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闪蔷用剪刀划破了帐篷的皮,从背面开出一个洞,借着帐篷的的遮挡狂奔到赈灾团营地边缘。现在正值夜晚,赈灾团队员应该是被勒令待在各自的帐篷里,暗杀乐摹的计划,应该只有那些队长知道。
他们是受人指使的。
风司命,乐摹的上司,乐摹的老师,传闻历经三代天王更迭的老女人。
顾不得多想,按照她这些天在赈灾团乱逛记住的位置,都没有发现任何像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那就只有她未曾涉足过的地方,最西的边界。
她在堆满木材的领地乱转,一时不慎又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四仰八叉,脑袋砰地一声砸在石头上,差点把她当场砸晕,但也狠狠清醒过来了。
——季寻就是那个被关在地下室的人。
在乐摹试探她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季寻在扔下自己走后就去找了乐摹,在乐摹脸颊上留下那个线索一样的红点,让自己待在了乐摹身边。
她不知道季寻的意图,但她知道的是,如果乐摹死了,她就是唯一一个知道地下室关着人,且知道打开乐摹结界口令的人。
把季寻困死在这里。
大仇得报。
就算甲方为此不再给自己解药,自己也算用命杀了这个从小抛弃自己的人渣,一换一,虽然没办法杀了那些给她注射毒药的人,但能弄死这一切飞来横祸的源头,也不错。
但……
他妈的还是算了。
季闪蔷缓缓站起身,狠狠跺了一下脚,“季寻!你去死吧!”
她本意识想多喊季寻的名字,只要结界识别到应该就能打开,但她转了一圈,喊了一圈,又站回原地也没有什么动静。
“你听到没季寻!我救你来了!”
“季寻?”季闪蔷忽然觉得一阵心慌,嘟囔道:“你死了吗?”
女孩抬起胳膊,便起牛仔外套的袖子,月光下,那个针孔还留在肉上,刺眼非常。她沉默了,难言的迷茫在心头蔓延,那个针孔似乎重新开始疼了。
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下一秒,鞋底突然传来震动的感觉,就像有人在用指关节敲击她的鞋底,紧接着,伴随着三声敲击木板的声音,季闪蔷吓的大跳一步。
季寻的声音透过凹凸被伪装成土地的木板门传来,闷闷地说:“笨蛋,中计了。”
“纸上谈兵的蠢策略,”乐摹一步步走到三那三十二人面前,腹部的伤口实在太大,只好把上身脱的精光,席地而坐,爆炸头站在他身后,听到他说:
“小子,你是我亲自从学生堆里挑出来的,你成绩不是第一,也不够聪明,知道那时候二百多个待选,我为什么选你吗?”
爆炸头脸色一沉:“因为我弱,好掌控而已。”
“因为我以为收留一个没人会要的凑数品,你会因此发奋图强,记得我对你的提携……”
“你放屁!”爆炸头恼怒的打断他:“那时候兰可长官明明就注意到我了,她还问了我的名字,要不是你突然把我调走,我早坐到你这位置了!”
乐摹沉默了一会,腹部的疼痛让他失去了耐心,橘色的眼睛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但也无关紧要。
“信不信我弄死你!”爆炸头勃然大怒,一手拔出了手里的刀子,指着他空无一物的脊梁:“就你还想取代黛温长官,到头来还不是要死在我的手里!她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虫子一样简单!”
乐摹嗓音沙哑:“还挺有种。”
“动手!”爆炸头一刀砍了下来。
他话音未落,乐摹抬手一掌拍在了地面上。
一时间,大地皲裂,橘光顺着裂缝窜向四面八方,勾出了滚烫的火焰,抢先一步袭向众人。
尚未沾身的刀刃被融成液体,地面的温度上升到可以烤熟人肉。
以乐摹为中心,周围的温度阻隔了一切妄图靠近的活物,烈焰凭空燃烧,蝎子的尾巴在烈焰中蠢蠢欲动。以爆炸头为首的三十二人飞速散开,不断后退。
滚油之火,橘火毒蝎。
乐摹的法相极具攻击性,但在他自身无法活动的前提下,也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
爆炸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连同其余人站在风中,俯视着自己的长官:“重伤情况下用强可是会爆体而亡的,乐摹,我给你降降火怎么样!”
漫天箭雨言出法随。
它们挨过滚烫的空气,一箭箭扎穿了地面,一瞬间,箭头处冰霜疯长,冰火相融,很快吸尽了地表的橘光。
“没了兰可的风,我看你的火怎么复燃!”
