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缭绕，茶香淡淡。
紫玥气鼓鼓掏出荷包，在里边摸出个拇指大小的珠子，那酒壶可比这便宜得多。紫玥也不管，朝那赵然小二扔去，屁股猛地坐在实木圈椅上，心想真是个无理的人！
青颜笑着倒了杯茶水放在他桌前，询问正抚摸珠子的赵然，“今日那位公子是怎么回事？”
赵然收好珍珠，“哦，那小子叫景轩，和你们一样是外乡人。他几月前到的瑶水城，刚来不到两日，便惹了事，招了人。”
“那你们这的衙役不管？”紫玥问。
“怎么不管。”赵然紧蹙眉叹了口气，“我们这酒楼倒还好，他也只是来讨个酒喝，苏家小姐才是可怜。”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这便是瑶水子民口中的苏凝凝，苏小姐自小母亲便过世，父亲苏贞是个商人，家大业大，她也是个才女。
秀雅绝俗，自有轻灵之气的苏小姐，她总喜欢赏花，有次在湖边观荷，正碰到景轩被人追赶，少年见她竟将她推入湖中自若离去，好在追赶少年的那几人将她救起，也失了教训少年的机会。
那几人将苏凝凝送回了家，苏父为表感谢施了银子，落水的小姐着了病，足足躺了十来天身子才好。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了，苏凝凝见他时还觉着他是位有温文儒雅的男子。
“清风吹柳舒波起，水息残影偶佳人。”景轩带着些许醉意稳稳靠躺在树上正要体憩，不想树下有位姑娘含羞看着他，几分雅趣。
碎阳残影皆映在二人身上，少年懒懒地双手枕在脑后，双腿上下交叠。侧着头，半阖眼眸瞅了瞅她，并没说话，暖风阵阵，衣发与风舞动，绿叶飒飒过耳，安静半响。
苏凝凝依然笑着，少年的风姿印在脑中，那日逢君伴春阳，以为是心中所寻之人，却不料表如温玉，实在傲气断铮的浪人。
若非心中所寻，所愿。便不会与他纠缠，世事无常，这景轩就像只甩不掉的野狼。
景轩无端戏弄她，墨水泼身，污了她的衣裙，在枯叶中藏蚯蚓等苏凝凝路过时全投她身上，他还拿妖物邪祟吓她……。
苏凝凝何其风雅，知书达理，竟当街骂起了人，她身边的丫鬟看着小姐有点惊愕。想了想每月被嘲弄几回，是人皆怒，丫鬟也跟着对景轩一阵痛骂起来。
苏父报了官，只是他并没杀人作恶，官家也拿他没办法，简单的关了他几天便草草了事。
……………………
向赵然定了雅间，便在街上游行。
岸边柳絮纷飞，行人匆赶。
青颜半蹲在石阶上，修长皙白的手触碰水面，开出一朵带叶的莲花，细小茎脉流向水中深处，直到到达水脉。
“青颜这是做甚？”紫玥站他身旁，手拿两串糖葫芦，疑惑问他。
“这莲花与我意识相通。”收回手，莲花容于水中消去，他站起身，微蹙眉望向紫玥道，“地脉中寻不到，那便从水脉寻找，这应该不是普通的灵鬼。”
紫玥说:“可这是瑶水城，一般那种东西会出现在城中吗？据我所知，它们不会随意在人前晃荡。”
青颜上了石阶，紫玥紧跟其后，行入凡尘闹市。
夕阳照染半边天，映着瑶水城更加繁华。
玄角处对称悬挂灯彩，天色渐暗，城中灯彩通明，每家每户悬灯照路，衬人肤色柔光温蔼。
红木长方花盆摆在铺门两旁，身着银白色衣裳面容清俊的段欣泽站在门前。他手中拿着一个湖绿色的口脂盒，唇上涂淡淡口脂，彩灯相照，段欣泽柔光暗白的脸更添一色，迎笑请姑娘们入铺中。
青颜与紫玥路过，段欣泽往这一看，温红唇角一笑，眼神也有些不怀好意，外乡来的。
段欣泽挡在他们前面道，“两位公子如此绝姿，进店看看？”
他与紫玥身形相仿，与之平视，青颜比他俩高半个脑袋，他往铺子里望，胭脂水粉，尽是女儿妆。
青颜轻笑道:“阁下铺子是胭脂仿，我与阿玥都为男子怕是用不上。”
紫玥点头，“对啊对啊！”
“哎。”段欣泽摆弄手中胭脂盒，“古有木兰替父代军，归时才识女儿妆。现有儿郎对镜上妆，招夫郎。所以啊，这年头男子也可以用啊！不仿进去看看？”
“段欣泽！还有空闲聊！姑娘们都等你找胭脂粉呢！”
