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还是高中的时候吧……
奇幻的电影画面一帧帧在裴溯眼前跳过,映的他整张脸花花绿绿的,情绪过山车一样颠簸,起伏不定。
他不由的随着真人妈妈的去世而难过,随着苍鹭与真人掉进亡灵世界而惊异,好像在某一刻,他也短暂的从成年人退化成无忧无虑的小孩,也成为冒险团中的一员,一路过关斩将,随着真人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
时间倒回两天前,他做梦也不会想得到自己会在三十岁的年纪与失而复得的人一起坐在电影院去看一部日本动漫。
电影自然完美无瑕,渐渐的,随着情节推进,裴溯似乎也能理解杨培即便只能抢到最后一排也一定要带自己来看这部电影的深意。
关于生命,关于勇气,关于责任,关于人生。
然而于他而言,此时此刻最让他满足的,却并不是匠人精心设计的电影桥段,而是杨培本人的存在。
就仅仅是存在而已。
他在这场两个小时的电影当中无数次侧头回望,光影流转中总能看到杨培专心致志的面庞,偶尔发现了自己的注视还会像学生时代那样冲他咧嘴一笑,让他短暂的怔愣出神。
即便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要他还活着,还生活在他身边,就已经胜过过去十四年当中的每一个日夜。
如果他不再执着于给自己投喂甜的发腻的爆米花就更好了,第无数次拒绝投喂的裴先生如是想。
没救了,真的。
电影在观众们的期待下逐渐进入尾声,裴溯也随之紧张的半撑起身,全神贯注的等待着真人做出最后抉择:是留在过去,还是回归现实。
而就在此时,他的左手却突然被另一只汗津津的手握住。
是杨培。
怎么了?裴溯回握住他,略略有些无奈。
紧张了?害怕了?不会吧?
明明是为了我才专门来看的电影,怎么看的比我还沉浸,这是搞什么?果然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感情充沛的太过头了。
即使如此,裴溯也还是顺势舍弃了电影。
他坐回座位上,侧身想要安慰安慰他,却冷不丁面对面撞上一张恐怖到令人发指的冷脸,当下一惊。
杨培比他更早脱离出电影,满头热汗,鼻尖还挂着汗珠,面色却是不同寻常的冷峻,沉声道:“你听见了吗?”
裴溯一愣,屏气凝神仔细听了一阵,面色登时煞白。
封闭的电影院里,滴答滴答的走秒声混杂在电影欢乐的背景音中几不可闻,更何况大家的心思都在电影上,谁会关注这些?
就算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除非是经过系统训练,或是天生绝对音感的人,否则这么轻微的响声,普通人是决计听不出来的。
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电影院里不会放有响的挂钟,所以这些走秒声一定是……
定时炸弹。
影厅闷热难耐,裴溯却如坠冰窟,走秒声滴答滴答越来越急,现在再查位拆弹已经明显来不及,即便他听声辩位到炸弹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爆炸造成的冲击波和大火,也一定会波及到他们。
怎么办?
裴溯脑子乱的要炸,他不能容忍再有任何意外发生在他二人身上,大脑不合时宜的断线几秒,本能的扑过去要以身为盾挡住杨培。
就在此时,裴溯手臂忽地被猛然向上一带,就见杨培已经窜了起来,站在椅子上操着干哑的嗓子冲惊愕,愤怒,不明所以的观众们大吼。
“有炸弹,快趴下!”
裴溯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活活从椅子拖到地上,身上压下一副宽阔的身躯,紧接着就是一阵毁天灭地的地动山摇。
“轰!”
倒计时结束,藏身于幕布下的炸弹被瞬间引爆,巨大的冲击波割麦子似的将观众席齐齐推平,爆裂的火焰裹挟着人体碎片从他们头顶掠过,甚至连入口的隔音门都被掀飞出去。
空荡荡的门洞里伸出一条疯狂甩动的火舌,仿佛要将周围一切吞噬殆尽,黑烟铁片从影厅大量喷散,厅内厅外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影院外的人早就被那巨大的爆炸声吓疯了,该叫的叫,该跑的跑,瞬间人去楼空。
几个商场和影院的工作人员拎着灭火器奔来,又被滚滚而出的黑烟吓退,只一个劲的在门外喷水呐喊,想要稳定影厅内幸存者的情绪。
然而他们根本是多虑了,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尖叫声,影厅内浓烟弥漫,一张嘴嗓子就会被烟气糊住,拼命的咳嗽,然后再吸入更多有毒气体,直至死亡。
爆炸发生的突然,即便有杨培的呼喊,那呼喊来的也太晚了。
影厅很大,前排的人已经不见了,中间的还剩半截,后面几个勉强还有个人样的互相搀扶着向外爬。
杨培从裴溯身上勉力撑起身,倒在他后背上的椅背和焦脆尸体也顺势滑下。
“裴溯……”,他低声安抚道。
从爆炸声响起的瞬间,他认识的那个温和敏锐的裴溯就不见了,整个人很明显陷入了严重的过激反应,在杨培身下疯了似的的挣扎,杨培都差点压不住他。
刚一起身,身上就多了两只胡乱摸索的手,手的主人惊慌失措,好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一边摸,一般喃喃自语。
“你有没有事……你哪里受伤了……胳膊……腿……身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你总是不珍惜自己,你……咳咳咳。”
裴溯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头晕眼花。
天花板还在往下掉着碎屑,迷得他睁不开眼,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反手拉扯着杨培就要往外冲,不料起的太猛,身体一时受不住,脚下一滑反倒被杨培一胳膊捞住。
杨培不知从哪掏出一包湿巾,抓出一叠捂在裴溯口鼻,大力给他顺了顺背,趴在他耳边低声安抚。
“我没事,裴溯,我一点事都没有,现在听我的,弯着腰向外走,走到头左拐,快!”
