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的门前长着几棵梅树,红艳艳的花苞,娇艳欲滴。
少女身着绛紫翠纹裙,外套莲青色兔绒大氅,手上的闲云团扇轻轻拂过花瓣,她妆容清淡,长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玉菩萨模样。
她身侧的丫鬟玉翘手里捧着一袋玉米粒,少女的纤纤玉指从里头捏起一把,洒在地上,顿时吸引了墙角几只瘦弱的鸟儿。
玉翘看着自己小姐,感叹道:“小姐果真心善,昨日偶然见了这被抛下的幼鸟,今日便想着拿些吃食。”
她笑道:“小姐上辈子莫不是观世音菩萨转世?”
少女叹了口气,淡淡一笑:“快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给这鸟喂了吃食,哪里就担得起这样的谬赞了。”
她说着,神情暗淡下来,脸上的一丝笑意也无:“哥哥跟我说过,城外还有许多贫困的百姓连玉米都吃不上,若是我能救得了他们,那该多好。”
玉翘看着她落寞的神情,心里不是滋味,只得宽慰道:“小姐何必为此劳心伤神,人都是命中自有定数的,这辈子受的苦,就是上辈子做的孽。这叫…因果报应 !”
少女摇了摇头,欲言又止,突然一阵风将她手中的团扇吹走,落下连廊,滚到了水里。
她惊慌失色地小跑上连廊,扶住栏杆,盯着飘在水面上的团扇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那是哥哥临走前送给我的生辰礼,丢不得。”
玉翘跟在身后,小心地扶住她的胳膊,道:“小姐别急,奴婢这就去叫人!”
“快去……”少女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回廊尽头转出的身影。
她却顾不得这么多,直接翻身下水,溅起一片片水花。
惊得玉翘一时愣在原地,反应过来时人早已在水下扑通,她惊慌失措想把人捞上去,却惊觉自己也不会水。
此时,她瞧见连廊处的两道身影,急忙大声招呼:“快来人救救小姐,小姐落水了!”
杨禾秀跟着引路婆子走进来,一眼便瞧见在水中奋力挣扎的少女,她拉开婆子,没有丝毫犹豫地跑上前,纵身跳进水里。
她可在在河边边长的姑娘,甚至村里的男子十有**都游不过她,就更别提杨府这种浅水的池子。
她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拉上岸,见她冷得直打哆嗦,就是这般狼狈都不曾丢下手里的一把扇子。
杨禾秀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大氅罩在她身上,将她裹住。
良久之后,见人停止了颤抖,她问道:“好些了吗?”
少女抬起头看向杨禾秀,眼眶湿漉漉的,哽咽道:“多亏了姑娘。”
“小事,姑娘下次可得仔细些,莫要再落了水,这天寒地冻的,得了风寒可是会了命了。”杨禾秀盯着她瘦弱的身形,眉头蹙起。
玉翘擦去眼角的泪,道:“小姐时为了捡回团扇,才不小心掉下去的。”
闻言,杨禾秀看向她手中那不起眼的团扇,不解道:“一把扇子而已,何故如此?”
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脑袋缩在毛茸茸的大氅里头,目光有些呆滞,她淡淡道:“这把团扇,是哥哥临走前赠予我的,他如今……已经不在了。”
杨禾秀没有说话,却鼻头一酸,看着少女苍白的脸上那抹哀伤,心中某处被轻轻地触动。
少女小心翼翼地用湿透的衣袖擦拭着团扇,轻声呢喃道:“哥哥说,希望我此生如闲云,自在无忧。可如今……”
一滴泪滑落,砸在扇面上。
玉翘扶住她,心里头酸酸的,她愤懑不平道:“少爷如果知道小姐如今的处境,怕是恨不得杀到傅府,取了那狗贼性命给小姐出气!”
杨禾秀沉默着盯着主仆二人。
看来,这就是那位倒霉的杨家大小姐,杨玥了。只是她似乎并不知道杨家已经找了一位替死鬼,东院难道被封锁住了消息?
未等她多想,杨玥就抬起头,那双充满感激的眼睛看向杨禾秀,问道:“还未请教恩人姓名?今日若不是你,我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杨禾秀言简意赅:“杨禾秀。”
闻言,杨玥惊喜地坐直,道:“你就是那位禹州来的杨氏族人?”
