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水匪坞灯火通明。
自从前几天从海上来了一个妖女,水匪们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一脚踹开了九屿船舱的大门,把一拥而上的水匪通通踹飞。
妖女正准备趾高气昂地和九屿打个招呼的时候,却发现九屿在塌上昏迷不醒。
这一通耀武扬威好像都扬给了海上潮湿的空气。
觉崖和漱岩离开后没几天,九屿得了一场大病,自生病开始,便没从塌上下来过。
上次绑来的那游医黔驴技穷,早就被水匪丢回了朝黎,如今又换了个大夫,但他对九屿的情况亦是束手无策。
等觉崖和漱岩到来的时候,就这么和坐在地上的月璃大眼瞪小眼。
九屿呼吸平稳,脸色红润,却昏迷不醒。
水匪们打又打不过,气也不敢出,就这么蹲在门外,蹲了好几日,不知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找谁帮忙。
九屿和别人没什么缘分,除了水匪亦没几个朋友,更别说认识什么人,打得过面前这个妖女的了。
还好觉崖来了,这让水匪们松了口气。
二水和觉崖交代了几句,告知他们离开后的情况,又小心翼翼地朝里面看了两眼,终还是不太放心地离开了。
他们三人在远离床榻的桌前坐下,听到外舱水匪悉悉索索的议论声。
虽然大家都是水匪,没什么良心,但九屿确实带他们挣了不少钱,对他们也不算太坏,因此大家多少都念着她的情。
“怪女人怎么了吗?”漱岩探头看了看,看不出异样。
月璃还是盛气凌人的模样:“大限将至了。”
“啊?”漱岩听着不对,“前几日见她还好好的,怎么就大限将至了?什么病来得这么急?”
月璃朝着九屿躺着的方向看着:“你们知道我曾经见过她吧。”
“知道啊,好像在海底还救了你一命。”漱岩回忆道。
“当年我还不懂海底多暗流,在狂风暴雨的时候出了趟海,差点被卷跑,”月璃面有忧色,“其实我当时只是被礁石撞晕了,倒不会就此死在海里。”
“也不知道她那时在海底做什么,总之她把我捞起来了。”
觉崖有点疑惑:“天气如此差,她出海做什么?”
月璃摇摇头:“不晓得,反正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房间里了,衣服也被火烤干了,身上穿着她的旧衣。”
“我偷偷看了,她的寿数应当就在那日。”
漱岩歪着头表示疑惑。
觉崖皱眉:“难道……她是去寻短见的?那时候她应该饱受海疾之苦,每到下雨阴湿的日子,她几乎都无法站或是坐。”
“大概是很痛吧,我醒来的时候见到她抱着膝盖,在炭火旁边闭着眼睛发抖,”月璃垂眸,“见她可怜,我用了法子给她续命,然后还教了她功法。”
漱岩大惊,顿时站了起来:“什么?”
觉崖讶异地看着漱岩,又把他按了回去:“什么续命?还能续命?”
“怎么不能,阿修罗王有什么做不到的?”漱岩咬牙切齿地说道,“百年修为换凡人一年寿数是吧。”
月璃略带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嗯……”
这是一桩怎么看都很亏的买卖。
漱岩忽然知道了为何月璃三年前出去后,回到仙岛便一直闭关的原因。
这一下搭出去三百年的修为,勤勉如她,怎么可能不日夜苦练?
“你换了她几年的寿数?”觉崖亦觉得不可置信,虽不知道这修为修来是否容易,但对于阿修罗王来说,九屿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微渺一粒。
“三年。”
漱岩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已经在生气的边缘了。
“……”觉崖虽然觉得荒谬,但自己好像没什么立场指责月璃。
“算了,”月璃摆摆手,“我不后悔,她一辈子都没过上什么舒服的日子,三年还是太短了。”
漱岩不可置信,生气地问月璃:“你不会还想给她续命吧?一百年!你还要给她续几年?”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阿修罗王罕见地沉默了。
漱岩气得团团转。
掺和别人的命运,而且还是为他人逆天改命。
“你以前过的难道就不苦吗?我知道你觉得怪女人和你以前一样,但你的修为是自己挣来的,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
“好了好了。”觉崖忙安抚漱岩,漱岩说得并非没有道理,况且漱岩和月璃认识时间这么久,肯定更了解她。
而且……觉崖也看了看九屿,她八成是不知道月璃救她的命是耗费了修为的。
如果知道这个代价,她一定想也不想就拒绝的。
九屿或许只是觉得自己在海里救了一个不慎溺水的可怜女人。
“哼!”漱岩又狠狠瞪了月璃两眼,站起来推开舱门走了,蹬得船舱一阵晃动。
觉崖无奈地看着他离开,打算让他自己先冷静一下,过会儿再去找他。
船舱里剩下觉崖和月璃。
“那她怎么一直不醒?”觉崖问。
月璃悄悄看了舱门一眼,漱岩已经走远了,才说:“大体是因为功法相冲,也就是你们所说的走火入魔,我们的功法毕竟不是为凡人准备的。”
“别再为她续命了,”觉崖皱眉道,“她不会愿意的。”
“知道了。”
觉崖叹了一口气,虽听天雨师父说阿修罗道的七情六欲,但没想到修到了阿修罗王还能这么任性。
“还能见她最后一面。”月璃笑笑,没想到自己来此,因缘际会,是来送行的。
怎么自己每次一来,都是看人死的?怎么就刚好是这几天?
