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起,莫恒只感觉一口酸水涌到喉口。
虽然他的人生永远多灾多难,但也很少遇到需要读秒熬过去的夜晚:不知道是感染上怪病还是罐头吃多撑得慌,401户养的黑猫叫了一宿,一声比一声凄厉。
现在也不是猫叫春的季节啊?!他实在受不了,一晚去敲了三趟门。
然后他就被吓了第二大跳:来开门的千弥只露出一双战战兢兢的眼睛,生怕他是鬼似的,从门缝里伸出一根挂满符咒的梧桐树枝往他身上扑打半天,才放人进屋。
莫恒从她口中确认了之前接到的电话内容:在怪谈之夜后,住户身上接连发生了怪事。
先是南娜,然后是约克.....提到这位丧命的邻居,她露出悲伤的神情摇摇头,不愿谈论他的死因,只是连连嘱咐到:
“怪事是根据讲故事的顺序发生的,你千万要注意,尤其是.....小心头。”
头?什么意思?自觉解释不清楚的千弥转移了话题,谈起身后仍在怪叫不止的煤球:
“之前发生怪事的时候,煤球总能预知危险,比如南娜姐出事的时候,他就蹲守在501门口不肯离开,像这样叫个不停。”
莫恒跟着千弥进屋,去看看这只据说能未卜先知的黑猫。
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煤球警觉的回头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着自己的威慑:他站在阳台上,向着整片漆黑的夜幕竖起爪牙,仿佛想用嚎叫驱散某种无形的威胁。
我不太喜欢小动物,也不懂猫科行为学,莫恒烦躁地挠挠头。
黑猫没有攻击靠近周围的人,也不像是在应激,相反,它琥珀色的瞳孔在夜色中闪烁,竟当真具有一位守护者的庄严。
......外面,有什么吗?猫眼强烈的灵性光辉让他稍有些动摇。
从阳台向外看去。路灯照明的范围有限,或许是心理作用导致,光线被黑暗吞噬,树荫交织影绰绰处,似乎真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在蠢动。
不,那绝对是风。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叹了口气。
莫恒本想严厉一点要求千弥管好宠物,但看着小姑娘几天没睡好的黑眼圈又于心不忍,只好回家去用枕头蒙耳,辗转着熬到天亮。
他痛苦地起身,到凌晨时凄厉猫叫声戛然而止,煎熬已久的他也随之失去意识,像昏厥般陷入沉睡。
今天是周末,学生们熬夜打游戏还能美美补觉的好日子,可惜,莫恒的人生是旋转不停的陀螺,待办事项足够他忙上一天:
首先,他要和那位资助乐队的老板商讨器材准备和场地使用的相关事宜,下午还有家教课要上,回来时记得采购生活用品,抽空张浮黎的新歌作词.....
说到他,莫恒将目光转向张浮黎紧闭的房门。
这个点,卧室应该已经传来对方不成调的弹唱。他睡过头了?
算了,即使是像对方那样过了午夜十二点头沾地都能睡着的家伙,也耐受不了昨晚的噪音吧,他这么想,把早餐留在桌上便匆匆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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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整天的连轴转,莫恒终于行驶在归家的道路上。
耳机内播放着乐队新录的单曲,他们尝试将重金属器乐以歌剧形式编排的实验作,效果差强人意。这里可以增加一段过渡的人声清唱....他琢磨着,一边看向窗外。
恒河公寓的地理位置偏向郊外,通往主城区的过渡区域这两年新修了公路绿道。
马路两旁栽种了大量梧桐树,厚云般茂密树冠伸展交织,将柏油路面也笼罩在一片浓绿树荫里,到了秋天叶子转黄时更是一派美景。
不过,今天有点奇怪。
总觉得已在这条路上行驶了很久,莫恒心事重重地撇了眼仪表盘,虽然油量消耗没有异常,但精神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似乎被延缓几倍。
天还没有很晚,骑行夜跑的人们却不知所踪。远处楼房消融在了背景里,街灯照不亮的地方仿佛全都被庞大的黑暗巨物所吞没。
四周静得出奇,仿佛他已经被隔绝于异界。
我这容易多想的坏毛病,莫恒用手指关节敲着太阳穴,他总会过度思考,然后将自己卷进情绪低落的恶性循环。
在几百米的前方,街道两旁的路灯熄灭了。
仿佛无形的刀刃将可视空间的光路切断,再远处,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不自然的感觉仿佛一张未经鞣制的兽皮,毛刺刺地摩擦着莫恒的心,他不由地想起了千弥那番仿佛警告的低语:你要小心。
深呼吸。
在过去的人生中,我总结出了一套应对这种情况的战略,那就是不信邪。
他面无表情地拉杆,然后一脚踩下油门,加速冲向黑暗。
是啊,那还能怎么做呢?就停在这里干瞪眼?报警?还是原路返回?他不想再面对一次刚才那段路狭窄的压迫感,为这点事惊动警察是要被拘留教育的。
如果是张浮黎那家伙在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的,同时还会把手臂抡过头顶咋呼“战胜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直面恐惧,哇呀呀——”。
仿佛被他的气势冲散,黑暗退缩了,暴露出平淡无奇的实质。那种将头浸入沥青,难以呼吸的压抑感消失了,适应夜色后,也能看见远处房屋的轮廓。
果然是自己吓自己,莫恒松了口气。
没让他高兴太久,啪嚓,车轮胎似乎被什么卡住了。
一段脱落的梧桐枝突兀地躺在道路中间,他没来得及减速,只好碾过去,轮胎挤压树皮发出呻吟般的嘎吱声。
令人惊诧的是,明明是看起来干枯到一掰就碎的枝干,车却没能再前进半步,像是被卡住了一般车轮空转。
随后,车熄火了。
轮胎卡住了?还是底盘被撞坏了吗?别出岔子啊,这车是我向同学借用的!