裴溯被他推着捂着,走不动也得走,四周除了烟就是火,两个人被熏得乌漆嘛黑,头发都烤焦了不少,然而放在整个影厅来看伤的算是最轻的。
感谢这两张被无情剩下的后排票,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的命,只走了十几步,裴溯就踉跄着摸到了湿漉漉的变形的门框。
为了追求美观,商场影厅的部分是单独悬移出来的,也就意味着这个影院有且只有一个门可以进。
但是这边一群白衬衫肥虫一样乌泱泱的挤在过道上,灭火器稳稳拿在手里,就是没有一个人往里进。
裴溯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要瞎了,刚穿越滚烫的黑烟就被凉水浇个透湿,人还没缓过来,就听杨培匆忙跟工作人员解释了几句什么,转头就又要往里冲。
裴溯的心脏立刻就要停了。
“别去!”,裴溯大喊道:“杨培,别去!”
他的声音与多年前的雪夜里的少年重合,嘶哑的不像话,他胡乱伸手,向前奋力一抓,然而就像当年一样,他还是什么也没抓到。
“快拦住他!里面不对劲,架子有问题,搞不好会塌方的,快去啊!”
“先生,先生!”,工作人员一左一右的钳制住他,忙不迭一连声道。
“您先冷静,我们已经联系消防队了,您先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您放心,影院出了这种事情我们肯定也是以人命为重,我们会想办法帮忙的,您先冷静一下!”
冷静?冷你.妈的静!
裴溯撸起袖子,借着灭火器的水狠狠擦了擦眼睛,愤怒的瞪视着这群贪生怕死的家伙。
这帮所谓的工作人员,嘴上说的好听,什么救人,什么帮忙,根本都是胡扯。
刚刚听他说可能会有什么塌方的风险,竟然还都集体后撤了几步。
裴溯挣扎着站起来,模糊中看到杨培如鬼魅一般浑身散发着黑气,嘴里吐出几口黑烟,从地狱之门里又连背带抱的拖出两个黑咕隆咚,不省人事的女孩。
“杨培!”
不知是声音太小还是杂音太多,裴溯觉得自己已经扯烂了嗓子去叫去喊,就差把肺喊出来。
但杨培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就跟没听见一样,抓起管子往身上胡乱喷了喷水,就头也不回的再次冲回无间地狱。
裴溯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他很确信,无论杨培是死是活,此时此刻他冲进地狱之门的这一幕,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可置疑的会成为又一个让他夜不能安的噩梦。
他恨透了杨培总是不计后果舍己为人的英雄主义。
明明和世界上所有人类一样都只有一副血肉之躯而已,却偏偏每次都要挡在前面,好像自己铜头铁臂无所不能一般。
就算身负重伤过,灰飞烟灭过,竟然也全不曾将这份灼热削减半分。
更可悲的是,即便会为之痛苦,为之忧虑,裴溯也还是依旧无可救药的沉溺其中,一次次不甘心的望着他越走越远。
凭什么!
背影,背影,背影,为什么你留给我的永远只有背影。
裴溯咬牙切齿,双目通红,指甲深深嵌进肉里,白发沾着血污腾起,仿佛恶鬼一般。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从小到大明明我才是更优秀的那一个,凭什么每次都要你为我伤的粉身碎骨才行?
我在你潜意识里就那么弱吗?
我不需要!我很强!我现在有自己的帮派,自己的手下,有花不完的钱。
我比你这个失了忆的可怜娃娃强得多!
我能和你并肩作战!
裴溯动了真气,出手也相当果决,几下将控制住他的两个人甩到一边,夺过某个经理手上捏了半天也没敢真用的湿毛巾,在在场众人的尖叫声中头也不回的冲了进去。
杨培,你给我等着!
等这次事过了,你看我折腾不死你!
这一次,我绝不会让自己再被你丢下,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一直缠着你!
别想再把我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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