说话的是位体态婀娜地女子，段欣泽身体与心一震，僵持一瞬，漫漫移视看那女子，她双手抱臂靠在门边，衣裳通黄透红，眉梢入鬓，行多妩媚，一双媚眼不知是多少人的温柔水。
段欣泽跨步向旁到那女子面前才转正身体，笑嘻嘻的，“兰姐姐，我在帮咱们的铺子招揽客人呢！”
兰姐是青楼出来的，凭着会做胭脂水粉便出来自己开了铺子，平时种种制胭脂的鲜花，让段欣泽负责送胭脂，招呼姑娘们，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她的胭脂铺已开七八年了，而段欣泽也并非她亲人。
五年前的一场雨夜，兰姐提着灯撑着油纸伞，在花院中发现他。
他躺在花雨中，衣物单薄，全身冰冷，吓了兰姐一大跳，养花养出死人来了！
“小怜！小怜！”兰姐失落了提灯，抓紧伞柄，叫唤着人。
小怜闻声撑伞提裙赶来，一手抓伞。一手扶她，道，“兰姐！怎么了？”
兰姐颤微着手指向花丛，神色慌张“死人！死人！”
小怜望向她所指方向，好在院中的灯笼不透水，果然瞧见了被花群遮艳的人。
小心翼翼上前，手指探息，还有些气息，忙道，“兰姐！他还有气儿！”
连忙招人将他送进院内，为他寻了大夫，身体安好，这才松气。
卧床两日才慢慢睁眼，眼神涣散，惘然，不知其名其姓，身在何处。
“你若无处可去，不如留在我这。”兰姐将药送到他面前，“放心，好吃好喝的，不会亏待了你。”
……
“我呢，也没有姓氏，和你一样是个无父无母的人。”兰姐突然灵光一闪，“我以前认识一位姓段的官人，不如你就和他姓。叫段欣泽如何？”
有人赐名已是人之所幸，段欣泽没多想便应下，兰姐平日也对这个弟弟很是溺爱，将他养成了副娇惯模样，有时令人头疼。
兰姐悠悠摇着身子，下了那几段石阶走到紫玥青颜前，打趣般笑道，“外乡来的吧！”
青颜紫玥双双点头。
兰花手指向段欣泽又道，“我这弟弟就爱逗外乡人，二位小公子不必往心里去。今晚我这铺子客人比较多，若日后有机会再遇，定请二位公子喝茶，如何？”
青颜微微倾身行了个礼，紫玥见状立马笨拙学了起来，也同青颜出声。
“多谢姑娘。”
兰姐向他们点头便转身往铺子那走去，见段欣泽还杵在那，兰姐提着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抽出食指点上他的额间，段欣泽身子微微后仰又弹正。
“还看着呢！招呼客人去！”兰姐故作生气道“还有今日刚制的胭脂都拿出来摆好，要敢耽误你姐姐我赚钱，日后可没银子使你！”
段欣泽敛敛笑意，撇嘴道，“那姐姐明日可多给些钱？欣泽都许久没去太平酒楼了。”
“少来！你去那酒楼何时给过钱！”
兰姐抬掌要打下去的架势，段欣泽慌神边跑进店铺边喊，“姐姐！我错了！下次还敢！！”
“你……”兰姐无语，轻笑摇头。
原地的青颜与紫玥目光望着他们，平静安乐地日子谁不惊羡于此，俩人相视一眼，便往酒楼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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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入窗，顿感凉意。紫玥换了衣，漱了牙，散落长发，手中捏着一条长长的发带，困意未去的出门往青颜客房走。
青颜已收拾妥当，刚拉门扉便见紫玥顶着一头乱发，笑着拉他进门梳理。
相处两月有余，也曾教他束发，可能他手比较笨，总学不会。青颜还觉得奇怪，他家中没人教他？
不过紫玥的性子倒像是被谁惯坏了？虽说有些娇惯，一路上见尸鬼阴地，说挖地查看，他倒是不嫌脏，卷起袖子就往地上刨，还抓起鲜红碎骨一个个观察。与村民借住，食些粗糙杂粮他也不在话下，无怨言，像是早早融入了这样酒肉臭，体民寒地生活。
离开时还留下借宿赠食的银钱作为报答。
在瑶水城待了几日，青颜在街上遇兰姐便一起喝茶，向她或是段欣泽打听一些消息，二人声称在瑶水半辈子了也并未发生怪闻异事。