温度骤降。乐摹抬头时,对手的脸已经冲进了视线,但没等出手,蝎子的尾钩就已经穿过了他们的脑袋,头顶血肉横飞,伤口边缘开始撕裂,乐摹下意识紧绷弓背,冷汗直流。
新的火焰覆盖了冰霜,再度形成火墙,将乐摹圈起来。
其余人不再贸然向前,冷箭再次落下,火焰只熄灭了几秒,就重新被覆盖,没人能接近。
血腥味和烧焦味绕在一起,乐摹上身颤抖,抬起捂着伤口的手,一片鲜红。
“!”
头顶突然传来风声,乐摹下意识击出一团烈焰,却与袭击者手掌相贴,见计策成功,对方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那人浑身被扎满了冰箭,在和他接触的一瞬间,寒气奇袭上身,白霜成片扩散,瞬间石化般僵硬不动。
那人竟是靠牺牲自己为武器,连同乐摹一起结成了冰雕。
“再射箭!把火给我冻上!”爆炸头喝了一声,众人立刻倾倒箭囊。
冰箭密密麻麻如沙子般落下,整个地面顿时结上坚硬的冰层,白色的箭尾朝天一层覆一层,就像一只趴在地面的白刺猬。
然而还没等他们有下一步举动,冰层支撑不过片刻,突然龟裂,不出三秒,堪堪破碎,透明的缝隙中橘光爆出。
乐摹随时都有可能破冰而出,意识到这一点,三十几人都有些慌乱,纷纷看向爆炸头。
“……闪开!”
冰层从中央破裂,那里像是被烙出了一个洞,边缘的寒气被水蒸气替代,冰洞朝外腐蚀,寒冰被烫沸,整个地面将成为一锅滚水。
冰洞中心,乐摹站直了身子,腹部的伤口已经十分狰狞,旧血在身上凝固,新血又滚滚流下。
鲜血掉在他的皮鞋上,也立刻被烤干。
“黛温真的让你们来杀我了吗?”乐摹垂着头,整个人像是马上要被自己的火焰融化般,声音却冷的刺骨:“这点手段,根本不够看。”
“看你还能撑多久,”爆炸头恐慌间反而被点燃新一轮的怒火,“把东西倒下去!”
或许他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举步维艰,连本能的躲闪都没有,乐摹仰起头,眼睁睁看着他们取出挂在腰间的水壶,扔了下来。
火焰愈烧愈烈,像倒放时序的花一样合住了花苞,将乐摹包裹起来。
却不知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火无法抵抗的东西,不是水和冰,而是油。
丝滑的液体淅淅沥沥的落下,在接触到火焰后真正成了滚油,但他们并没有化为蒸汽,而是借重力一路突破花瓣,钻进了花心。
火花中心,乐摹脚下,是冰水混合物。
冲天爆炸如期而至,爆炸头热的浑身出汗,脸上却洋溢着大仇得报的快意,他半跪在支撑他的气流上,朝下望去。乐摹的火焰也好,蝎子也好,统统被吞噬,朵朵雪白的蘑菇破土而出,伴随着冲云破雾的鸣声,就像一场庆祝胜利的烟花。
“去死吧,乐摹。”爆炸头念叨了一声。
不远处,季寻和季闪蔷趴在一处帐篷边,凝望着赈灾营中心的火场,两人各怀心事,直到震天的爆炸声传来,闪闪才着急道:“滚水和热油混在一起引发的爆炸,天才啊!妈妈被炸死了怎么办?”
“什么?”
“被炸死了怎么办?”季闪蔷着急说:“连尸体都会被炸熟的,灵心也保不住,那不就真的死了吗!”
“你管他叫什么?谁教你的,”季寻皱起眉头,认真的警告她:“怎么骂我都无所谓,别这么侮辱他。”
“人都要死了!你在关注什么啊?”季闪蔷瞪了他一眼:“我们怎么才能救他?”
“人死不能复生。”
季闪蔷觉得荒谬:“你不就是复生的吗!”
身边的人不说话了,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看他这是要走,季闪蔷连忙拽住了他:“等等!”
季寻无奈的把她也拎起来,手指指着天空。那里看不见星星,而是多了一层流动着橘色光芒的法术薄膜,那是一张隔绝了赈灾营和外界的空间法术网。
橘色,几乎说明了就是乐摹的手笔。
不仅证明了乐摹此刻还活着,他还支撑着这道法术屏障,也间接告诉闪闪和季寻,他们是出不去的。
“但……妈、乐摹长官刚才让我救完你就赶紧跑啊。”闪闪忽然反应过来了点什么,但还是疑惑:“他骗我?为什么?”
