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就在前面的斑马线停就是,谢谢!”
宋梨扫过副驾驶汤雪的背影,突然在后视镜里看见自己的脸,溢着轻松的笑容。
“昨天你让我去的那个天桥,”
汤雪看向头顶窄镜里的宋梨。
“今天又多了一束花。”
“应该是同一个人送的。”
宋梨说着,推开车门。
出租车驶离,他们一同寻向无人处。汤雪开口:
“你见过那个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似乎很了解她。”
宋梨愣了愣。
“不是了解,只是猜测。”
“往好了猜。”
驻足,她缓缓道:
“那个人在大脑里排演过无数遍的事发生在了我身上,作为旁观者,她大概更能同情我,进而同情她自己。”
“为我惋惜的同时,她应该不会再忍心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了吧……”
推断着,宋梨又忍不住疑虑。尽管不断告诉自己,那是那个人的选择,无法多加干涉。
“不会的。”
汤雪神色认真。
宋梨望向他,眉梢一动,流出释然的表情。
垂头,汤雪拿过肩上背包,拉开拉链,红斗篷从他手里垂伸而下,又被披到肩上。宋梨钻进袍布中,眼前微光渐渐黯成纯黑墨漆。
“那个故事,也是猜的吗?”
黑暗中,汤雪的声音格外清晰,语气小心。
“噗——”
宋梨不防地一笑。
“难不成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汤雪的心跳莫名有些加快,似乎自感傻得局促。
“那你是什么意思?”
宋梨更觉有趣。
“我以为……那和你的经历有关。”
“怎么会?!”宋梨惊得一动。
汤雪把她紧紧按在身前。
“还没到。这样很危险。”
宋梨沉下气:“我可不会为男人、不、任何人去死。”
“那……”
汤雪话里仍不笃定。
“未婚夫……是真的吗?”
眼前一亮,宋梨一把推开汤雪。脚下已实,他不好再缚着她,于是宋梨狠狠跌坐在地。
“抱歉!”
汤雪忙伸手拉她。
宋梨抬头,并不握他的手,自顾自爬起。
“你为什么问这个?”
她神色紧张,周遭林木茂密,月光正足,衬得她像迷路的鹿匹——还恰巧遇了猎人。
汤雪讪讪收回手,微张的口里一时不出声。只是好奇吗?还是因为他们要同床共枕,怕她介意;或是因为自己……
“你不准问这个!”
未等汤雪弄明白,宋梨大声将他思绪呵断。
“这一类的问题你都不准——”
话尾被汤雪竖起的手指截住,他绷紧的表情示意她噤声。宋梨屏住呼吸,脑中听见汤雪传音:
“这附近有什么活物。”
左右探视,月光的确尽力照射了,仍抹不净重重黑影。随风摇动的,分不清是树枝、灌木还是野兽伏隐的身体。
“我们快离开这里。”
传音罢,宋梨轻轻探身靠近汤雪,以微不可察的幅度移动脚底。耳边静得只有林籁之音。
将要成功时,一个熟悉的响动吓得她一震。
【宋梨亲别走!此次任务您需因野兽攻击死在山中!】
“野兽”二字在头顶一记重锤,宋梨立马腿软,向前倾去。被汤雪扶在身前。
二人抬头,汪汪不仅声音是功放,荧光绿的面板大喇喇闪在头顶,靓丽招摇,仿佛生怕野兽找他们不见。
“还有多久?”
不想加速进度,宋梨黑着脸传音。
【三分钟】
机械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喊着。
“你快走。”
宋梨企图抽出被汤雪扶住的手,目光惨然。她脚下仍不太稳,刚一晃,又被他拉住。
宋梨用力挪了一脚,靠到近旁的某棵树干。
“快点!你要是受伤,咱俩都遭罪。”
汤雪悬住仍想扶她的手,拢上斗篷,烟缕一飘,立刻化无。月下顿时只余宋梨零零一人。一丝风、一重影、半寸声,都变得彰然显明,刻意挑拨她的神经。
“沙——”
耳后猝然一抖,宋梨被刺得挺起身,箭也似地向声源反方向冲去。腿仍有点不听使唤,她感觉自己像一具提线木偶——线没扯紧的那种。
但求生欲显然不愿将她松开,卡卡顿顿间,她抡着腿奋力奔跑。风声戾然,黑影张牙舞爪,此刻均成宋梨狂乱穿梭的催化剂。
【宋梨亲!!您不能这样!】
汪汪闪烁的面板鬼魂般追在头顶。
【这样任务会失败的!您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啊?!!】
无暇顾及余光里慌张的绿色方块字,宋梨传音道:
“汪汪!这才叫理智!等你有了身体就懂了!”
