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少年的呼吸微弱,苍白的脸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嘴唇因缺水而皲裂。
大董站在他面前,肥胖的身躯挡住了唯一的光源,使他整个人周身散发着光芒。他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锋利匕首,刀尖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
听不清,好像是大董在叫着他的名字,声音沙哑而黏腻,像是毒蛇吐信,"你到底说不说?你的灵心在什么地方?"
少年缓缓抬眼,漆黑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趋于死寂的平静。
大董讨厌的,就是这种眼神——永远无所谓,永远没把人命当玩意儿。
"星乙,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对吧?"大董猛地揪住星乙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在乌盟里,所有人都捧着你,你以为是为什么……"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因为你是尤渚一手养大的杂种而已———现在被她抛弃了,不照样是一块狗都不吃的烂肉!?”
少年咳嗽起来,咳的惊天动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到了这个地步了,你就身先士卒,为乌盟献上最后一点价值吧。"大董狞笑着,匕首抵上他的锁骨,"我可是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临死前还非要遭这一番罪……"
刀锋刺入皮肉,缓缓划开一道深痕。鲜血立刻涌出,顺着星乙的胸膛蜿蜒而下。他的身体猛地绷紧,指节因剧痛而发白,但仍旧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疼吗?"大董凑近他的耳边,呼吸里带着腐臭的酒气,他喝醉了。
"这才刚开始呢。"
他拔出匕首,又在星乙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是腹部、大腿……每一刀都精准地避开致命处,却足以让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星乙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冷汗浸透了单薄的囚服,他一边死命摇晃着大董的袖子像在乞求,一边又死死盯着他,眼神像淬了毒的刀。
“还不说?还是说你在等着谁能来救你?我告诉你这次没有了!”大董喘着粗气说:“能帮你的人都已经让你害死完了,罗新死了,兰可和乐摹放弃你,就连尤渚也没有要保你的意思……你以为我为什么能畅通无阻的进到这层层防守的监狱里?她不要你了,你一直不说,只会让自己死前多受不必要的罪罢了!”
星乙听不清,但也听懂了最关键的意思,那就是尤渚放弃他了。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让他双眼酸痛难以睁开。同时身上也越来越冷了,失血过多让他的意识逐渐涣散,但疼痛让他咬牙切齿,鼻子眼睛抱团在一起,狰狞恐怖。
不行…他还不能死……
忽然之间,星乙表情变得古怪,好像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大董见他古怪,没有着急刺下去,停顿的几个瞬间,星乙满腔鲜血,一道眼泪直直流下来。
饶是此刻的大董都心中一紧,不安油然而生,只见星乙唇齿开合,这个哑巴,居然石破天惊的发出声音来。
“………疼……啊…”
换作先前任何一天,星乙绝不会想到,他第一次开口说话,会说这两个字。
疼。
星乙在极端情况下开口说话明显让他惊骇不已,又担心自己私自来结果星乙会招来祸患,情急之下大董猛地举起匕首,狠狠刺进星乙的腹部。刀锋没入血肉,直至刀柄。
星乙的身体跟着刀子的力度剧烈颤抖了一下,鲜血从嘴角溢出,大董则是喘着粗气,拔出了匕首。
法力托起满地残红,全部吸入了他的嘴里,不到片刻的时间,大董那能装填万物的肚子就鼓了起来,他顶着像是怀孕五个月大的肚子,看着地上那给他削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理论上,只要没有捏碎星乙的灵心,他是不会彻底死亡的。
想要杀掉星乙,就必须知道星乙的心藏在身体里的哪个地方。大董不再指望星乙会主动告诉他,因为在他看来,星乙会跪地求饶,会服软下跪,但不会为了痛快一死就老老实实的告诉自己杀死他最快的办法。比起痛,星乙明显更怕死。
大董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他已经得到了,星乙死了,他的血会密封进自己的试管,成为包治百病的特殊药剂,来为他“天国第一药师”的名头延命。想到这里,大董只觉得畅快。
"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荡的囚室里回荡,像是野兽的哀嚎。
“你不说也没关系。”大董俯视着他。“我会把你剁成肉泥,到那时,你的心藏在什么地方,自然真相大白。”
星乙听清这一句,求生的本能让他忽然来了力气。他微微撑起上半身,吐出口中血污,发出“啊啊呀呀”的,宛如婴儿的叫声,四肢都不听使唤,少年只能如濒死的长虫般挣扎扭动。
“想死吗?”大董跟在他身后,看他无谓挣扎也迈不过自己一步。
星乙拼命摇头。
他只知道必须撑着,一定能撑到救援,在那之前,他可千万不能死。
绝对不能让大董知道,他的灵心藏在……
“那你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他们想死吗?”