莫恒眼前一黑,仿佛已想象到那笔天价维修费,他匆匆准备下车检查车底。
但是在他的手碰到开门键的瞬间,头顶传来一声巨响。
如同被骤风垂落的叶,一团漆黑的毛绒物砸在他的挡风玻璃上:那是只怒目圆睁的黑猫,全身毛发如针蓬松竖起,锐器刮擦玻璃一样的凄厉哀嚎撕裂夜幕。
像在面对什么可怖之物,黑猫紧盯着莫恒。它从喉咙发出响尾蛇般嘶嘶的恐吓音,身体拱成桥形,瞳孔折射着绿莹莹的寒光。
仿佛只要对方敢走出车一秒,就会将他撕的粉身碎骨。
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不小心压到它的尾巴了?莫恒有些莫名其妙,但危机感让他快速紧闭车窗,不让一根猫毛有飘进的机会。
.....等等,这只黑猫看起来相当眼熟。
这不就是401家养的煤球吗!困扰他一宿的噪音现在又要化作他新的噩梦,莫恒一时气短。
他试图对在车顶盖徘徊的黑猫挤出谄媚的笑脸,还认得我吗?我们住在一栋公寓的,我以前还喂你吃过猫条呢(不对,好像没有过。)
但煤球丝毫不领情,凶恶的哈气逼停他又一次开门的尝试。
车还是发动不了,他也没法下车检查。
我总不能就这样被整夜困在这里吧,青年窘迫地被缩在化作牢笼的汽车内,感觉自己有点像什么可悲的观赏动物。
一人一猫对峙良久,他不得不打开手机求援。
导航显示这里离公寓还有一千多米,得想办法找人赶走这只发狂的臭猫、但他还没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就有人敲响侧旁车窗。
“喂,怎么停在这里,专程来接我的?”
熟悉的欢快口吻让莫恒松了口气,果不其然,张浮黎走到车前向他招手,金属挂饰与鲜红发尾在光线中明艳耀眼。
最近的超市离这里有段距离,他应该是去摸黑买东西,手提袋里装着零食和一只西瓜。
“你还敢问,小心被抓......猫呢?”
莫恒不可置信地咦了一声,只见挡风玻璃上空空如也,煤球已经消失不见。
但,还是有东西能证明猫曾经来过:雨刮器的缝隙里,夹着几束脱落的黑毛。
“这里什么都没有,下来看看吧。”
张浮黎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自然,仿佛真的没有听到过猫叫,挑着一边眉毛像是在说你果真是做噩梦了吧。
“不行,你帮我检查一下附近。”
莫恒犹豫片刻,还是坚决地要求道。哪怕会在乐队的下次酒会被当做笑料,也比被那怪猫埋伏要来得好。
拗不过朋友的固执,张浮黎叹了口气,开始在车旁转悠。也正是在此时,一束微弱的手电光在远处晃荡,有人从公寓方向跑来。
裹着毛毯的千弥手里拎着一只宠物项圈,看起来像准备上床睡觉又被迫出门。她焦虑的四处张望,向两人问询:
“是你们呀!浮黎哥,莫哥,你们有看见我家猫吗?”
你还真敢问啊。旧债新仇一起涌上心头,莫恒只想翻白眼。
“你的心肝宝贝刚刚跳到我的车顶恐吓我,现在又不知所踪。说真的,你最好带煤球去宠物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显然没弄懂自己的猫为什么如此行动诡异,但千弥还是乖顺地道歉。你很难对温声软语的少女说什么硬话,莫恒再次叹气,试着发动引擎。
奇怪的是,这次汽车很顺利地启动,仿佛刚才的故障全都是错觉。他打开车窗,想招呼两人上车:
“千弥,现在很晚了,你的安全比猫重要,先回公寓吧。”
就在此时,那让他头皮发麻的猫叫再次响起。
煤球从千弥脚边的树丛钻出,它琥珀瞳忽闪着,仿佛在害怕些什么,但还是绕着主人的小腿磨蹭,发出撒娇般柔弱的咪咪声。
倒像是我在欺负你似的,莫恒现在知道人在无语至极时是真的会笑。
抱起煤球的千弥把项圈套在它脖子上,感激地去拉车门把,却听见了车门重新上锁的声音:
“猫绝对不能上我的车,你自己走回去吧。”
“怎么这样!”
女孩发出一声可怜的抗议,张浮黎站在她身边意图帮腔,在收到莫恒一个冷冷的眼刀后,老实地上了车。
“你真的很害怕猫啊,不过,把年轻女孩单独丢在外面不好吧?”
“你知道我情况的。”
废话,你以为为什么我开车开得那么慢,莫恒频频检查后视镜,确认车尾灯能照亮的范围始终有千弥的身影。
对好友的嘴硬心软再熟悉不过,张浮黎哼哼两声,将车座向后调,仰靠着闭眼小憩。他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不同,但莫恒无端觉得他身上少了些什么东西。
啊。他的目光集中在张浮黎的颈脖。对方喉结处光洁如新,泛着遮瑕粉底的质地。
这位年轻摇滚歌手的标志物,会在他演唱时颈间闪烁的暗星。
这道不是什么严肃的事情。说不定张浮黎终于厌倦缩脖子时会被喉钉硌着下巴,所以他只是在停车入库时顺口提起:
“你是什么时候摘掉那颗喉钉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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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百鬼夜行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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