、每一记投篮，都在他冷峻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刷－－”
又一记三分空心入网，声音清脆利落，仿佛斩断了凝重的空气。陆晋泽保持着投篮后的跟随动作，手臂优雅地定格，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篮球重重砸落在地板的回响，为今日的训练画上了句号。
王海峰用力吹响了哨子，刺耳的声音在场馆内尖锐地回荡。
“集合！立刻！”
队员们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迅速围拢过来，胸膛剧烈起伏，汗珠不断从下颌滴落。期待与疲惫交织在他们年轻的脸上。
王海峰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陆晋泽身上，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整体有进步，但远远不够！明天的友谊赛，对手是临川大学，这不是游戏，是试金石！都给我记住－－狮子搏兔，亦须全力！”
队员们参差不齐地应和着，带着训练后的萎靡。王海峰的眉头骤然锁紧，声调猛地拔高：“陆晋泽！你是队长，你来说，对明天的比赛怎么看？”
陆晋泽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我可挑剔的、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声音清朗自信：“教练，去年我们赢得没有悬念。手下败将，我不认为需要我们过度紧张。”他说话时目光扫过队友，仿佛在传递一种无需言明的优越感。
王海峰的眉头拧成了深刻的“川”字。他比谁都清楚，去年正是靠陆晋泽最后时刻一连串的神准三分才逆转战局。但这个学生领袖骨子里对“团队”的轻视，让他如鲠在喉。
他深吸一口气，压着怒意：“我刚刚说的话，你是半个字没听进去？‘亦须全力’！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陆晋泽立刻收敛笑容，换上认真的表情，从善如流地点头，语气诚恳：“教练，我明白您的意思。”他话锋一转，逻辑清晰地分析起来，仿佛刚才的轻蔑从未存在：“临川大学的顾宸宇和林锋确实个人能力突出。但林锋今年大三，学业繁重，据我所知不会出战。至于顾宸宇……”
他略微停顿，像是公允地评价：“单论技术细腻度，我或许稍逊他一筹。但我有身高和速度的优势，过去一年的针对性训练也让我有绝对信心限制住他。更重要的是……”他再次看向周围的队友，眼神充满鼓舞和信任，“我们的整体实力、身体对抗和实战经验，远超他们。近几年交锋的胜利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这番话巧妙至极，既展示了自信，又抬高了队友，仿佛全队的优势皆系于他一人之洞察。其他队员脸上的疲惫果然被这番话驱散了不少，眼神里重新燃起斗志。
王海峰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复杂。他欣慰于队伍的士气，却更深的担忧陆晋泽这种以自我为核心、看似鼓舞实则掌控的领袖方式。他最终只是沉沉点头，再次强调：“分析得不错，但赛场瞬息万变，绝不可掉以轻心！记住我的话！解散！”
队员们喧闹着散去。陆晋泽脸上维持着温和的笑意，目送队友离开。然而，当最后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场馆门口，他嘴角的弧度像退潮般迅速消失，眼神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平静。他没有走向更衣室，而是径直出了校门。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十几分钟前收到的一条信息。他扫了一眼地址－－市中心那家熟悉的咖啡馆，脚步没有任何迟疑。
推开咖啡馆沉重的玻璃门，凉爽的空调混着咖啡香气扑面而来。他的目光精准地投向靠窗的那个座位，一个穿着优雅长裙的女生微笑着朝他招手。几乎是瞬间，陆晋泽的脸上重新荡漾起温柔迷人的笑容，眼神也变得深邃而专注，仿佛她是此刻他世界的唯一。
他步履从容地走过去，体贴地为她调整了一下椅子才坐下。
“训练很累吧？”女生的声音柔软，带着关切。
“还好，习惯了。”他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姿态放松，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看到你，就不累了。”
女生脸颊微红，轻声道：“别太辛苦，明天还有重要比赛呢。”
“为你赢，就不算辛苦。”他语气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宠溺。
女生笑意更深：“那就预祝你明天大获全胜啦！走吧，今天我请你，提前为你庆祝！”
“总是这么体贴。”陆晋泽笑了笑，语气里满是珍视。
女生自然地伸手搂住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肩上，低语：“因为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啊。”
陆晋泽配合地让她靠着，手指轻轻磨挲着她的手臂，动作温柔无比。女生沉浸在这份亲昵中，并未看见他此刻望向窗外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有一丝抽离的漠然。
“明天，我去给你加油吧？学校的活动我不想去了。”女生小声提议，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
