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愣住的人绝对不止老人一个。
有谁见过这种事情呢?
一般不都是皇帝登基要天下的人给他送礼物吗?
哪有反过来的呢?
皇帝做的一般都是大赦天下这种不花钱的东西。
一人一袋淀粉的操作可真是让人闻所未闻,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惊恐。
甚至被其他人知道了,会拼命地阻止谢吾德。
怎么可以这么做呢?
如何证明一个皇帝足够慈悲呢?
是看他亲耕礼,是他让皇后亲自织布,还是说嘴巴上说一千句一万句爱民如子呢?
说到底,这些都只不过是口号,甚至这些口号都未必能够被这群普通人听到。
皇帝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但是太高了,他听不到普通人的声音,普通人也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
谢吾德从来不喜欢说,他更喜欢做。
如何向其他人证明自己的伟大呢?
别的不用多说,直接一人来点吃的。
不够还有。
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老人被谢吾德的仁慈狠狠地震惊到了,这对于他们的好处完全是摆在明面上的。
可是这对于整个统治阶级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法家政策最核心的一环,便是疲民、弱民——绝不能让普通人吃饱。
人一旦吃饱,便会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念头。
他们会想,为何自己终日辛劳,却始终得不到世家那样的待遇?
只有让他们为了一口吃食奔波到精疲力尽,脑子里那点空闲才不会被用来琢磨复杂的问题。
上层需要的,是一群只为生存就已耗尽心力的百姓,而非一群吃饱了撑的、会思考各种问题的竞争者。
.
即便平民百姓懵懂,那些地主官吏却不可能毫无察觉。
他们发现这来历不明的食物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让这些人将东西上交。
但总会有人提出异议:“这明明是皇帝赐给我们的,凭什么收上去?”
不是所有人都识字,都能看懂谢吾德写的东西,但只要有一个识字的,消息便能口口相传,很快人尽皆知。
除了少数几个实在是胆大包天的家伙之外,其他的官吏还是被他们给恐吓住了。
他们只能面面相觑。
要与谢吾德对着干吗?
纵有万般不甘,看在谢吾德是皇帝的份上,谁也不敢明着说什么,只能在背地里骂骂咧咧。
不患寡而患不均,谢吾德这种连乞丐都发一袋淀粉,他们这些给朝廷做事的人一点都得不到的行为让他们真的有点心态失衡了。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想,
原本很多人都不知道锦京的变故,现在谢吾德整了这么一出,这天下换了主人的消息便飞快地传遍了大江南北——包括萧国和白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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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国——
发放淀粉之事亦发生在萧国与荣国交界之地,消息便也飞快地传入了萧国皇帝的耳中。
萧国皇帝闻讯,不禁嗤笑一声,端起手中酒杯浅酌一口,方道:“怎么?那荣国的新皇帝,没给留在我们萧国境内的这些荣人也发一点?”
立时便有萧国大臣凑趣道:“定是那荣国皇帝畏惧陛下天威,不敢在您眼皮底下装神弄鬼。”
荣国人在见到如此神迹之后立刻对谢吾德顶礼慕拜。
但是萧人的不信的。
要是荣国有这样的眷顾,又怎么会被他们掳走了皇帝?
萧国皇帝闻言哈哈大笑,这话正说在了他心坎上。
他心想,若是那谢吾德当真敢发,他倒正好能从这些昔日的荣人手中将东西抢过来。
萧国皇帝一想对方不敢,他忽然有一种自己损失了的感觉。
唯有丞相蹙着眉,面露忧色。
他很想说:“陛下,重点岂在能从荣人手中抢到些什么?此事关键,在于其背后透出的能力。谢吾德能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将物资分发至所有人手中,他背后有多少可用的人手,这些人对谢吾德又是何等的忠诚?而且他发下来的食物又不是冬日的西北风,一兜一大包,他肯定有一大片、大到恐怖的田地,还有一堆人能帮他种地……”
可惜,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皇帝不爱听,他一定会斥责丞相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的行为。
萧国皇帝并未领会此中利害。
丞相看着皇帝不以为意的神色,心下暗叹。
他侍奉这位陛下已久,自其尚为太子时便已在侧,那时皇帝兢兢业业,唯恐先皇有半分不满,然而自登基之后,最开始几年他依循先皇遗策,成功俘获南荣皇帝,使萧国前所未有地强大起来。
他们这些曾被荣人蔑称为“北方蛮族”的边鄙之人,竟一朝擒获了中原天子。
萧国皇帝将此功全然归于自己的能力,自视为不世出的英主,往日的谨慎便抛诸脑后,美酒、美人、金银、玉器全都恣意享用,日渐放浪形骸了。
他时常嘲笑那被俘的荣国皇帝如何怯懦无用,只知贪图享乐,却不知在丞相听来,每一句都像是在评价他自己。
丞相每每听闻,都替他感到一阵心虚,偏生皇帝仍自觉做得极好。
看出皇帝行为不妥的可不止丞相一个聪明人,胆子比丞相大的也大有人在,只可惜皇帝一听这种谏言就勃然大怒,下令把那不敬皇帝的家伙拖出去砍了。
把他和荣国的皇帝比,实在是太过于侮辱他了。
这不是纯粹地在骂人吗?
