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圆形鱼缸，没有水，只有两根一模一样的一米多长鱼骨。里面的空间大概有七十多平方，乔铖根据自己的生物钟估算一下时间，他大概已经在这里待了八天。他没有手机，无法和亲朋好友联系。
经过他的观察，鱼缸外面的场景每隔约三个小时变化一次。包围他的有茫茫无边的蔚蓝大海，有广阔无垠的草原，有繁华似锦的农庄，也有血淋淋的卧室，荒芜人烟的坟地……
作为一名年纪轻轻就早已取得各项科研成果的教授，乔铖面对这种超出生活常识的状况，显然将沉着冷静，临危不乱这种精神发挥到极致。他在脑海里计算了至少几十种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科学保命方案……
诡异的是，在这个巨型鱼缸内，并没有出现任何危险情况。并且，他失去了感到饥饿的能力。他逐渐感到恐惧，觉得自己正被一个巨大的深渊的不断吞噬着。
他上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阴雨绵绵的荒野之中。
那天周四，他带领野外考察队采集植物信息，途中不幸遇上山体滑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满身是血，躺在一个野草茂盛的坟头前，墓碑上隐隐约约刻满了红手印，不知道是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还是吓昏了过去，也可能都有吧，总之，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个鱼缸里了。
而他居然完好无损。
他是怎么被带到这个鬼地方的？
又是谁治好了他的伤？
他当如何逃离这个空间？
为什么他不会感到饿呢？
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无数密密麻麻的问题刺得他头痛欲裂。要是此刻有个人在身边陪他说说话就好了。没有人气的地方，饶是乔大教授再乐观，此刻也想艹无数句脏话，好好找个发泄口抱怨一下，倒出内心的各种发酵许久的翻涌情绪。
“你要跟我玩吗？”一个甜甜嗲嗲的声音突然在他面前不远处响起。
乔铖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冷汗不断。
声音是缸底那两根鱼骨处发出来的。
其中一根鱼骨突然焕发五彩光芒，它直立起来，乔铖来不及反应，那东西就蹦跶到了他身前。
乔铖刚才是坐在缸底的，此刻已被面前这物吓得暂时站不起了。
这根鱼骨似是在作妖，旮旯一声断裂成不对等的两节，砰地一声落地。在鱼缸内产生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以及恐怖的回音。
艹，这么诡异的空间，他是不是要死这里了。
“叔叔你陪我玩嘛！”断裂的鱼骨又开始撒娇了，瘆人版的。
“叫哥哥，我才二十五岁。”乔铖迫使自己沉静下来，理智思考问题，决定和它聊聊天，看能不能从它嘴里得出点有用的信息。
“哥哥，你陪我玩，我就告诉你怎么从这里出去。”鱼骨说。
“可以，你先告诉我怎么出去。”乔铖答应得很是干脆。
“不，我要叔……哥哥先陪我玩。”鱼骨见帅气的男人在听到叔这个字眉头微蹙，赶紧改称呼。
乔铖暗道，看来不好骗。
这是什么东西，居然还带脑子？
“行行行，反正我也很无聊。”他决定先对它妥协。
“噢耶！”两根断裂的鱼骨从缸底弹跳起来重新拼在了一起，直立在乔铖面前。
真是让人头大。
“你想玩什么？”乔铖抬头耐心问它，还大胆地用手摸了摸它的尾骨，手感很好，有点光滑。
“嘻嘻嘻，捉迷藏呀，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了！”鱼骨显然非常期待这次游戏。
怎么玩？这个鱼缸内除了他和两根鱼骨就空无一物了，要怎么藏，难不成它会隐身？
鱼骨猛然弯曲骨身凑近他，又吓了乔铖一跳。
“我出去藏，你去外面找我呀。”
乔铖透过玻璃缸向外面望去，此刻呈现在他周围的场景是一座巨大的豪华粉色迷宫。
他正在被耀眼的粉色光芒包围着。
出去？
他这几天不是没有试过触碰鱼缸玻璃看能不能出去，甚至尝试过砸开鱼缸，但都无能为力。
难道这鱼骨可以带他出去？
可是真的出去的话，又很冒险吧。不断变换的场景和这巨大的鱼缸相比，还是后者危险系数低的多。
“你可以带我出去？”乔铖打算先确认。
“是的呢，我带哥哥出去玩嘻嘻嘻。”鱼骨说完咯咯咯笑了起来。
吓人。
乔铖想说你能不能别笑了，但又怕得罪它，毕竟，它的一举一动看着都挺危险的。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攻击他。
乔大教授无比惜命。