“为了诈我们啊,”季寻反问她:“乐摹一定没有直接告诉你口令是‘季寻’两个字吧,他是不是告诉你,口令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告诉她口令是‘那个人的名字’。
但闪闪本就不应该知道地下室的那个人叫“季寻”。
她就这么傻傻的上当了,明明先前已经演过了乐摹的逼问,怎么情况这么不妙的时候他还能记得来这一手啊?!
“……”季闪蔷抿了抿嘴唇:“我就说我演技太烂。”
季寻接着说:“而且真正的口令也不是‘季寻’,是‘我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季寻说完,眺望着火场的方向,他盯了半晌,终于看到一个火红色的点,冲云破雾,如逆行流星一样冲上了高空。
“那是乐摹长官吗?”季闪蔷惊讶道:“怎么做到毫发未伤的?还借着爆炸的冲击力飞起来了。
“乐摹的绝技,以火滚油,油水分离。”季寻朝战火走去,他没有再要求季闪蔷留在原地,步伐刻意放慢,边走边说:“你以为乐摹的法相为什么叫滚油之火,难道因为他是厨师吗?”
“那……你的法相是什么呀?”季闪蔷跟在他身后,问。
季寻没理她,前方凶猛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白色的衣服上,还有蓝色的瞳孔里,乐摹燃起的火焰让他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季闪蔷却依然手脚冰凉。
“我没有法相,我的从头到脚都是偷来的,眼睛是偷来的,衣服是偷来的,连这条命都是偷来的,当然没有法相。”季寻开玩笑似的说着自己,又突然说到她:“你应该也没有吧?毕竟你小时候被我挖过心,应该这辈子再也用不了法术了吧?”
季闪蔷不说话了。
直到他们快要到达火场边缘,她才忍耐着问:“你是故意的吗?”
“当然是故意的,毕竟你是我人生的污点,我当然是尝试过弄死你的,不打碎你的灵心,怎么确定你是不是彻底的死了。”
“那我怎么现在还活着呢?”
“被人发现了,那人给了我一巴掌,把你救下来了。”
“那这个呢!”季闪蔷快步走到他跟前,掏出了那张父亲呵护着女儿蹒跚学步的照片,“这算什么?”
她无法理解,什么才该是父亲所为。
她无法理解,什么是大人的判断标准,什么是季寻的判断准则,什么是能证明季寻爱自己或恨自己的条件?
爱或者恨,父女还是敌人,迫不得已还是弃之如敝,感恩还是仇恨。
她需要一个答案。
季寻拿走了那张照片,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把那张照片折来叠去,紧接着,季闪蔷就听到她的这位父亲说的那句令她毕生难忘的话,他说:“当然是为了误导所有人,你是我的软肋,好让你替我挨下后半生的毒针啊。”
水落石出了。
当她意识到季寻的意思时,第一反应没有愤怒或者悲愤,而是如释重负。
季闪蔷几乎绝望的看着他:“季寻,我会让你后悔的,让你后悔没早点杀了我。”
“嗯。”季寻配合的点点头,伸手扳住了她的肩膀,“不过我刚才说了谎,法相,我也偷到了。”
感受到危险时已经来不及跑了,季寻单手就牢牢拷住了她小小的身板,殷红色光丝从八面袭来,攀延到皮肤上,刺骨的疼痛让季闪蔷尖叫出声,但他们和战场几乎面对面,她的声音被爆炸吞没。
红丝诡异的扎进皮肤,就像拴紧了全身的神经,随着季寻五指握拳,干净利落的一抽,季闪蔷还没来得及感受痛苦,就被迫缩成了原形——一颗红彤彤的山楂。
山楂被高高抛起,落入他的手心。
季寻把山楂放进口袋里,仰头注视着空中乐摹战斗的身姿。
对方已经完全忽视了腰腹部的伤口,他抢了爆炸头的长刀,因为不是风系的法术师,他只能借踩在那些人的身上不断跳跃,有些手忙脚乱,但和那些人对打时不落下风。
“伤势好重。”季寻皱起眉头,不止如此,乐摹身上除了腰腹的刀伤,好像肩膀也不太对劲。
再打下去,内脏可就要从刀口掉出来了。
“别生气,”他摸了一下口袋,确保山楂安静的躺在最下面的角落。“我们这就去帮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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