丞相只觉心力交瘁,却又无可奈何。
皇帝如今之所以还容得下他,不过是念着先皇敬重他,顾全父亲的颜面罢了,实则对他早就不耐烦了,如果丞相哪天让他不满意了,他恐怕立刻就要把丞相下狱。
丞相并非贪恋权位,他只是深为萧国的前途担忧。
他看着皇帝身边逐渐聚集起来的奸佞,他真怕昔日荣国的下场便是萧国未来的模样。
为了能占据中枢的位置,防止那些没有数的人乱搞,他还是得保住自己的位置,代价就是有时不得不暂且沉默。
旧友曾劝他明哲保身,莫要与皇帝过于亲近,以免日后受其拖累,只是丞相念及先皇知遇之恩,总觉自己该为萧国鞠躬尽瘁,就像是华夏历史上那些忠臣一般。
毕竟萧国的先皇还是很有才干的,他的理想、他的抱负都让当年的丞相为之心动,到现在他想到都激动不已。
萧国瞧不起荣国的皇帝,但是他们还是很想当中原的大皇帝的……不对,中原现在已经完全在他们手上了,但是中原正统依然是在荣国的手上。
他们希望成为正朔。
萧国已经很强大了,远超之前这片土地上任何一个少数民族政权,他们有可能真的成为天下的共主的。
萧国有自己的文化,但是他们就在华夏文明旁边,他们难免被华夏文明所影响,统一北方算什么,要做就做最大的。
只可惜只可惜……
丞相还是想要努力一下的,他吩咐手下之人:“去仔细查查,如今南边的新帝平日有何习性?”
萧国皇帝瞥见丞相举动,并未有问询的打算,但是也没有阻止的打算。
他只是厌烦小横向过去动不动就劝谏他,他觉得如此有为的自己自己仿佛成了丞相手中的提线木偶。
但若丞相只管自行运转,不来烦他,皇帝也不介意多用用他。
毕竟是先皇看重的老臣,只要无需他费心负责,他怎么会拒绝忠臣呢?
皇帝也不会毫无动静,只是他努力的方向与丞相截然不同。
他让手下的人前去“探望”一下那位被俘的过去的荣国皇帝。
听闻那新帝在南方搞出偌大动静,他定要让这旧帝好好反思一件事:自家坐拥那般财富,当初怎么就忘记了兄弟之邦还在受苦,忘记乖乖将钱财尽数献与萧国?
尽管众人都知道,这位过去的皇帝没什么骨气,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从其身上获取优越感。
羞辱荣国的皇帝也算是萧国上下的一大乐子了。
他们可不是自诩文明的荣人,即便自诩文明的荣朝,也未必真有那般讲究,奚落人的水平可比萧国要多多了。
几名萧人嬉笑着走向囚禁荣国旧帝的院落。
他们很想苛待这位北荣亡国之君,但是这个娇弱的艺术家展现出了令人发指的适应能力——指即使是这么困难了也能够发泄自己的人欲。
比起许多被掳至北地的普通荣人,旧帝的境遇堪称优渥。
荣人到底注重体面,即便皇权尊严已被践踏殆尽,他们仍不忍见自家皇帝在萧国冻饿而死,总会想方设法送来些金银吃食。
即使经过萧人层层克扣,到底还能让他过得比较滋润,甚至这些年又添了几个子女。
即使是萧人,都想说一句:“你真能享受得下去啊!”
大家都觉得这位离人已经有点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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