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川的问题看似好答，实则不然。
我若是信他会杀了九成，那我就不可能离开。
若是不信，那说明我内心其实也是认可他的，也相信他不是一个泯灭人性的魔头。
这样一来，于大的道义上来说，我跟他并不是势同水火，以魔族的偏执，哪怕我离开了幽泉山他也可以继续与我纠缠。
至于师徒关系，先不说夷川作为魔族根本不用遵守什么伦理纲常。就修仙界来说，有了鸿音和岳起这一对，对于这种事早就无所谓了。
不得不说，夷川这一步棋走得极妙，将我给架在那里。
我现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师父，你是真的不喜欢师弟吗？”九成见我一会皱眉，一会叹息的，没忍住还是问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这小子也是接受传统宗门教育长大的，怎么还问出这种问题？他不应该和我一起谴责夷川吗？
九成却不以为然，反问道：“如果抛开师徒关系这一层呢？你会喜欢他吗？或者说师父，你有喜欢过谁吗？”
九成这一问倒是让我愣在原地。
我才惊觉过去几百年的光景里，好像从未跟谁有过男女之情。尤其是飞升之后，日子可以说是无欲无求，唯一跟我传绯闻的就只有昌清。
而我和他，在最容易春心萌动的年纪，彼此都看不惯对方。等关系缓和后，已经是即使同塌而眠，也没有丝毫旖旎心思的年纪了。
当然，我从来没和他同塌而眠过。
清汤寡水的活到现在，也就最近才沾了点荤腥，甚至那都算不上荤腥，最多是油花。毕竟只是搂在一起亲了两下。
因为当时还打算逃出幽泉山，以后跟夷川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每次当夷川意犹未尽想更进一步时，我都及时打住。
我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男女之情上似乎过于干净了些。
“你师父我年纪轻轻就飞升了，哪有机会去体验什么爱恨嗔痴？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爱了？”我幽幽开口，“这也是成为天才的代价。”
九成却不赞同：“师父虽然没有经历过，但见过呀？”
我有些疑惑，我在明渊宗一直都是离群索居，即使在万泽城也是深居简出的，上哪去做别人爱情的旁观者？
“你看的那些话本，不都是讲男女之情的吗？”九成一副看穿一切样子，“尤其你放在木匣子里的那些，不是有一本讲师徒禁忌恋的，你忘了吗？”
我：……
“我记得我有上锁。”我咬牙道。
“嗯，我给打开了。”九成坦荡一笑。
以前有人说我太过纵容九成了，我一直没有觉得，现在才发现，还是旁观者清。
“而且师弟也看过，搞不好他以为你也能接受，所以才放任自己的感情。”在我决定收拾一下九成时他补了这么一句，让我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根源竟在我身上！？
那我之前对他的严辞拒绝在他看来会不会是欲拒还迎，欲擒故纵？
一本正经成了假正经。
我觉得我得找夷川好好解释解释。
许是我从未主动找过他，面对我的到来，夷川有些意外，不过很快恢复平静。
“那个，我看那些话本，不是因为心向往之才，你别误会。”我来的路上斟酌了半天该如何开头，可是结果等我到了夷川跟前了，也没想好，只得想到那句说哪句了。
“那是为了批判才看的？”夷川狡黠地看着我，一副我看你怎么编的样子。
“倒也不是。”我知道自己很难说服别人相信，但还得硬着头皮解释，“你跟在我身边，应该明白，我只是看得书比较开放，行为是实打实的保守。”
“保守？”夷川轻笑出声，抬手将自己衣领扯开一个口子，一枚红印漏了出来，“这算什么？”
“我那天喝醉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这句话会从我嘴里说出来。更何况那天我并没有喝醉，只是借酒发挥。想尽快进到剑窟。
可想而知我有多心虚。
“你我之间，不用再计较这些。”夷川笑得一脸宠溺，将我拉入怀中。
他现在做这些事是越来越熟练了。
说实话我都有点佩服夷川了，他知道我不过是在跟他虚与委蛇，但他还是能沉浸其中，不得不说他演技好。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混成太守。
可不管如何，我都不想演下去了，毕竟九成的到来打乱了我的计划，也提醒我夷川早就看穿一切了。
这小子趁机占我便宜，我不找他算账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在继续下去。
越想越气的我直接一把推开夷川：“你明明知道我在使美人计，却拆穿我，拿我当猴耍。”
夷川笑了：“师父总是这么理直气壮，明明是你欺骗我在先。”
额，好像的确是我先动的手……嘴。
“那你也应该言辞拒绝，怎么还顺杆往上爬呢？”话虽如此，但夷川也不是没有错处，他可是饱读圣贤书的。
“我舍不得。”夷川声音很轻，语气里满是卑微，他长了一双桃花眼，平日里看着只觉风流多情，可此时却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我本就不善言辞，现在更是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我打算撇下九成先逃之际，事情迎来了转机。
