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何芷头靠在出租车窗上,痛苦地闭着眼,手紧紧地攥着,指甲已经深深掐紧肉里了,人的呼吸还略微有急促。
“师傅,麻烦把车窗关一下。”一件外套已经在她身上了,裴叙之又脱下另一件外套盖在何芷腿上。看了眼腿上的伤,不严重,但一会儿还是得贴个创可贴。
又轻轻掰她的手,掰不开。
裴叙之叹了口气,手臂一伸,一把把面前的人搂进怀里。
这是一个安抚式的拥抱,两具身体紧紧地贴着彼此,一方的手在另一方背后慢慢地摩挲着,一下,又一下,配合着呼吸的节奏。
“我在的,别怕。”
何芷头埋在裴叙之肩膀里,慢慢的身体好像有些暖过来了。又忍不住想抱得更紧,他的味道让人很安心。
“我们医院吧?” 何芷立马摇头。
“寝室里还有药吗?” 过了片刻,何芷点点头。
“那送你回去拿?” 何芷摇头。
“不想回去?” 没有反应。
“好,都不去。”
车里有些黑,又开了半个多小时,何芷才找到自己干涩的嗓音:“对不起,麻烦你了,队长。”
裴叙之最终把何芷安置在学校附近的酒店,吃了些褪黑素,又过了好一会儿,人终于睡着了。然后通过范思维联系到了何芷的室友,麻烦对方把何芷的药送到宿舍楼下,自己去取。
等再回到酒店收拾好一切,已经凌晨了。
折腾了一宿的裴叙之半躺在沙发上,盖着自己的外套,怎么也睡不着。
盯着房间顶上的灯,脑海里重复播放着几小时前机场的情景,自己人才走进机场,看到那个单薄的背影,一些工作人员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失控、抑郁、躯体化……
自己第一时间还感到疑惑,她每天那么开心,怎么会?
是了,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她开心。
-
夜会吞噬一切黑暗,第二天的太阳底下,万物又都运行起来,无论是不是自愿,生命都会往前走。
何芷是被刺眼的光线弄醒的,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床头柜上的药,愣了几秒,还是乖乖地吃下了。
他会觉得我太软弱吗?
这是何芷醒来后第一个清晰的念头。
何芷四处张望,发现裴叙之没有在房间里,于是懒懒地爬起来洗了个热水澡,洗完出来,吹个头发、刷个牙。
她感觉自己又缓缓地活过来了,甚至又可以故作轻松地跟人讲笑话。
即使她此刻不想笑。
“咔吱。”厚重的房间门被推开,裴叙之提着打包的豆浆油条、粥、面包、包子进门来。看见何芷已经起来了,说:“来吃早餐吧。”
看着摆得满满当当一整桌的早餐,何芷笑了一下。“队长,你把我当猪喂吗?”
“没叫你全吃,看看对什么比较有胃口。”
“那我吃粥和包子吧,其他都太寡淡了,好像过得很惨一样。”
裴叙之没说话,拿起剩下的豆浆油条就开始吃。
两个人沉默地进食,都默契地没有提起昨天的事,她不说,他也不问。
包子好像蛮好吃的,是何芷平时最喜欢吃的那家,但今天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啪嗒!”一滴泪毫无预警地滴进粥里,这是昨天到现在第一滴,有自主意愿的眼泪。
何芷深呼吸,想把胸腔里淤堵的气吐出来,突然开始说:“我其实很爱我爸爸,而且特别崇拜他。”
她平淡得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从我记事起他的事业就很成功,他也是亲戚朋友里最有出息的,我们家早早地住进了别墅,他受人追捧家庭幸福。所以我潜意识里就觉得,他就是真理,是英雄,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他说我好,那我就好,他说我废了,“
这两个词听起来有些哑,”我就是废了。”
“小时候最害怕他说一句话,‘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我从此以后就会放弃你。那么,你的人生会完蛋。’这句话绑架了我好多年,这么多年都战战兢兢地活着,害怕有一天,他就要‘放弃’我了。可即使我都按照他说的做了,他也从来没夸过我。”
越说越控制不住,一连串眼泪唰地掉进粥里。
“人人都说他爱我,但我还是不可抑制地越来越痛苦,想陷进了深渊。我求救过一次,可他只是指责我脆弱。”说得都有些抽搐了,奇怪,那些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是让人胸闷。
裴叙之也有些吃不下手里的油条,想起自己,因为和父母关系淡薄,所以也产生不了恨,反而可以维持一个表面的和谐。
“你难过可以表现出来,没必要强迫自己笑。”裴叙之讲到。
何芷轻轻摇了摇头:“因为我爸要求我要开朗、阳光,任何的忧郁和悲观在他看来都是懦弱和失败者的表现。我装得太久了,早就习惯了,甚至那也是一部分真实的我了。”
深深的无力感控制着她,十几年的根,哪是那么容易拔出来的。其实近两年,自己的抑郁症已经好多了,而且自从开始看辩论赛,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药了,这次只是个意外……
何芷意识到自己可能说的有点多了,毕竟她从小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任何有人义务听你宣泄负面情绪,这是一种消耗感情的行为。
于是何芷抬手擦了擦眼泪,“队长,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还让你听了这么多牢骚。昨天晚上是因为乔俏和徐嘉译去看枫叶了,我的室友们有两个回家了,有一个也不知道在不在宿舍,我没法找别人,只能麻烦你。”
裴叙之脸色平静,但何芷莫名觉得,他好像突然不太高兴。裴叙之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她嘴里:“你以后再说这种话,就别叫我队长了。”
何芷闭嘴,乖乖吃饭。
过了一会儿。
“你很好。”
“啊?”