毕竟，他在现实生活里还有很多牵挂，父母，朋友，科研梦想，美食……他自认为自己是个俗人，做不到抛开一切，和眼前这个充满各种威胁的怪物过不去，再说，他干嘛为难自己，反正他现在也需要宣泄情绪，嗯，这样一想，怪物的陪伴也算是陪伴吧。
鱼骨焕发出五彩斑斓的颜色，然后刺溜一下穿过鱼缸玻璃进入迷宫，乔铖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桂花茉莉清香，微微叹了口气，可能这气味就是它带自己出去的办法，他不想出去，未知的恐惧如大雾弥漫着他，死亡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而他一介凡夫俗子，不过是待崽的羊羔而已。
还是要尽快找到出去的突破点，不能这么被动。这样一想，走进迷宫虽然冒险，却也存在逃离这里的可能，他硬着头皮缓步走向鱼缸玻璃，以为也会像鱼骨那样轻而易举地穿过去，结果竟然徒劳无功。
根本过不去。
乔铖额头的碎发逐渐被汗浸湿，他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吧，多么可怕。
沾满鲜血的鱼骨就在此刻不知从哪个方向冒了出来，乔铖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只听它委屈极了，“哥哥骗我。”
“没有，我是真的出不去，你能不能别出其不意地吓我啊？”他虽然害怕它，可几次被它惊了心神，心里的火气也在噌噌往上涨。
“对不起，那我换个形态好了。”说着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粉色兔球，特别可爱，还会冲他眨眼睛，眼神惹人怜爱。乔铖惊呆了，伸手推了推自己的棕色框方形眼镜，明亮的瑞凤眼中充满惊讶，薄唇微启，却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何物，这到底又是哪里？
“你是什么东西？”
“鱼骨啊，还有，我有名字的，请叫我馒头。”
好土的名字。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不是说能带我出去吗？”乔铖压下心中怒火，继续问。
“不知道，不知道，我是骗你的，我只是想你陪我玩嘛！”毛茸茸的兔球说着去蹭乔铖的登山服裤腿，作可爱状。乔铖扶额无语，本来就不该信它。馒头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无趣的话，乔铖捕捉重点，它之所以浑骨头带血从迷宫出来，是因为遇到了炸弹袭击它，它虽然不疼，可也会流血，它有预感：这里要来新人了。
新人？人？是跟他一样的人类吗？
“确定是人吗，馒头？”乔铖担心。万一来的不是同伴，是其他怪物。他不敢再深入想下去。
“不清楚。估计是。”
“行吧，肯定不是人，你的话我再也不信了。”乔铖心想，这家伙估计连人是什么都不懂，自己何必问它这么白痴的问题。
此时，正在某个房间里休息看书的裴之言听到这段对话顿时气结，索性扔了书籍脱了丝绒睡衣关灯睡觉，本来想今晚就过去看望他，结果对方说他不是人？他在生闷气中沉沉睡去。
乔铖真没良心。
裴之言睡梦中还在喃喃自语。过了几天，乔大教授某天早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鼻间嗅到一股熟悉的琥珀香，是裴之言来了吗？
他抬起头看身边的人。
是他了。
居然真的是他。
他莫名鼻酸。
盼来盼去终于盼来了一个大活人，这个人还是自己曾经熟悉的校友。他遇到过那么人，唯有面对裴之言，他才感到这个人看起来很特别。
是同性相吸，是欣赏。
只是，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他也自然而然和对方逐渐断了联系。
乔铖摇醒了身边人。
“你……还好？”裴之言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乔铖虚弱的模样有些惊讶，自己不过就是晚来了一会儿来看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不好。在这里困了很久。”乔铖感到非常不爽。
“对不起。”裴之言低下头。
“你知道什么？”乔铖预感自己之所以来到这个鬼地方，和面前这个长相帅气可爱的男人绝对脱不了关系。
裴之言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与他听。
原来，自己受伤昏迷后裴之言救他时抱他的过程中，自己和裴之言随身戴着的芯片莫名产生了反应，那芯片被放在裴之言戴的鱼骨手链中，里面是前不久刚研发出来的医疗系统，还没有开始试用，结果由于乔铖的意识虚弱，又大量受伤出血，所以被系统强行送进了内部，成为小白鼠。
