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平淡的一周,但温知言却觉得这是近一年来最安稳的日子。
裴叙身边那些莺莺燕燕似乎一夜之间消失了,朋友圈里不再有深夜酒吧的喧嚣合影,助理汇报工作时也绝口不提那些需要“陪酒应酬”的场合。更让他心头微动的是,裴叙开始按时回家了——以前总说“公司忙”“有会要开”,现在却会在傍晚六点准时出现在玄关,脱下西装时会笑着说:“今天买了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他甚至会记得温知言手腕的旧伤。前天下雨,温知言揉着隐隐作痛的手腕翻乐谱,裴叙看到了,没说话,默默去书房找了片暖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他手腕上,指尖触到皮肤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那一刻,温知言盯着裴叙低垂的眼睫,突然觉得,过去那些委屈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晚上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裴叙会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膝盖上,一边看财经新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公司的事。温知言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股权架构,却喜欢听裴叙说话的语气——不再是以前那种命令式的强硬,而是带着点松弛的温和,像冬夜里慢慢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暖意。
这天早上,温知言煎了两个荷包蛋,裴叙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突然说:“周末去城郊的温泉山庄吧,你手腕怕潮,去蒸蒸或许能好点。”
温知言愣了一下,手里的牛奶差点洒出来。他记得自己只提过一次手腕遇潮会疼,还是半年前的事,没想到裴叙记到了现在。他低下头,掩饰着嘴角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乎乎的。
送裴叙出门时,对方在玄关换鞋,突然回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在家别乱看手机,等我回来。”
温知言点点头,看着裴叙的车消失在路口,才关上门。他走到客厅,阳光刚好落在钢琴上,琴键反射着细碎的光。他坐下,指尖落在琴键上,无意识地弹出一段轻快的旋律,是他昨晚偷偷写的,打算周末去温泉山庄时弹给裴叙听。
想着这些,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他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那张偷偷拍的照片——是昨天裴叙在厨房做饭的背影,系着他买的那条印着小猫图案的围裙,有点滑稽,却让他看了又看。他在心里叹着:这次,裴叙应该是真的懂了珍惜吧。
这份小心翼翼的幸福,像易碎的琉璃,却在第七天的清晨,被一声刺耳的手机提示音敲得粉碎。
是宋係发来的微信,只有一个链接和三个感叹号。温知言点进去,心脏猛地一缩——微博热搜榜一的词条红得刺眼:#裴氏总裁遭私生围堵#。
首图是张被放大到极致的偷拍照。照片的背景是裴叙公寓楼下的路灯,时间显示是上周深夜。画面里,他穿着裴叙的外套,被对方拽着手腕,身体微微前倾;而裴叙微微俯身,侧脸的线条在路灯下显得冷硬,被配文解读成“挣脱纠缠时的不耐烦”。
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嘶吼着:《裴氏集团总裁裴叙深夜遇袭,神秘男子强拽不放,疑为圈内十八线音乐人温知言》。
下面的评论已经刷到了十几万条。
“卧槽!是温知言?我就说他之前总往裴总公司跑,原来是想攀高枝!”
“长得人模人样,心思怎么这么脏?私生饭行为也太恶心了吧!”
“裴总好惨,被这种人缠上,赶紧报警啊!”
“有没有搞错?温知言不是有才华吗?怎么干这种事……”
更可怕的是,不知是谁扒出了他的私人手机号和微信,从清晨六点开始,电话、微信、私信就像潮水般涌来。有装作关心实则打探的媒体,有带着恶意谩骂的网友,甚至还有裴叙的极端粉丝发来的诅咒信息,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指尖冰凉。
温知言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死灰。他想不通,上周深夜明明是裴叙说“别闹,跟我回家”,才拽着他往公寓走,怎么到了照片里,就成了他“强拽不放”?
手机又响了,是宋係打来的。
“小言!你看到了吗?这他妈是谁在造谣?”宋係的声音带着怒火,还有掩饰不住的担忧,“你别慌,我已经让我哥去查是谁拍的照片了,等裴叙那边出来澄清就好了!”
宋係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少数知道他和裴叙关系的人。小时候两人一起在少年宫学琴,后来宋係家里出了事,放弃了音乐,却一直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嗯。”温知言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怎么跟宋係说,从早上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裴叙那边别说澄清,连一个电话、一条微信都没有?