别说了,好疼。星乙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感官,只知道倾尽全力朝远离大董的方向逃走。但他的无视再次激怒了大董,对方三两步上前挡在了眼前,抓着黑色短头发把他拎了起来,“你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杂种……”
监狱里一片死寂,这是在这时,大董听到了监狱大门外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心下一惊,意识到了些什么,气急败坏的捂住了星乙的嘴巴,声音又低又急躁,极度紧张下还带着一分乞求似的颤抖:“千万别出声!……你是个哑巴,你不能说话……”
星乙目光涣散,但大董的慌张也变相向他传达了一个信号,有人来救自己了。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停手!”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声音凄厉。那一声呼唤中饱含着太多他无法自拔的感情,奇迹般令他精神一振。
星乙咬上按在自己嘴上的手,逼迫焦虑不安的大董收回了手,费劲的仰起头,眼底燃起一抹希望。
“……疼……”
他那时候入赘炼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痛苦微弱的的呐喊,就是他以那个身份在天国发出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字。
睡梦中,在他开口的一瞬间,一道血光撕裂了他的脑袋,从他口中穿出,割开了他的喉咙和舌头。
星乙瞳孔惊恐的下移,双眼张大到眼珠要掉出来的地步。
他的灵心,藏在舌头里。
他的心四分五裂,他从此彻底死去。
他正要离去,可一个离他很远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像是个女孩的哭泣。
季寻猛的张开眼,浑身伤口立刻崩开,拼命的吸着空气,胸膛巨大的起伏让浑身的伤口都迫不及待的向他讨公道,哪怕已经前后两次被千刀万剐,这种和梦中比不相上下的痛楚仍让他又惊又惧,后怕不已,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直到他看到正趴在自己床头的脑袋,还有一只稚嫩的手,握着他常年携带的匕首,正横在自己脖子边缘。是季闪蔷。
季寻呆滞了一秒,脱口而出:“好疼。”
季闪蔷被他突然睁眼吓得脸色发白,慌不择路的把手里的凶器甩在地上,但双腿发软连跑都跑不了,只能被迫迎接季寻冷漠的视线,最后放弃挣扎,泣不成声。
“你醒了呀。”
看她哗啦啦的流了一脸的泪水,季寻神情恍惚,好脾气的伸出手,帮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她:“想杀我的人有那么那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是我女儿,我还能和你计较吗……不要再哭了。”
那双蓝色的眼睛的眼神,和当年他们第一次见面,躺在血水里时的模样完美重叠,女孩被吓得瑟瑟发抖,但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他。
“身上有伤吗?”他眼前一黑,头痛欲裂,但闭上眼睛后还在耐心抬起自己满是伤痕的的胳膊:“可以咬我一口,不管什么伤,很快就会痊愈了。”
季闪蔷在惊恐中终于找回了两条腿的支配权,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门。
季寻等她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跑远了,才开始一个劲的笑。这一笑又让浑身的伤□□跃起来,疼痛席卷而来,笑容扭曲,季寻忍不住抽气:“好疼。”
“疼就对了。”伊骨美推门而入,见他终于醒过来,似乎还神采奕奕,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只有活着,才知道喊疼。”
“……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星乙的死状了。”季寻缓缓眨了眨干涸的双眼,盯着天花板的角落,“梦到他很痛苦,甚至痛到开口说话了。”
伊骨美握住他的胳膊,漫不经心说:“星乙是个哑巴,你不是,疼了可以喊出来。”
“嗯,”季寻被她搀扶起来,脑子总算清醒过来,他见自己半个身都裹着白花花的绷带,下意识问:“我昏了几天了?”