他还说，乔铖在这里感受到的所谓时间流逝，不过是幻觉，外面真实世界其实也就距离他受伤昏迷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
而乔铖所看到的鱼缸以及鱼缸外面的种种情景，也不过是系统对他的意识干预。都是假的。
“那天还好我去爬山玩遇到你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裴之言边说边摸了几下左手上戴着的鱼骨手链，两个人身处的环境立马从巨型透明鱼缸变换成了一座别墅的客厅里。
此刻他们正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乔铖冷哼一声，“你还有脸说？我之所以进来还不是因为你，快带我出去！”
“对不起。”裴之言再次道歉，并将果盘里的橘子递给乔铖。
对方打掉了他的诚意，橘子在客厅光洁的地面了滚了好几个圈才在一株巨大的绿盆下停住。
裴之言立刻呆在了那里。
时别几年后的见面，他没想到对方会在听了自己的一番解释后仍旧对他态度恶劣。
乔铖看他的目光呆滞，有点萌，脸颊通红，也感到有些尴尬。
昔日相处不错的校友，他们还一起打过网球比赛，一起拿过各种奖杯，再次重逢，没想到会闹得如此不愉快。准确来说，是他态度……有点不好。
刚才在裴之言讲述事实的过程中自己还没忍住瞪了他好几眼，哦，对，还冲了他几句，呛的对方差点说不下去。
“对不起。”裴之言第三次道歉，语气里的温柔和刚才相比，不减半分。
乔铖无语，不想说话。
“我暂时没有能力带你离开这里。系统虽是我带领团队一手开发的，但是由于它刚出生，对人的粘性很高，它选择了你，可能暂时不会放你出去，强行带你出去，恐怕对你的精神伤害很大……”裴之言耐心解释着。
乔铖越听越绝望。
裴之言见他脸色很差，这次干脆剥好一个橘子的皮，将其分成两大瓣，递给乔铖。
对方脸色很臭，拒绝接收。
“不过你放心，你的伤没有那么重，在现实里昏迷也一直会有护工照顾你的。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乔铖心想，难怪自己这几天来不用吃喝拉撒的，本来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所以失去了这些生理本能，原来现实世界里是有人照顾自己。
“那你说，最多几天？我可没有那么多耐心。”
“半个月可以吗？”裴之言眨眼睛，看着他真诚地问道。
可以个头！他的科研项目还在进行中。再说,这里也挺无聊。
“不行。”乔铖不满。
“让馒头陪你。”裴之言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将那个粉色兔球，也就是之前的鱼骨召唤了出来。
馒头立刻跳到乔铖的腿上，求抱抱求贴贴。
乔铖心立刻就软了。真的拒绝不了这种可爱的萌物。尽管这萌物几天前还把自己吓住。
裴之言在心里幻想了一个小本子，默默记下：懂了，乔大教授喜欢可爱的东西。遇事可能需要撒娇，比较管用。
当然，这种技巧要用还得等他们的感情逐渐升温之后。毕竟，再次遇到乔铖，他是打算追求人家的，大学那会儿就喜欢了，只不过感觉对方不太开窍，自己也就没说。
现在，他们再次有了交集，虽然开端不太顺利，但是没事的，来日方长嘛。
后面大概一周的时间里，裴之言都会每天抽时间来到系统里陪乔铖说会儿话打发时间，由于系统的排斥性，裴之言还不能在系统里待的太久，一般一个小时左右。
乔铖发现，自己在裴之言面前越来越放松，说话也越来越不客气，对方其实很温柔，也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裴之言每次进来都会给乔铖带几件小礼物，有时候是甜品，有时候是鲜花，有时候是手工陶瓷品。
这天对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给他。
“我能慢慢控制好它了，可以每天带你从系统里出去半个小时。”裴之言眼睛亮亮的，里面装满了星星，他的脸看起来很好捏的样子，很可爱。
“太好了！我得赶紧回去找个理由请假把工作先交接了。”乔铖语气欢快。然后他看着裴之言，鬼使神差地凑近他的脸颊，蜻蜓点水一样快速亲了下。
裴之言原地傻了好久。
完成交接工作，乔铖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待在系统外面。然而此刻他还不想回到医院，他还想多晒会人间的太阳。
可是裴之言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待在外面的时间一到，他就会继续昏迷过去，必须回到病床上继续修养。
“明天吧，今天时间真的不允许了。”裴之言知道乔铖不情愿强行回到那个冰冷冷的系统里，只好用哄人的语气劝说他。