陆晋泽侧过头，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劝阻：“那怎么行？你是学生会干部，那个活动没你主持可不行。你的世界不应该只围着我转。”他抬手轻轻将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怜惜，“对我来说，专注而优秀的你，更有魅力。”
女生抿了抿嘴，似被说服又不舍：“可对我来说，你就是比那些都重要……”
陆晋泽沉默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尖温暖，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吟诵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女生显然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几乎要溢出的甜蜜和感动，仿佛这句被用了千古的诗句是独属于她的最深承诺。
饭后，两人并肩漫步在霓虹初上的街头，晚风轻柔。女生似乎被夜色和刚才的气氛所感，忽然轻声问：“晋泽，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
陆晋泽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失笑，用一种略带调侃的语气回应：“将来？那么远的事，现在想它干嘛？”他巧妙地避开了“我们的”这个定语。
女生轻轻嗔怪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原来你都没想过……”
陆晋泽立刻顺势握住她作乱的手，十指紧扣，举到唇边轻轻一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真诚得令人无法怀疑：“怎么会没想过？我每一天的努力，不都是为了能拥有配得上你的未来吗？只是比起虚无缥缈的远方，我更想珍惜现在的每一刻和你在一起的真实。”他的情话流畅而动听，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不等女生消化这段话，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被路边抓娃娃机吸引，语气瞬间变得轻快而惊喜：“快看！那只棕色的小熊，是不是你上次说很想要的那只？”
女生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欸！它还在！”
“等着，我给你抓过来。”陆晋泽挽起袖子，自信满满地走到机器前。投入硬币，他专注地操控着摇杆，眼神认真，每一个微调都显得极其谨慎用心。女生站在一旁，双手合十，满眼崇拜和期待地看着他。
几次尝试后，机械爪终于稳稳地抓住了目标玩偶，精准地投入出口。女生激动滴小声欢呼，雀跃不已。陆晋泽取出那只毛茸茸的棕色小熊，像是捧着什么珍宝，郑重地放到她怀里。
“送给你，希望它能代替我，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他柔声说，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女生紧紧抱住小熊，把发烫的脸颊埋进柔软的绒毛里，声音闷闷的，充满了感动：“谢谢你，晋泽……你真好。”
“你喜欢就好。”他轻笑，手指温柔地梳理了一下她的长发，动作无比自然亲昵。然而，在那份无懈可击的温柔之下，某种冰冷的计算仿佛从未停止。
夜色渐浓，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很晚了，阿泽，我该回学校了。”女生轻声说，依偎着他。
陆晋泽体贴地点头：“嗯，我送你到地铁站。”
在地铁口昏黄的灯光下，女生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一步三回头，眼神缱眷。陆晋泽一直站在原地，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柔含笑的送别表情，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道拐角。
就在她消失的下一秒，他脸上所有的温情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瞬间消失无踪。唇角公式化的弧度平复，眼神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变得疏离而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双刚刚还盛满深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虚无和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窗摇下，都市的光怪陆离在他侧脸飞速流转明灭，却照不进那双骤然沉寂的眸子。方才咖啡馆里的温柔软语、街头抓娃娃时的专注热情、临别时的缠绵悱恻……
所有精心演绎的情深义重，都被彻底封存在那骤然冷却的完美假面之下，仿佛从未发生。
车辆无声地汇入夜晚的车流，像一滴水融入黑暗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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