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林见清背着她的备用机，跟着周沫来到了市郊的一个植物园。
周沫的客户是一对年轻夫妻和他们五岁的小女儿。
小姑娘戴着粉色的假发，穿着阿妮亚的同款裙子，大眼睛扑闪扑闪，可爱得让人心化。
她爸妈看上去都是资深coser了，妆造无一不精美。
周沫瞬间进入工作状态，指挥若定：“爸爸，对，把阿妮亚举高高！表情再笨蛋帅哥一点！妈妈，对对对，就是这个杀手冷酷又温柔的眼神！完美！”
林见清在一旁帮忙打反光板，整理裙摆，偶尔也拿起相机在另一个角度拍一拍。
她看着周沫用夸张的语调和丰富的肢体语言引导着拍摄对象，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微风拂过，带着青草和花香。
镜头里，是毫无表演痕迹的，属于一个家庭的温馨与欢乐。
这感觉，很不一样。
在剧组，她的镜头总是带着一种冷静的旁边和审视，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雷区，捕捉那些被层层包裹下的真实。
而在这里，快乐是直接的，情绪是外放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充满活力。
休息间隙，周沫凑过来，翻看林见清用备用机抓拍的一些花絮照片，啧啧称赞：“可以啊林老师，不愧是文艺摄影师，这构图，这光影，抓拍时机绝了！你看这小阿妮亚的表情，萌哭了！”
林见清撞了撞周沫的肩膀：“也不看我是谁，抓拍女王诶！能放过这些精彩瞬间吗？”
她看着屏幕上小女孩灿烂无邪的笑容，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纯粹的，为捕捉到美好瞬间而感到的满足。
“是吧？”周沫撞撞她的肩膀，“老奴很久没见林大小姐这样笑过了。所以说，别老钻牛角尖。世界那么大，好玩的多着呢！何必非在沈肆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谁谁谁吊死在他身上了！乱说！小心人家粉丝听了给我俩全开盒了。”林见清立刻反驳，耳朵尖却有点发热。
“哼，嘴硬。”周沫嗤笑一声，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你加密文件夹里那几张存货，打算怎么办？真准备搞个沈肆b面档案啊？”
林见清沉默了一下。
她没告诉周沫病房偷拍的事，只给她看了月光和猫，还有剧组的一些照片。
“没想好。”她老实说，“就是觉得，删了可惜。”
“理解，艺术家的执着嘛。”周沫一副了然的样子，“不过姐妹提醒你啊，玩火需谨慎。那可是沈肆，粉丝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你这行为，往小了说是职业操守问题，往大了说……啧啧。”
道理林见清都懂，但心里那股属于记录者的偏执，让她无法轻易放手。
拍完cos全家福，周沫拉着林见清去逛了她常去的动漫周边店，又去了一家以造型夸张而且甜度爆表闻名的网红甜品店。
林见清和周沫一起对着一个做成动漫角色脑袋形状的蛋糕疯狂拍照，然后毫无形象地大快朵颐。
她感觉自己那颗被剧组低气压和沈肆折磨得有些麻木的心，正在慢慢回温。
晚上，两人窝在周沫家的沙发上，喝着啤酒，看一部无厘头的搞笑动漫。
“所以说啊，见清，”周沫喝得脸颊微红，搂着林见清的脖子，“生活不止有眼前的大明星，还有诗和远方的二次元！立体男人嘛，尤其是那种装模作样的男人，最没意思了，说不定哪天就塌房了！哪有我的纸片人老公香！”
林见清被她逗笑了，心里的郁结散了大半。
是啊，她的生活，不该只围绕着沈肆和工作转。
她还有她的朋友，她的爱好，她作为摄影师的其他可能性。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剧组工作群的消息。
阿修在里面发了通知，说明天沈肆会回剧组一趟，处理一些配音和后期相关的工作，不会参与拍摄，但提醒大家注意秩序，不要打扰艺人休息。
林见清看着那条消息，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又莫名地绷紧了一根弦。
他要回来了。
她腾地一下放下啤酒罐，拿起自己那台主力相机，轻轻擦拭着镜头。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她内心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欲。
林见平静地将第二天的工作日程在心里过了一遍。
他主要是去录音棚，与她的侧拍区域交集不大。
她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得很好。
清醒，理智，事业脑上线。
第二天，林见清照常提前到达片场。
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补拍一些剧组幕后工作人员的特写，用于她个人经营的那个名为“镜头之后”的社交媒体账号。
这个账号粉丝量不算庞大，但黏性很高，她偶尔会发一些不涉及剧透还能展现剧组日常与匠人精神的照片，算是她的一方自留地。
她拍下道具师傅小心翼翼地为一柄仿古匕首做旧，拍下服装组阿姨戴着老花镜缝补戏服上的一个微小破口，拍下灯光助理在正式开拍前，一遍遍测量光比的专注侧脸。
这些画面，朴实，温暖，充满生活气息，仿佛将那些幕后生活铺陈开来。
工作间隙，她听到几个年轻的女群演凑在一起兴奋地低声议论：
“看到没看到没？沈老师的车刚进去了！”
“啊！好想去看一眼啊！就一眼！”
“别想了，修哥看得可紧了，录音棚那边根本不让靠近。”
林见清默默走开，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又浮了上来。
她想起周沫的话，想起自己搜到的那些新闻。
沈肆就像一颗散发着巨大吸引力的宝石，被玻璃罩罩住，耀眼明亮，却总有人前仆后继地想要靠近，甚至不惜用各种极端的方式去打开罩子，真切地看到宝石下的秘密。