大氅因动作从她身上滑落,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杨禾秀见状将大氅重新披在她身上。
杨玥拉住大氅,不好意思道:“抱歉杨姑娘,我只是很开心。我之前就听说下人提起过你,只是我如今……尚在禁足中,这才一直没能去看你。”
杨禾秀笑了笑:“没事,见不见得无所谓。”
见状,杨玥还想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着站在旁边的引路婆子先开了口:“姑娘,还是快些吧,夫人还等着呢。”
她又看向坐在地上的杨玥,头垂下,淡淡道:“夫人不许小姐出房门。玉翘,带小姐回房。”
杨玥没敢看她,玉翘也是一副惶恐的模样,扶起她匆匆忙忙回了房。
杨禾秀跟在婆子身后,试探性开口:“敢问妈妈姓名?”
婆子没有回头,丝毫没有温度的声音开口道:“姑娘不必知道。您只需记住,夫人的命令不可违逆便是。”
杨禾秀沉默着打量着四周,很快到了正院,四周寂寥无声,草木凋零,显得萧瑟许多。
婆子站在大门前,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女人雍容华贵的声音:“进来吧。”
杨禾秀推了门进去,里头点了香,有一股瓜果的气息。细烟袅袅,女人披着玄色大氅坐在一旁,手里捏着香勺。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缕细烟上,神情晦暗不明。
婆子将门关上,自觉地站到杨大夫人身侧,接过她手上的香勺,垂头沉默不语。
杨禾秀乖乖地站在原地,此情此景,好像出声不对,不出声也不对。
过了片刻,香蓦然断了一截,她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不争气了。”
说罢,她的视线才转移到杨禾秀身上,微笑道:“六娘。”
杨禾秀应了一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杨大夫人见她这副沉默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悦,面上却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今日叫你来,是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傅家今日递了话来,说是想将婚期定在下月初六。我与夫君商议着,这日子倒也合适。”
杨禾秀心头一紧:“夫人的意思是?”
“你是个聪明孩子。”杨大夫人放下茶盏,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傅家这门亲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虽说是杨家族人,但终究出身乡野,能嫁入傅家做续弦,已是天大的造化。”
她说着,朝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递到杨禾秀面前。
“这是晚些时候,温家送来的请帖,”杨大夫人眼底的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她嘲讽笑道,“手段倒是厉害,这才几日,就攀上了温家。”
闻言,杨禾秀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拆开来里头的确是一份请帖,且指名道姓要她前去明日的赏梅宴。
她猜到,定是温青瑜得了什么消息,不过是什么消息,要通过这种方式与她会面?
“让我放你去也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杨大夫人语气不容置疑,志在必得。
杨禾秀沉默片刻,开口道:“什么条件?”
杨大夫人笑了笑:“你要带上玥儿一起。”
杨禾秀不愿再浪费时间,言简意赅道:“好。”
闻言,杨大夫人倒是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好说话。
以往,温家办的赏梅宴都是一帖难求,不止是因为长女乃当朝婕妤,更是因为次子温青瑜是圣上眼前的红人。
可如今……
人人皆知温青瑜惹圣上震怒,怕是会因此回避。
单杨大夫人赌的就是,他倒不了。
就算他倒了,他们家那位宫里头的娘娘可是身怀皇嗣,前途无量。
听闻明日的宴会,婕妤会亲临。要是玥儿能得她亲眼,往后的好亲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杨禾秀捏着请帖的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顺从的模样:“夫人的意思,六娘明白了。”
“明白就好。”杨大夫人满意地颔首,朝她挥了挥手,“回去好生准备吧,明日别失了杨家的体面。”
从正院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杨禾秀独自走在回廊下,指尖抚过请帖上温家独有的徽记,心头疑虑渐生。
她想起那日别院里,他苍白着脸却依旧强撑的模样。
这个人行事,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回到西院时,暮色已沉。院中那棵梅树的花苞在夜色中悄悄地绽开。
杨禾秀推开房门,却见窗台上端坐着一道雪白的身影,竟是一只狸猫。
它碧绿的眼睛闪着幽光,颈间系着的是一枚小巧的竹管。
杨禾秀心头一跳,快步上前取下竹管。展开里面的纸条,只见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小字:“明日宴上,静观其变。”
没有落款,但她知道那是谁。
杨禾秀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火苗一点点吞噬掉纸张,神情冷淡。
狸猫悄无声息地从窗边跳下,隐匿在黑夜中。
杨禾秀关了窗户,心道:“看来明日的赏梅宴,注定不会太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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