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国短暂的和平戛然而止,在休战前的最后一次谈判时,大昭京城使者传来消息,北狄乌力罕与狼王质子“刺杀”我大昭皇帝,北疆大怒,当即向北发兵。北狄贵族们还在做着北狄皇位的白日梦,没料到大昭会使出如此不要脸的招数,一时群情激愤,一转头,见濯妟整装待发,身下骏马马蹄刨着土。贵族们心中打着各自的算盘,见状也纷纷上了马。
濯妟与贵族们分别带队,一队往西南,一队往东南。
检查完兵器,长刀在步生莲手中转了一圈,“铮”地一声收回鞘中。他抬头看了一眼将近圆满的大胖月亮,不知道想起谁,笑了一声。眼看前方谢华打马而来,步生莲转过头,看向齐牧,似乎想要问点什么。
齐牧了然,“少爷放心,钉子带着家信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不会让陛下担心的。”
步生莲笑了,点点头,对齐牧说:“最后一仗了,小心一点。等打完仗,回家让陛下给咱们补个中秋。”
齐牧混不吝地笑了,“将军放心,小时候有算命半仙给我算过,说我有贵人借运,是逢凶化吉、长命百岁的命格。”
“将军信半仙,你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谢华停在二人之前,“濯妟与贵族果真分成了两队。”
两位将军收了笑,互相点头示意之后,调转马头,一队往西北,一队往东北。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奔腾向前,激起的尘土如翻腾的浪花。
步生莲与濯妟在北疆北长霞谷相遇,一刀一枪兵器交鸣,发出铮铮的响声。下一刻,步生莲回刀反冲,向濯妟面门削去。濯妟折腰回避。二人再次分开时,被步生莲削下的濯妟的一缕发丝才落到地上。
濯妟擦掉脸颊上的一道血痕,“好久不见,刀又快了不少。”
另一边,北狄贵族的军队行至一半,不知谁先出手,一枚弩箭射入前方贵族的后心,被射中的人上身前倾在马匹之上,路过坑洼地被马颠了一下之后,尸体才落下马去。未及齐牧带人到来,贵族军队已然乱作一团。
押送北狄狼王进京,正在归途中的吕不凡刚刚到达北疆地界。
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骑马来到吕不凡的面前,“校尉,打探到了,齐牧在东北方,正要与北狄贵族军队交战。”
“步生莲呢?”
“他在西北……校尉,咱们不是要对齐牧下手吗?”
“杀死齐牧何其简单,杀死步生莲的机会却转瞬即逝。那大理寺卿说得有些道理,但有一点他说错了,哪怕皇帝有意让步生莲退隐,只要步生莲活着,若有一日四境再起狼烟,人们第一个想到的还是步生莲。杀死齐牧怎么够,只要把步生莲杀了,不就能一步登天了吗?”
吕不凡策马,带亲信往西北方行进。
此时,北狄草原上月亮西沉,黑寂无边,杀机四伏。
齐牧与陷入内乱的贵族士兵短兵相接,潮水过境一般将贵族头颅收割带走,齐牧并不停顿,北疆军队势如破竹,继续往前直冲北狄腹地——濯妟不会毫无防备,北狄定然还有他的人,他此行,需要清除一切北狄卷土重来的隐患。
朝阳初升,照在行进中战士们的铠甲上,像粼粼的水波。
齐牧带领的北疆军在北狄城门前遇到伏击,领头的是当初护卫圣女的军队,头领是那位身形高大的独眼。北疆军队被短暂打散,齐牧重整旗鼓,随后强势地压制住独眼军队。
日头高升,谢华划掉名单上最后一人,遥遥朝齐牧点了个头。齐牧掉转马头,往西南驰援。
长霞谷中厮杀声停歇,只有金石碰撞的声音自谷中传出。细听之下,还有一声区别于金属的“咔嚓”声。红缨枪缨穗湿湿嗒嗒地在空中转了一圈,随后与折断的枪身一同落到地上。步生莲并不收刀,借着刀的力道抡出一个圈,飒沓转身,正中濯妟腰腹。
濯妟从他的红缨枪上收回目光,看向步生莲,这个在北狄一手遮天的男人看起来疲惫极了,北狄并没有满足他的愿望,反而他在死前脸上显出一瞬间的释然,“濯婴赢了……”
此时晌午已过,黄昏将至。
步生莲握住长刀刀柄,挥刀砍断从侧方袭来的敌军士兵的头颅。将军死了,这支军队并未就此投降,反而更加凶猛地涌了上来。
“校尉,我们就在这里看着吗?”
“笑话,你还打算下去帮他一把?”
