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暴风雪稍歇,在这永恒的黑暗之中,或许早已没有了白天与黑夜之分。
云苍祭来到训练场找到了独自练习的林光羽。
他的剑术尚可,至少对于目前的妖鬼来说,足够造成威胁,却总有些不尽人意。
“你的剑术,缺少杀意。”云苍祭一针见血。
“‘守望者’的剑,只为守护而挥。”林光羽有些不服,愤愤道。
“守护需要力量,”云苍祭顺手折下一节冰凌,“比如这样。”
他手腕轻抖,冰凌迅速向靶子中心冲去,只留下一道直直的弧线。更令人惊讶的是,冰凌在击中靶心后,竟未碎裂分毫,而是化为一片白雾悄然散去。
“这是!……”林光羽瞪大了眼睛。
“攻击时加入了些许风的力量,也是元素力,施展灵术的必要条件。”云苍祭看向他,想要说些什么,顿了顿,“湮灭之风,我的一种灵术。你的是什么?”
“不知道……”林光羽挠了挠头,“我甚至不知道灵术是什么。”
“可以驱动自然系别,或者说元素力的人,在一定年龄通过某些特定条件会觉醒属于自己的灵术,那是由最纯粹的元素力组成的招数。”苍祭有些意外,挑眉看着他,“按理来说,五到十岁的时候基本上都能觉醒属于自己的灵术……你还挺特别。”
“那我跟你比还真是差劲啊。”林光羽有些尴尬,“我们看着差不多大。”
“别这么说,你也不差。”云苍祭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量的本质,不在于形,而汇于身。简单来说,你需要把它掌握在自己手中,为自己所用,而不是简单的描摹。你的父亲不是害怕你变强,而是担心你无法熟练掌握这般力量。”
“原来如此……”光羽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随后,他抬起头,眼神热切,“那么,你可以向我展示更多的招式吗?”
“当然。”说罢,云苍祭走向训练场中心,将独属于自己的利剑——风疾影逝,从腰间抽出,做准备姿态,“你可要看好了。”
林光羽不敢懈怠,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敢放过他挥剑时的动作分毫。
只见他将剑紧握在手中,缓缓地从空中划过——其势起时,剑锋并非笔直刺出,而是在空中划出数道清冷的弧光,剑影连绵,如初冬的细雪被风卷起,疏落而优美。在这诗意之下,暗含的是极致的精准与速度。
施展至酣时,他的身形仿佛与剑光融为一体,步伐飘忽不定,如同穿行于松林间的回风,令人难以捉摸真正的轨迹。剑招时而迅疾如冰原上的疾风,点向靶子要害;时而轻灵如一片雪花悄然掠过刀尖。
最终,当那凝聚着所有速度与技巧的一剑真正递出时,其威力反而不在于炫目的光华,只如一道迅猛凛冽的寒风,纯粹,锐利,直指胜负的关键。
林光羽看得痴了。这与他所学的一切剑法都不同,是历经千锤百炼后臻至化境的精粹。
“这是我之前学的剑术,向你演示的不多。不过我觉得对你而言,应该足够了。”云苍祭将剑收好,看向他,“记住,驾驭力量,而非被其驱使,你来试试。”
林光羽屏息凝神,按着方才的感悟调动体内光元素。当他挥剑而出,璀璨剑芒如流星划破永黯,瞬间将数个木桩击得粉碎。
少年惊喜地看着手中长剑,感受着前所未有的流畅。木桩上深深的剑痕熠熠生辉,仿佛是他新生的证明。
云苍祭微微颔首,目光掠过不远处那扇半掩的窗——那里,一直有双关切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接下来几天,云苍祭都和林寒岳一起,指点着林光羽的每一处作战技巧。村里的人们也没闲着,在铁岩和瞿向山等人的带领下一遍遍加固着村庄的防御系统。
终于,暴风雪的嘶吼渐渐远去,云苍祭将要向凝霜国北部继续行进。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后是林光羽的声音:“云先生,父亲让我送来些吃食。”
“请进。”云苍祭端详着魂灯,答应道。
少年推门而入,将餐盘放在桌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魂灯吸引,琥珀色的眼眸映出火焰跳动的光晕。
“这盏灯很特别。”
“故人所赠。”云苍祭凝结微风将魂灯悬于身旁,将手帕收好,“我需要去北方为这盏灯找些东西。”
“你要去主城卡提吗?”光羽谨慎地问,“如果不介意的话,让我与你同行吧,毕竟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还化解了我与父亲之间的误会……”
“不必劳烦,跟着我说不定会惹上些麻烦。”云苍祭摆手回绝,微微勾唇,“我的旅途很漫长,或许并不适合你。不如趁这次暴风雪停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毕竟你与父亲冰释前嫌了,让他看看你的成长也是好事。”
“好吧……”林光羽若有所思,最终点了点头。
下一秒,房门却被人猛地推开,只见那人气喘吁吁,指着外面,向林光羽喊道:“救命啊!妖鬼……妖鬼!不同于以往的……数量极多的妖鬼!”