这种被无数双眼睛时刻注视，被无数种**投射的生活，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窒息。
她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他需要那样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
换做是她，恐怕早就崩溃了。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林见清选了个靠窗的角落。
没一会儿，苏蔓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听说他上午录音状态不错。”苏蔓状似随意地提起。
林见清“嗯”了一声，低头扒拉着米饭。
苏蔓看着她，笑了笑：“怎么？我们可爱的林摄影师，边界感这么强？一点都不好奇？”
林见清抬起头，表情认真：“蔓姐，他是演员，我是侧拍师。我的镜头只拍他工作时候的状态，至于他私下里是什么样，其实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这话一半是说给苏蔓听，一半是提醒自己。
苏蔓挑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赞赏：“挺好。保持住。在这圈子里，边界感是能保护自己的好东西。”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昨天他回来，在停车场又被两个不知道哪里混进来的私生堵了，虽然很快被安保请走了，但也够闹心的。”
林见清夹菜的手顿了顿。
她想起地下车库那个混乱的夜晚，想起自己被当成私生时他那冰冷的眼神，叹了口气。
原来，那不是特例，而是他生活的常态。
一种微妙的同情，在她心里滋生。
她依旧不认同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但她似乎更能体谅他那种如惊弓之鸟般的警惕了。
下午，林见清按照计划，去拍一些空镜和场景素材。
录音棚在制片厂区的另一头，与她所在的位置隔着一个巨大的露天摄影棚。
她刻意避开了那个方向。
然而，就在她拍摄一条仿古街道的空镜时，视线无意中扫过街道尽头连接另一个景区的拱门。
拱门下，沈肆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短暂透气。
他依旧穿着简单的便服，受伤的右臂吊在胸前，左手插在裤兜里，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侧脸在午后斜阳下拉出利落的线条。
阿修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这个画面构图极佳，光影漂亮，带着一种故事感。
如果是拍别的演员，或者只是寻常的工作记录，林见清会毫不犹豫地举起相机。
但她没有。
她的手指在相机背带上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举起镜头。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真正路过的旁观者。
沈肆似乎察觉到了视线，目光从天空收回，淡淡地扫过拱门这一边。
林见清没有躲闪，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平静地移开了目光，仿佛他只是街景的一部分，然后继续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调整三脚架，对准了街道另一头的招牌。
她感觉得到，那道清冷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然后也移开了。
没有交流，没有对峙，像两条短暂交汇又迅速分离的平行线。
林见清在心里默默划下一条线。
这就是她应该保持的距离。
不靠近，不窥探，不越界。
他是顶流演员沈肆，她是摄影师林见清。他们的交集，仅限于工作需要，仅此而已。
收工后，林见清回到临时宿舍，将今天拍摄的幕后工作人员照片导出来，精心挑选了几张，配上简短的文字，发布在了“镜头之后”的账号上。
「镜头之后，No.17：每一件戏服，都藏着看不见的针脚和时光。#绝命在逃幕后# #剧组日常#」
她看着评论区粉丝们温暖的留言，夸赞幕后人员的辛苦，讨论剧服的细节，心里感到一种踏实和平静。
这才是属于她的小小领域，是她掌控之下创造出来的艺术天地。
她点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新增的那张病房蹙眉照，依旧安静地躺着。
她看着那张照片，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坚持保留这些越界瞬间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专业能力？证明她与粉丝窥探到的不同？还是出于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承认，被那个复杂男人吸引的好奇心？
那能怎么办呢，那可是沈肆。
是太多人想要靠近一些些的沈肆。
她甩了甩头，将那个危险的念头抛开。
无论如何，工作，边界感不能丢。
林见清！你是个事业脑，清醒点，别上头。
被绩优主义裹挟长大的小孩是这样的，虽然看上去林见清是搞艺术的，可一旦出现有影响学习的念头，她都会给自己强行打断施法。
她信奉寡王一路硕博，寡王一路富婆。
关上电脑，她拿出新买的摄影影集，一边猛猛吸奶茶，一边开始审美积累。
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但这一次，她心里不再有去窥探月光下是否还有猫咪和那个男人的冲动了。
他们，连熟人都算不上。
她不想成为别人眼里丑陋的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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