乔铖还在医院对面的便利店前原地不动。
裴之言干脆一把抱起了他，乔大教授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公主抱，脸都丢尽了，只好乖乖回到系统。
馒头一看见他出现在别墅里，就跳到他怀里，一直往他脸上蹭。
系统里的别墅几乎每天都在变化，看得出来裴之言在外面的真实世界里有多闲了。
乔铖想，这系统也没有那么让人害怕和厌恶，毕竟有裴之言在管理，现在，他开始期待明天出去的半个小时时间要做什么了。
次日，乔铖要求裴之言陪自己吃香喷喷的饺子，由于赶时间做其他事情，他要求裴之言要在八分钟之内吃掉一碗饺子，他不知道对方吃饭慢，而为了配合他的时间，裴之言吃的狼吞虎咽，腮帮子鼓得满满，像仓鼠。
太萌了，还有点搞笑。乔铖忍不住哈哈大笑，拿出手机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
裴之言有点囧迫，脸都红了。
乔铖觉得更好玩了。
由于出来的时间正好是傍晚，他们吃完饭还一起去公园看了场日落。
很浪漫。
乔铖这次回到系统的时候，是心满意足的。
后来的几天里他们都充分利用有限的时间在真实世界里做了很多事情。
画画，拍照，做甜品，去摘果子，看电影……
虽然每次都有时间限制，乔铖不能在外面待的很尽兴，心里却十分轻盈。
直到变故来临，他才察觉到，裴之言骗人的手段其实很拙劣。
裴之言那天晚上陪他在街道散步，他说，今天回到系统好好休息，我找到让你出去的办法了。
那时候，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其实是悲伤的。
而乔铖因为太过兴奋忽略了他的情绪，那是离别前的难过眼神。
如今，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裴之言兑现了他的承诺，带乔铖从系统彻底出来了，他自己却留在了那里。
他的同事说，裴之言很早就开始准备这项计划了，换他进去，乔铖出来，后果就是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也要承担永远被困在那里的风险。
乔铖一时难以接受，“这不是你们自己研发的系统吗，你们不能控制它吗，万一裴之言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看着病床上昏迷的人，乔铖的心打得千疮百孔，他后悔了，他不应该那么着急想要从系统彻底脱离的，他不应该忽略裴之言的情绪，不应该给裴之言那么大压力总在他耳边念叨想要出去，不应该……
五个月后。
裴之言没有苏醒。
乔铖在工作之余仍旧定时去医院看他。
团队对系统的研究仍旧没有进展，联系不到裴之言，也不能对系统进行任何改装和控制。
一年后。
裴之言还是没有苏醒。
乔铖想，如果他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他也不能做什么，要不和他一起死吧，但是好像做不到，他还有科研梦想，还有家人要守护。
团队工作依然一无所获。
裴之言和系统，好像突然从这个世界消息了。所有人都触碰不到他们。
一年半后。
裴之言终于苏醒了。
他好像谁也不记得了，除了眼前这个双眼通红的男人。
“乔铖，你……别担心我。我控制好它了。以后再也不让你受伤了。”
裴之言可以忘了全世界，但是不会忘了乔铖。
哪怕五百多个日夜里，他饱受各种来自系统对他强行换人的精神惩罚，他还是觉得没什么。
没什么，只要乔铖平安。他庆幸自己的决定及时避免了系统对乔铖的折磨，他知道，那个鱼缸系统，虽然粘人，却也能逐渐将人的精神吞噬。
乔铖往被窝里钻了钻，靠近裴之言近了些，轻声耳语，“我爱你。”
裴之言放下心来，“嗯，我知道，你终于不愧疚了是吧？”
乔铖面对他的表白，曾经拒绝了很多次，“我没有那么喜欢你，你知道吗，我想过你要真的不在了我会不会和你一起死，答案是否定的。我做不到你那么决绝，我甚至想过也许有一天我会和别人结婚。”
乔铖愧疚，自责。
裴之言笑他傻瓜，他要是真的没回来，当然希望他过得幸福，即便那个人不是自己。
“嗯，不内疚了。因为我知道你很爱我。”乔铖轻轻吻了他的嘴角。
心上人就在眼前，月亮悄悄隐藏到乌云后面，不是胆小，不是小心翼翼，是想准备一辈子的深情讲给爱人听。
[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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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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