“什么?!”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站直了身子。
“突然向村子袭来了啊!”
言毕,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门外。
村寨围墙之外,原本被短暂平息的风雪再次被搅动,雪沫反常地自下而上扬起,数十双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伴随着令人恐惧的、低沉的嘶吼——那凶神恶煞的妖鬼,黑压压如潮水一般,闯到了村旁。
村子赖以保命的木头围墙,在妖鬼发疯一样的攻击下嘎吱作响,随时都会散架。守望者们疏散着民众,拿起武器向妖鬼拼杀。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是一场生死搏斗。
“守住阵线!保护老人和孩子!”林寒岳的吼声压过了风雪与嘶吼。他虽无法驱使元素,但凭借着优秀的作战经验和手中锋利的大斧,每一次挥砍都将试图攀上墙头的妖鬼狠狠劈落。他的身影如同磐石,牢牢钉在防线最吃紧的位置,为身后的村民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光羽!守住左侧!”林寒岳挡开一次扑击,头也不回地喊道。
“明白!”
林光羽应声而动。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云苍祭的教导——驾驭力量,而非被其驱使。手中长剑不再追求华丽的光效,而是将光元素高度凝聚于剑锋,身形变得飘忽。剑锋之上,流光乍现!一道璀璨的剑芒如破晓之光,不再是掠过,而是堂堂正正地刺穿了风雪,精准地轰击在妖鬼的关节之上。
“嗤!”
附着黑气的肢体应声而断!那妖鬼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动作顿时僵直。林光羽毫不停留,剑尖顺势一挑,一点凝练的剑芒如寒星没入其猩红的眼窝,彻底终结了它的行动。
有效!林光羽心中一震,信心大增。他瞬间明悟,不再硬拼,剑路随之一变。他依托于父亲坚实的防御,身形如一道穿透厚重云层的晨曦,在妖鬼的攻势间寻觅捕捉着破绽。霎时间,剑光一闪,便已直击要害。
云苍祭站在稍靠后的位置,目光冷静地扫过全场。他没有立刻动用灵术,而是将手臂一扬一挥,将细微的风矢与不起眼的暗影悄无声息地融于战场。
每当有村民即将被妖鬼所伤,总有一道锐利的风元素箭矢击中妖鬼的手臂阻断它们的行动;每当林光羽和林寒岳因力竭而反应不及,总有一道暗影洞穿想要偷袭的妖鬼,为他争取着宝贵的喘息机会。
他的支援精准、高效,如同一个无声的守护者,弥补着战场上的每一个缝隙,却又从不喧宾夺主。
战场的压力却从未减轻,一只身形高大,周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妖鬼瞬间冲破了围栏,咆哮着,直直扑向正在奋力斗争的林寒岳身后。
“父亲!小心!”林光羽大声地喊着,想要回去支援,却因面前的两只妖鬼而无法脱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却比他的呼声更快——
云苍祭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林寒岳身侧。他没有使用任何出人意料的元素力,只是简单直接地用剑鞘抵住,格挡。
“嘭!”
一声闷响,那妖鬼凝聚全身力量的冲撞,竟被他稳稳架住,寸进不得。妖鬼行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错愕。
云苍祭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喜欢这种近距离的接触。他手臂一甩,便将那妖鬼震得踉跄后退。同时,他另一只手轻轻一挥,一支由风组成的,若隐若现的青色箭矢,瞬间捅穿了那只妖鬼的弱点。
高大的妖鬼身躯一僵,轰然倒地,周身不祥的气息迅速消散。
村落一片狼藉,却也没有了妖鬼进攻的意向。
云苍祭仔细检查了四周,抬手释放风系元素,将纯净的风掠过每一只妖鬼,确认它们已经没了气息。
“应该结束了。”他手腕一转,风就此消散。随后转身看向不断喘息的林寒岳,轻轻颔首。
“太好了……”林光羽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还得是云先生,真没想到光羽进步如此迅速。”不远处的林寒岳将大斧支在地上,擦了把汗,冲两人笑了笑。
“过奖了,光羽很有天分。”云苍祭摆了摆手,随后走向旁边一只小一些的妖鬼残骸检查起来,“羽毛、兽皮……看来这片密林也不剩多少生命,怪不得你们的主食是海产品。”
“何出此言?”父子俩有些意外。
“落月南部的暮灯家族你们是否有所耳闻?”
“没有。”
“……那除妖人呢?”
“听过,好像每个国家都有相似的职业,莫非……?”