劝阻无效,汪汪沉默片刻,冷静下来:
【宋梨亲,那您跑吧。反正您的步速比不上成年狼。】
分不清是宽容还是讽刺,宋梨不再回应。汪汪的话很快印证——加倍灵敏的听觉场域里,她听见自己之外的脚步声。
“嚓嚓敇敇”——像白厉厉的尖牙咬在脚后,银晃晃的剪子一刀刀裁上前。
后有奔兽,前有险途。半截倒下的残树横在低空,将宋梨猛地一绊。她完全是飞扑出去。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痛觉,她只是吓了一跳,起身便继续迈脚。
“嘁嘁蹴蹴”——在她短暂受阻的中止段,另一个方向的脚步声冒了出来,越来越近。
完蛋了。这群追兵怎么还有援兵……
极不一样地,宋梨不由得注意这个距她近得多的声音。余光里似乎出现一个人影,疾疾移动向自己。似乎是自己的援兵。
不会吧……
等反应完毕,那抹红已经昭示其身份,以及意图——扬起斗篷,汤雪重重将她拉进怀里。
他要带她走!
眼前变暗的瞬间,宋梨猛地闭眼,身前支撑消失,她栽倒在地。
这下岂不是真失败了?!
不敢睁眼,只凭听觉与大地相连,宋梨听到利齿穷追不舍的节奏,越来越强劲。她总算松口气。不过片刻,追兵赶到,撕咬得利落,世界自动静音。
结心链中更是分外安静。直到汤雪进入的那一刻。
掌中仍有宋梨的余温,提醒他因何来到这里。
明知不能干涉,汤雪仍放心不下,没有走远。于是犹豫回头那一刻,他恰好看到宋梨摔倒在地。哨音似箭从左耳射入,直直穿到右耳,等尖鸣稍歇,他已经连移带跑到她面前。
那是理智崩断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滴答”
淅淅沥沥,雨点砸在皮肤上,转瞬之间已成暴雨。
“嗖”——
一支箭破雨而来,在垂直下降的水线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弧线的终点,一个人发出闷哼。
“小雪,快跑!”
箭声是假的,闷哼声亦是假,暴雨砸在林木叶片上,响声早已掩蔽一切。可汤雪就是听到了,像一场触目惊心的电影,每一个刺激的场面,都有放大无数倍的撼耳轰鸣。
而音量最大,大到扼住心脏让人不适的,是那句被箭引爆又撕长的——“小雪,快跑!”
急速上扬又下降的尾调,像一句遗言,一声尖叫,化作另一支箭向汤雪飞去。被箭疾追,他想迈腿躲过。
远处闷哼者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雨点的敲打,每一滴雨都把她的动作浸得越发迟缓,她的步伐由奔到走,最后重得坠倒在地,掩没在杂草中。
这画面变成最锋利的箭镞,从太阳穴处穿过。他中箭了,再也躲不过。箭镞留在脑中。
为什么是“她”?森林遮藏大雨掩蔽中连半个人也看不清,只有闪电忽地把一切照得通亮,又迅速归还黑暗。可汤雪就是知道,就像梦里有默认的前提。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那个“她”。
这也是默认的。
酸痛在头腔中震荡,他想大叫,想痛哭,想通过声音把灼烧着他的苦酸从嗓子里呕吐出来。可极致的痛苦本身就是一剂失声药,让人紧哑。
只有暴雨洒着无间无歇的噪音。
他是人吗?他只是一只因恐惧或悲伤瘫痪的猎物吧。
不然,为何他像匹死鹿一样被人挂在马背上?视野颠倒过来,他看见忽明忽暗的林隙,如果眼睛能再睁大一点,或许就能找到藏在地上的“她”。
再睁大眼也找不到,他的眼睛成了一个容器,任由雨水浇入,稀释泪水。马背的摇晃也打不翻,两种液体越来越多,在他眼里积攒混合。
“这女人,”
他听见捕住他的猎人开口。
“竟然带着他跑了这么远。”
猎人的手指伸来,探他的鼻息,不知是不是拉弓的那只手。
“还活着。”
那话里嫌怪,仿佛他本该死了,又绝不能死。
“那就还能用。”
他听见另一个人说。
“训练那么久,也不该是容易吓破的胆。”
“也是。”
猎人答道。
“那女的不是个疯子吧?”
汤雪动了动眼皮,吃力地看向猎人。他的头转向另一侧,对着和他并马而行的人。不是猎人,是军士打扮。
“日子刚有起色,居然要逃跑。本不是能凭着这娃娃享福吗?”
“是啊。”
对面的人大叹。
“能被大将军看上要赐姓的人,能有几个?”
“这一跑,这娃回去,前途怕是毁了。”
“那女的看着温顺正常,想必早就疯了吧。”
近人不屑道。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女人,哪个没点疯病?”
“是啊”
对面的人又肯应。
“他娘的。”
“这么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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