“我不是……可是校尉,下面还有咱们的同袍士兵呢。”
吕不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面色各异的人,“今日所做之事,各位心里清楚,若被人发现定然是死罪无疑。若想活命,就不能留下长霞谷中一个活口,是要同袍的性命,还是要自己的狗命,最好给我想清楚。”
“……是。”
另一旁一个小兵凑过来,“校尉,那我们何时出手?”
吕不凡狞笑一声,“等到莲将军杀完最后一个人。”
夕阳试探着长霞谷中伸了一只脚,似乎没有看到长霞谷中的厮杀与阴谋,对这个朝它打开怀抱的谷地十分满意,携着满天晚霞款款而来。
“援军来了!”
喊出这话的小兵声音疲惫沙哑,却能轻而易举地听到这四个字背后抑不住的兴奋。
援军?
是齐牧解决完北狄贵族了吗?这姓齐的废物,他最好不是故意这么慢……
最后一个敌军倒在步生莲刀下,步生莲紧绷的神经缓慢松弛下来,疼痛与脱力感拽着他摇摇欲坠。
咻——
刚刚呼喊“援军来了”的战士下一刻被“援军”的弩箭射倒在地,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步生莲万马奔腾的脏话戛然而止,他被射中心脏的箭矢的力道逼得后退两步。步生莲茫然地眨眨眼,缓缓低下头去看余在铠甲之外的一截箭杆,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四面八方的弩箭朝他而来,将步生莲扎成一只短刺的人形刺猬。
魏源在天之灵,恐怕从未料到,他被敌人设计,被国君背叛,而他最出色的小弟子,有一天会被并肩作战的战友背叛。魏源把兵法翻过来覆过去教了个遍,独独忘记了教步生莲一堂课,叫做背叛。
北疆……从未有过援军……
前朝的最后一点余毒,正中步生莲的心脏。
步生莲手中刀一松,离开手掌脱落前又被他攥住了——不能死,濯清尘在等他回家。他已经迟了中秋,但是他可以和濯清尘一起守岁过年,一起过元宵,一起过下一个中秋……
“呃……”
身后传来马蹄声,紧接着,一根冰凉细长的弓弦套住步生莲的脖颈,吕不凡驾马而去。长刀终于落下,步生莲两只手紧紧攥住镔铁弓弦,他手上立刻被勒出深深的伤口,拖行之处,留下一地凌乱的血迹。
吕不凡在马上猖狂大笑,“皇帝赐我无用弓,谁说无用,杀死他的莲将军绰绰有余……只是不知道,那皇帝小儿见到你死在他赐的弓下,会作何感想!”
接连不断的激战消耗尽了步生莲的体能,身上的箭孔不断地往外流着血,把他身上的热量也一并带走了。步生莲吐出一口血,抓着镔铁弓弦的手早就烂了,他其实已经听不到吕不凡在说什么了,他没有力气了……他突然……想见濯清尘了……
濯清尘在南边,步生莲目之所及的南边什么也没有。
步生莲松开紧紧握着的弓弦,徒劳地朝家的方向伸出手,幸而骨断了也终究还剩一层皮一点筋连着,颤颤巍巍朝东边举起来时,还能保持着一点手的形状。
步生莲想,在更遥远的南边,有一座太承宫,殿里有位皇帝,那是他的心上人。这个时辰,他的心上人已经批完了奏折,若没有那些大臣们烦他,他的心上人也许会有一些闲暇时间,也许正在想他。
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眼前一片血色,铺满了步生莲的脸上、身上。他张了张嘴,用最后的力气呼唤——
濯清尘……
濯……
清尘……
哥……
那双好看的眼睛没能闭上。夕阳铺满长霞谷,余晖洒在他早已无神的眼睛。一片寂静中,只有血还在流。
濯清尘学着步生莲曾经做过的那样,撷了一小枝花放在空余的天青色小茶杯里,摆在奏折后。濯清尘正支着脑袋假寐,梦中忽然一激灵,小茶杯并着花枝被他一同扫到了地上,摔成碎片,在空荡的宫殿里激起一圈一圈的回响。濯清尘空空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残花,心悸如雷。
步生莲接连不断的家书给足了濯清尘安全感,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做那场噩梦,今日梦见了什么,惊醒后便忘记了,但他知道并非那场重复无数遍的噩梦,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乌云散开,晚霞照在地上的花枝上,濯清尘跟着夕阳的光看过去,看到了盛大、艳丽的晚霞。晚霞之上,一轮满月半隐在云间,有宫人三三两两聚集在殿外,一同看这难遇的盛景。
濯清尘有些心不在焉,喃喃道:“阿莲的信,还没到京城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只是这一次,无人赴约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