“听家里人说,几百年前魔神与创世五神之间的战争结束,将魔神分成不平等的十大份。魔神本体被封印后不久,那些挣脱了生死法则,留存在世上充满怨念与罪恶的灵魂与战争时留下的魔神的力量融合,便成了妖鬼。”云苍祭站起身,将魂灯提在手中,照亮了那正在逐渐瓦解化为碎屑的妖鬼,“妖鬼置人于死地,需要人们来祛除,除妖人便是为此而生,因此,它们能因妖鬼的外形而推断情报,从而制定更好的策略。”
“除妖人有一条必须遵守的铁律——‘妖鬼纯恶,见者必诛’。曾经有不少除妖人因为妖鬼而亡,也是因为成为妖鬼的灵魂有人类,他们善于蛊惑,利用人心,更要多加小心。”
“那……凝霜国南部的情况莫非……”林光羽停下脚步,直直盯着云苍祭。
“与那无关,虽不如鹖守封地的人那般灵敏与准确,但……身为除妖人,我能感知到这片黑暗与妖鬼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同。”云苍祭话语平淡,“妖鬼借助黑暗得以更加放肆地行动,不过这片黑暗具体是什么原因所造成的,我就不清楚了。”
“原来如此,看来以后要想更加精妙的对策了。”林光羽又松了口气,若有所思道,随后继续迈步向父亲走去。
然而,就在云苍祭话音落下,林光羽起身准备向父亲走去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具本已彻底死透的高大身躯的妖鬼,眼中溃散的红光竟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重新凝聚,并非之前的混沌暴戾,而是一种更为深沉、如同被人操控一般的带着诡异执念的幽暗。它那庞大的身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骤然暴起,完全无视了最近的云苍祭,仿佛将最后所有残存的力量与恶意都凝聚于一点,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污秽利剑,直直扑向背对着它、正走向父亲的林光羽!
这一下变起仓促,快得超越了思考!
“光羽——!小心!”
林寒岳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那一声嘶吼几乎撕裂喉咙。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超越了常人身体力量的极限,他原本因脱力而微微躬起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用自己的后背牢牢护住了惊愕回首的儿子!
“噗嗤——”
那是利爪穿透血肉、碾碎骨骼的沉闷声响,在这骤然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林光羽只觉得脸上溅上了温热的液体,父亲沉重的身躯完全盖在了他的身体上方,那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闷哼,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顷刻间,云苍祭猛地将头转向那妖鬼,他眼底那一如既往的平静瞬间被一种冰冷的愠怒所取代,并非狂风暴雨,而是如同深渊凝结的绝对零度。风的力量汇集于掌心,十多把纯粹风灵力组成的元素利剑瞬间凝结于空中悬挂。刹那间刺向那发出诡异咆哮的妖鬼。
手中的魂灯发出璀璨的亮光,似是在悲愤痛斥。独特的暗影在灯光中显形,从地面喷薄而出,将那被疾风利剑洞穿的妖鬼捆绑,束缚,随后缓缓拖向暗影深渊。
这次,是彻底的结束。
然而,一切已无法挽回。
云苍祭一步踏前,伸手扶住正缓缓向一旁倒去的林寒岳。他的后背上,一个狰狞的血洞正汩汩涌出鲜血,迅速染红了脚下的雪地。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呼吸变得短浅急促。但那双看向林光羽的眼睛里,却带着深不见底的眷恋与无奈。
“父亲……”林光羽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徒劳地用手捂住那个伤口,温热的血液却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涌出。
云苍祭快速凝聚了纯净温和的风息为林寒岳渡入,却也只能勉强延缓着生命的流逝。他深邃的紫瞳闪过一丝凝重,这伤势……很不妙。
林寒岳艰难地抬起手,紧紧地抓住了儿子染血的双手。
“光羽……”他的嘴巴艰难的开合着,鲜血从嘴角溢出,声音带着沙哑。
“你是我的孩子……更是……守望者……”
“你要相信自己……要……保护好大家……你可是……黑暗中给人……咳……希望的光芒……”
“父亲……不要……!”泪水溢满了眼眶,伴随着少年的无助与祈求,一颗一颗坠落。
“你可是我的骄傲……”林寒岳的另一只手颤抖着,攀上林光羽的脸颊,缓缓为他拭去眼泪,随后无力地坠落下去。
“你要记住……你的母亲和我……永远爱你……”
寒风中,这是林寒岳留给儿子的最后一句话。
“不——!!!”
林光羽绝望的悲鸣,刺破了永黯原永恒的沉寂。
……
风雪依旧,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冰冷。旅馆中,那展悬浮在一旁的魂灯,琥珀色的火焰静静跃动着,照亮了云苍祭深深垂下的侧颜,也映照着生死离别的惨痛,与一个少年世界崩塌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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