昌清强撑病体来了。
他和夷川来了一场男人间的谈判后，出现在了我面前。
当时我正试图用雪松剑突破封印，尝试了几次都没有结果，累瘫在床上。所以看到昌清的第一眼，我还以为是幻觉。
当我反应过来后面前站着的是真人时，心里一凉：“你也被扣下啦？”
“走吧。”昌清言简意赅，我愣了半晌，明白过来。
“夷川呢？”我有些好奇，昨天还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你把他怎么了？”
说实话，虽然我和昌清加起来都不是夷川的对手，但是昌清这个人，看着正派，但只有我知道他有多阴毒。他到底比夷川多活了几百年，玩心眼，夷川可不是他的对手。
昌清看着我紧张的神情，竟然笑了：“你担心他？”
“不然呢？”到底是我的徒弟，虽说走了弯路，但多年的师徒情，不是那么轻易割舍的。
“放心吧，他好着呢。”昌清抬手替我解了封印，“走吧，他以后也不会来找你的。”
灵力瞬间充满四肢，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之前的疲乏也一扫而空。
在离开幽泉山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像巨兽一般的魔族宫殿。心里却在想夷川现在在干什么。
回到明渊宗，重获自由，我却哪哪都不舒服，坐不住，也躺不安稳。猛地突然想起以前看话本，有些风月场的高手，为了得到心上人，先是献殷勤，然后冷着对方，勾得对方抓心挠肝，辗转反侧，一推一拉之间攻守之势调转。
夷川不会就在跟我玩这招吧？
“你跟他说什么了？”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找到昌清。
“不过就是讲事实，摆道理。”昌清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我会找他，淡淡道。
“展开说说。”
见我我不依不饶，昌清叹了口气道，“其实那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跟他说，以你的性子，将你困在手里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不如放手试试看。”
“就这？”我有些不信。那我之前做的那些算什么？
“我还卜了一卦，留你在那是大凶，放你走是大吉。”昌清补充道。
“他也信？”我嗤笑出声，自从当年我收夷川为徒，昌清卜出大吉后，我已经不信他的卜卦本事了。
面对我的不信任，昌清并没生气，只是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样子
“你不是为了救我瞎编的吧？”这种事他绝对干得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他阴毒，他经常能一脸淡然地将人骗得团团转，不仅是我，连师父冥冥也中过招。
“如果你觉得不甘心，可以去找他。”
昌清不愧是昌清，一句话就让我破防了。
我刚准备反驳，昌清又道：“正好后天他也要历劫了，也许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魔族也要历劫？”我愣住了。
昌清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才道：“我写的魔族行文，你是一点没看。”
还真没看，昌清写文有个特点，又长又臭。偏偏还被其他修士奉为圭臬，每次新作问世，必遭疯抢。然后焚香沐浴，认真拜读。我只会在睡不着的时候会拿出来，都不用翻看，光是拿在手里就困了。
原来夷川成为魔尊后，并不是天天只想跟我卿卿我我，他其实做了不少事。
他用人间的制度来规范魔族，用所学教化魔族。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历劫飞升，毕竟当年毕西也做了同样的事。
最关键的还是他在人魔两族之间划了界。这个界无形无色，但却能保证魔族永远无法踏足人间，人也无法进入魔族地界。
“只是这划界并非易事，夷川损耗颇多，这场天劫他能否平安度过，尚未可知呀？”昌清幽幽道。
“你不是会卜卦吗？帮他卜一下呀。”
“你不是不信我卜的卦吗？”
我：……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没想到昌清竟如此小肚鸡肠。
“并非我不愿意，我灵力受损，修养好之前，只能两卦。”昌清解释道。
好吧，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不是说我离开是大吉吗？夷川应该能扛过天劫吧，不然怎么算大吉？”我心中还尚存一丝侥幸。
“哦，那是给你卜的，我跟他说他会有一道天劫后，他让我帮你卜的，结果是你留下是大凶。”昌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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