觉崖亦有些沉重,他离开这里四年,再次见到九屿,已是意外。
好不容易见她病消,却想不到是回光返照。
短短几日,身边的人,竟几乎都离开了。
是阿修罗道带来的灾祸吗?觉崖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世事无常。
谁会带来灾祸呢?觉崖想到了自己,是自己带来了水灾吗?
当然不是,当年他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没有人一出生就会带来灾难。
漱岩也是,阿修罗王也是。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觉崖又问。
月璃想了想,不打算隐瞒觉崖,“如果她醒了,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觉崖深吸了一口气:“好。”
他又郑重其事地和月璃说道:“我知道漱岩说的是气话,但你若再想为她续命,就先问问她的想法。”
“……”
月璃抓了抓衣袖,阿修罗王也有被人说教的一天,她还不能还嘴,因为人家说得对。
打从漱岩来水匪船上之后,水匪船隔三岔五的,就鸡飞狗跳的,他好奇心重,常在各处溜达,诡异的轻功常吓着水匪。
碍于他的身份,水匪们也只好自顾自委屈地跑远了。
觉崖凭着漱岩的喜好转了一圈,终于在水匪村里的一堆篝火旁找到了他。
他正盯着窜了老高的火苗发呆,漱岩拿着两支细长棍,也不知道哪儿变出来的两条鱼,被他烤得滋滋冒油。
当然也有可能是从哪个倒霉的水匪那抢的。
“鱼快烤焦了。”觉崖提醒道。
“啊?”漱岩顿时回神,把两条鱼抽了回来。
“呼……还好没烤焦。”漱岩仔细看了看,什么烤焦了,这鱼烤得恰到好处,觉崖怎么骗人!
觉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水匪们都去轮班了,仅有的几个闲着的,也被漱岩凶跑了。
村里安安静静的。
“给你一条。”
觉崖的眼前晃过一条焦黑的鱼影,冒着热气。
他接了过来,但他并没有饿,只是拿着鱼转来转去。
漱岩毫无形象地吃着烤鱼,传来的迷人香气让觉崖不禁侧目看他。
“看什么?”漱岩吃得腮帮子鼓鼓的,问道。
“哪儿来的鱼?”
“跟水匪抢的啊。”
“说得理直气壮的……”就知道这鱼八成就不是自己钓来的。
“味道不错!”漱岩晃了晃长签,抢别人嘴里的就是好吃。
吃完了一整条鱼,他又垮下脸来:“月璃和你说什么了?”
觉崖把自己手里的这条递还给他,“没什么,但她应当不会再给九屿续命了。”
漱岩盯着觉崖递给自己的烤鱼发愣,“其实,我的意思不是说,九屿不该活,我是觉得……”
“我知道,”觉崖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嗯……”
“怪女人虽然挺坏的,但是人不坏。”漱岩又说道,他想九屿一定是让月璃想起了她自己。
“没关系,她不后悔。”
漱岩愣了愣:“你很……了解她吗?”
觉崖摇头:“我不了解她,但是了解海上之人的困境。”
漱岩似懂非懂,他是天生命好的一只鸟,不像月璃,没受过轮回之苦。
见到九屿的时候,她亦是狡黠泼辣的。
她们把困境藏了起来,叫外人看不到。
但漱岩知道她们似乎过得很苦,她们却从来不和自己提,因为她们觉得和自己说这些,不过是揭开自己的伤疤给人看笑话。
“要不……你和我说说九屿吧。”漱岩把烤鱼插在了地上。
虽然生来高傲,但漱岩想知道。
如果不提,自己永远都无法理解她们的伤痛。
觉崖有点意外:“你想听?”
“想啊。”漱岩眨眨眼,抱着膝盖,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燎得他的脸上发烫。
“她们总说我是少爷,但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说怪不怪?”漱岩嘟囔道。
一个两个的,好像都跟觉崖有话聊似的!让人好不生气!
觉崖被他的话逗乐了,说他是少爷吧,倒是没说错,但无论是好的坏的命运,都非是自己能选择的。
“好,不过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
漱岩精神抖擞:“我保证不会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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