出城查探，傍时才归。深水脉中种满了莹金莲花，只要稍稍出现异样，莲花便现于青颜掌心。
紫玥抱着一袋点心，靠倚在院檐上听着不远处室堂内传出的朗朗书声，直到点心吃尽，待学子散去。
拍拍衣袖刚要跳下院墙，耳边蓦地传来踏瓦粒声，紫玥好奇闻声便飞上更高的楼顶观察，遇少年潇洒身姿如燕飞跨每个楼瓦。
紫玥认得他，就是他景轩！让自己白白赔了钱，不多想，咬咬下唇悄咪咪跟上。
景轩落在门檐上，他蹲着，表情有些不怀好意，手中抓着个灰色的罐子，坐等着谁进来。
这庭院盖得精致，院绿清水，花艳引蝶飞，紫玥便在一处暗角望着他。
这时，大门打开，一位秀美女子抱着几本书，身后跟着丫鬟。
酒楼的赵然提到过，景轩常不同招数捉弄那位苏凝凝小姐，紫玥见她不用想便知是她，因为此时景轩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这位小姐接下来抓狂的模样了。
二人进门，才要走下石阶，景轩便起身，将手中的罐子倒出。
紫玥一阵缩眼，不妙！起手挥出玉箫，玉箫赶风，甚至比风还要快的旋转到她们身后顿出一阵蓝光将其挡住，定在半空之中。
景轩:“？？？”
四处张望，终于在暗角处寻到紫玥，目光远远望着，面面相觑。
真是多管闲事！景轩不爽。
苏凝凝转身，那混了水的死蜈蚣近在眼前，心惊胆颤，杜玲也乱了阵脚双双往后退，苏凝凝脚下突地不稳就摔下去几个石阶。
紫玥落下将她稳住，道:“没事吧？”
苏凝凝发愣看着他，清纯的眼眸露出丝丝担心，鬓发微拂，盯了半晌才回神，只垂眼摇摇头。
玉箫被召回，化成一缕蓝烟消在紫玥手中。
水与蜈蚣没了那股灵力做支点，撒了满地，同时，景轩也从门檐上跳下。
苏凝凝没开口，紫玥也没开口，倒是身后拉着小姐衣角的丫鬟杜玲开口道:“景轩！你这小人！天天捉弄我家小姐有意思吗？”
娇柔声中藏着一丝畏惧，杜玲依旧躲在苏凝凝后面露半个身子，耳后像丸子的发束很是俏皮，银白色珠花中间镶着一颗小小铃铛就这么别在两边丸子发束上，时而发出清铃声。
景轩听完，目视杜玲闪躲地眼睛，不禁笑了笑，“自然是有意思的。”
“揶揄他人！取悦自己！你不觉得你的作法太过了吗？”紫玥指向那一摊蜈蚣水说。
景轩站在光影阴面处的几个阶子上，双手交错抱臂居高临下摇摇头道，“苏小姐都未曾说一句，怎么这位小公子倒先急起来了。”
“无耻小人！”杜玲从苏凝凝踏出几步怒吼：“总拿我家小姐取乐，都是你惹得苏家上下不安宁！老爷也因此生了病，命不久矣！”
杜玲带有哭桑，苏凝凝想拉住她，但她不管不顾，紫玥皱眉，眼珠子随着杜玲的脸庞移动。
“小姐已经几日没好好歇息了，整日寝食难安。如你这种，就应该让官家挑去筋骨，投弃乱葬岗！叫那凶灵鬼尸分尸而食！”
说完她微微喘气，这不是她的极限，她还想骂他，骂到没爹没妈，可小姐说这般是最最无礼的。
但她可不管这么多，在心里骂，将景轩画在纸上，景轩是相当俊美的，但杜玲不喜欢，在她心里路边的狗都比他好看千万倍。她将他画得极丑极丑，写上名，随后对着那画吐口水这才有点解气。
“乱葬岗？”景轩依然是抱臂的姿势，抽出一只手在旁摆了几下又回去，“你若是见过那都城，便会觉得乱葬岗也不过如此！什么鬼尸怨灵摆在那都只会被消磨殆尽！就连神去了都得让它吸走全部修为。”
景轩合眼叹了口气，又道:“若今日你家小姐有你半点气势也不至于忍辱至此。”
“那是小姐懒得与你计较！”杜玲吼道。
“好了，玲玲。”苏凝凝终于开口。
景轩轻“哼”一声跳上高墙望下对着紫玥说，“还不知小公子唤何名？”
紫玥仰头，光线闪烁，眯着眼没好气道：“紫玥。”
“紫玥？”景轩勾起笑颜，“好，记下了！相遇便是缘，你还欠我一壶清酒，日后相见记得带酒！”
换出长剑定在空中，景轩踏上剑面，衣发飘飘。
“有为皆是幻，何事不成空！各位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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