“你在哪呢?别一个人待着,我过去找你。”宋係不放心地说。
“我在家……没事,你别过来了。”温知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裴叙应该快联系我了,他会解释的。”
挂了电话,公寓里静得可怕,只有手机不断震动的声音,像在嘲笑他的自欺欺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突然想起上周深夜的情景。那天他和裴叙吵了架,因为对方又在酒局上被新人敬酒时没有推开,他赌气跑下楼,裴叙追出来,拽着他的手腕往回走,语气虽然硬,却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外面冷,有什么事回家说。”
那时手腕被拽得有点疼,心里却是暖的。怎么才过了几天,同一段记忆就被扭曲成了这副模样?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客厅,目光扫过那些曾让他觉得温暖的痕迹——玄关处并排的拖鞋(是他上周特意买的,裴叙的是黑色,他的是米白,摆在一起像一对),冰箱里还剩着昨晚裴叙没喝完的醒酒汤(他凌晨起来热过一次,想着对方早上可能会喝),还有卧室墙上挂着的那张合照。
照片是裴叙20岁生日时拍的。那天裴叙刚大学毕业,公司还在筹备阶段,两人在出租屋里买了个小蛋糕,他趁裴叙吹蜡烛的瞬间偷拍的。照片里的裴叙穿着白T恤,头发有点乱,眼里的笑意亮得像星星,嘴角还沾着点奶油。这张照片,他设置成了手机壁纸,在无数个被忽视、被冷落的夜晚,反复翻看,告诉自己“裴叙只是太忙了”。
可现在,看着照片里那双眼曾盛满笑意的眼睛,温知言只觉得一阵反胃的讽刺。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大片明亮的光斑,却暖不透他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手机屏幕又亮了,是财经新闻的推送:《裴氏集团股价开盘下跌2.3%,疑受总裁私人风波影响》。
原来,他的委屈和难堪,在裴叙那里,或许只是一个需要计算损失的“私人风波”。
他拿起手机,点开和裴叙的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晚上十一点,裴叙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早点睡,别等我,明天我陪你去复查手腕。”下面是他回的一个“好”,带着一个小猫打滚的表情包。
多可笑啊。
温知言的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照片是假的,你解释一下好不好?”
“他们都在骂我,我好怕。”
“裴叙,你看到了吗?”
最后,所有的字都被删掉,只剩下一片空白。他按下了拨号键,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响了很久,最后被自动挂断。
他又打了一次,还是忙音。
第三次,电话通了,却在响到第三声时,被匆匆挂断。
温知言握着手机,僵坐在沙发上。窗外的阳光慢慢移过地板,光斑一点点缩小,像他心里那点正在熄灭的希望。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这一周的温暖,想起裴叙揉他头发的力度,想起那句“周末去温泉山庄”,想起自己偷偷写的那首曲子……原来所有的美好,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苍白而空洞的脸。温知言慢慢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深吸一口气,再次按下了拨号键。这一次,电话通了。
“裴叙,”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平静,“你不想解释什么吗?”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裴叙带着一丝不耐的声音,背景里似乎还有键盘敲击的声响,像是在处理什么紧急文件。
“知言,现在公司很忙,股价跌了五个点,董事会的人都在盯着。”裴叙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这件事……晚点再说,你先别添乱。”
“添乱?”温知言笑了,笑声里带着泪意,却又轻得像一声叹息,“在你眼里,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只是在添乱吗?”
听筒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隐约的呼吸声,和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温知言握着手机,直到指尖麻木,才轻轻说了句:“我知道了。”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阳光彻底移过了地板,客厅里渐渐暗下来。温知言看着墙上那张合照,照片里裴叙的笑容依旧明亮,却再也照不进他心里半分。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钢琴前,翻开琴盖,看着那首昨晚刚写了一半的曲子。纸页上的音符跳跃着,带着他曾有过的期待,此刻却像在无声地嘲笑。
他伸出手,指尖落在琴键上,却怎么也弹不出一个音符。手腕的旧伤突然疼了起来,不是那种钝痛,而是像有针在扎,一下下,疼得他眼眶发红。
原来那一周的温柔,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而他,竟然天真到以为,自己真的等到了救赎。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财经新闻的推送:《裴氏集团紧急公关,称将严肃处理私生围堵事件,维护总裁形象》。
温知言看着那条新闻,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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