裴叙之抬头说:“你不是说你爸爸从来没夸过你吗,但我觉得,你很好。”
何芷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是不会安慰人吗,怎么一股人机味。“我,怎么好啊?”
“你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还很聪明,伶牙俐齿,性格也好,善良可爱有理想。你哪儿都挺好的,我不觉得你有什么缺点,这个病也不是你的缺点。”
“哦…哦,谢谢。“
“你只需要记住,我看上的人,不会差。”
何芷先是愣住,然后破涕而笑了,心里隐约有种震颤的感觉,突然又有点想哭了,但这次眼泪的意义不一样,自己24小时内情绪波动这么大真的不会疯吗?
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裴叙之觉得顺眼多了,心里默想着,希望她的未来都是欢乐,再也不要经历昨天那样的痛苦了。
两人安静吃早餐,清晨的阳光静谧地在两人中间流淌,这个世界就像个渣男,总是在你最痛苦狼狈的时候递来一颗糖,让你尝到一点甜头后又舍不得离开,苟延残喘地吊在这里。
接下来几天,裴叙之怕何芷再有身体问题,说要带她去医院,何芷硬是不愿意,就只能让她一直住在酒店,方便自己随时来查看她的情况。
何芷提出要把酒店钱还给他,成功收获了一个白眼,何芷感觉自己又多了个爹,别提多得瑟。
唯一的麻烦就是,自从那天晚上后室友就一直短信轰炸她:
晓芸:@何小芷什么情况?昨天晚上裴神突然加我微信,让我把你的药给他!你和他那么晚还在一起?
任依依:什么什么?我回家一趟错过了什么?不对,什么药啊,小芷你怎么了?
何芷: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日常补充身体激素的一些药,别担心。
丁杏:那请回答,你为什么那么晚了还和裴叙之在一起?
何芷:嗯…就是我晚上突然身体有点不舒服,刚好撞见他了,他就帮了我一个忙。
这也不算撒谎吧。然后心虚地把微信一关,不敢再看室友们的轰炸。
再打开通话记录,爸爸一个电话也没有打给她,只有妈妈发的短信确认她的安全。
感觉那种沉重感又要涌上来了,何芷迅速丢下手机,打开电脑,沉浸到备赛里。
只有在忙碌的时候自己才能忽略和家里决裂带来的无尽的恐慌和不安全感。而且,她以后再也没法找父母要生活费了,自己的一点积蓄也撑不了多久,她只能靠比赛拿奖领奖金。以后的路,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徐嘉译和乔俏从郊区回来以后听说她身体不舒服,也来酒店看她。
乔俏刚开始脸色还有些严肃紧张,结果来了后发现何芷还是那没心没肺的样儿。
徐嘉译也搁那儿没心眼儿地活跃气氛:“你说,我生病了队长能也给我开个这么好的房间加私人看护吗?”
何芷一个枕头扔过去:“你想得美,这是我的专属待遇。”
徐嘉译撇着嘴,酸溜溜地说:“是是是,队长最宠你。”
乔俏看两个人还有力气掐架,看来是真没事儿了。
原本是来探病,看着看着,就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在酒店房间里备赛,然后,又打电话把范思维、齐磊、许烟和裴叙之都喊来帮忙了了。
一群人挤在小小的房间里,叽叽喳喳地,一起想论点、找资料、被推翻、然后又想新的论点,饿了就点外卖,备赛到深夜,人人筋疲力尽,女生就干脆待在房间睡了,男生直接在隔壁又开了间房·。
连续几天都是这样度过。
充实的群体生活让何芷感觉自己在家之外又有了一个可以栖息的小世界,这里有朋友,有安全感、有幸福。
还有一个大家共同追求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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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新生邀请赛在10月10号正式拉开帷幕,一共24所学校参赛。初赛三所学校为一组,只有一个出线名额,三所学校同一个辩题,且每个学校都要打正反两个持方。
如两场全胜,则直接出线;若一胜一负则看得票数;若两场负则直接出局。抽签结果显示华大、南方政法大学和港岛大学一组,这个签运算是不太好了,南政法个港岛大学都算是辩论强队,这两年的赛季有目共睹。
何芷有点小紧张,如今外界对华大辩论队的贬低声层出不穷,这次比赛是裴叙之上任队长以来的第一场全国赛,也是何芷的第一次公开亮相。
心疼小芷
未来一定都是花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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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你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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