“十天。”
季寻一愣:“那黛温……”
“已经到了。”伊骨美看着季寻一脸怀疑的盯着自己,明显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自己会一口气睡这么久。伊骨美没一点心虚,她拿出一把剪刀,麻利的剪开了季寻肩膀和背上那一层厚如白茧的白布条,“你自己不了解自己吗,普通药物对你来说不起作用,我带的麻药对你一点用都没有,不给你催眠,看你你活活疼死吗?”
新生的皮肤上,那些皲裂的陈年伤痕已经消失大片,红色黑色褐色遍布胸膛的疤也全部褪色,只有那些原本为了遮盖破皮烂肉的蓝色鸢尾花,还像藤蔓一样,印在他浑身上下,在米白色的肌肤上随着呼吸起伏,似乎也在摇摆不停。
季寻先是一笑,又有点难以置信:“你怎么做到的?”
“其实……”伊骨美还是打算告诉他实话:“这不难,只要是个医者,多少都有祛疤的本事。”
所以,你身上的疤痕,不是去不掉,而是把你从鬼门关抓回来的那一位,压根不是真心要修好你的身体,他甚至想借此提醒你,别想摆脱我的控制。
季寻的喜悦不加掩饰:“谢谢你了,骨美姐。”
伊骨美不知道季寻对这件事是知情还是不知情,但他宁愿季寻是后者,因为见井跳井总比被一叶障目强。
伊骨美放下剪刀:“只不过,那九只金圈是用来固定你四肢的,暂时取不下来。如果一直这样的话,恐怕你以后不能再习武了。”
“不习武就不习武。”季寻安慰她似的笑了笑:“至少我现在,有一颗健康的心了。”
伊骨美冷哼了一声,坐在他床边,季寻又开口说:“骨美姐,我有一件关于闪闪得事想拜托你。”
“你女儿?她的冰封已经解开了。”伊骨美闻言,直接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小瓶子,放在季寻手边,“她灵心大损,身体很弱,我还在她体内发现了控制药物,虽然配方古怪但也还可以解,这是解药。”
季寻默默把药水收进了手心,算接受了她的好意。
伊骨美嘲讽道:“蓝国地下党也真丧心病狂,对一个孩子用这种歹毒的依赖性毒药。”
不是他们丧心病狂,是他们觉得我丧心病狂,所以才企图用女儿的命威胁他,控制他。季寻默默想,打开沙哑的嗓子:“你怎么不直接给她喝了?”
“当然是给你个向女儿卖乖的机会,你们父女关系很紧张吧。”伊骨美看着他的表情发愁,“自称父亲的男人从天而降,不关心从没见过面的女儿身心健康,反而把她带入水深火热里,放任曾经的敌对组织拿女儿作威胁筹码给她打药,不仅如此,关键时刻还要父亲推出去挡箭……季寻,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季寻手指摩挲着小小的药瓶,没有说话。
“还有,为什么取名叫闪闪,为了纪念星乙这个名字吗?”
“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吗?”伊骨美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消瘦虚弱的脸颊,“她毕竟是你的女儿,算算她的年纪,那时候我们四个都不知道你居然背着我们孩子都有了。”
季寻到底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换个话题吧。”
伊骨美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别开脸:“确实还有件事,我得事先告诉你。”
“请说。”
“黛温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你另一个老熟人。”她观察着季寻的表情,吐字清晰无比:“兰可。”
兰可。
季季寻微笑着摇摇头:“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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