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广怡府”是选定的同学会地点。
听名字就是附庸风雅的那一类餐厅，主打江南私房菜的名头。
辰阳虽小，五脏俱全。大城市流行什么东西，本地有脑筋的人也在学。衣食住行，有样学样。
到了周六，沈清圆跟宋婷先在广怡府附近会和。等时间差不多了，再一并进去。
门脸装修得挺像那么一回事，有点中式四合院的古意。沈清圆对辰阳了解有限，没听说过这里，更没来过。有时觉得辰阳发展也挺快的，现在的这个辰阳跟她十几岁印象中的辰阳并不一样。
听宋婷说，张弛早先在群里说过，这次同学会是毕业十年的大日子，怎么也要选辰阳最好的酒楼。就是这里嘛。
宋婷道：“这种场合得去得不早不晚。到得太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像上赶着吃席，显得猴急。也别等人来得差不多了再进去。咱们不是压轴请客的大人物，这种风头没必要抢。”
沈清圆觉得清奇，“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的？”
宋婷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社会上滚两遭，自然而然就会了。”
这种智慧，沈清圆自认一直欠缺。学生时代并不教也从不考，入了社会才察知重要。掌握如何，全凭个人的天性、悟性和从小到大的耳濡目染。
但她学得不好，北方话叫有点耿。性子里那一点清高、散漫和迟钝，沈清圆跟沈靖安随了个十足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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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高中毕业时，沈清圆可谓出足了风头，她是理科的全市第三名，也是辰阳第二中学的理科状元，大红的庆功横幅在学校挂了小半年。
至今，下一届的师弟妹们听到沈清圆这个名字，仍有印象。
所以，当宋婷跟沈清圆前后脚进门时，半桌人不约而同地息声，齐刷刷转头，下意识微微张嘴，朝沈清圆行注目礼。那眼神，仍带有当年的一点崇拜、艳羡、轻微的嫉妒和延绵至今的好奇。
有人小声嘀咕：“沈清圆，她怎么也来了？”
世人都崇拜天才，当年的沈清圆，无疑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天才。十年不见，他们迫切地想知道天才现在的生活。
都在辰阳扎根，宋婷跟不少同学这些年断断续续有联系，见到这些面孔也不生疏，笑着招呼。
毕业到今天，满打满算十年了，实在是太久没见。这还是沈清圆毕业后第一次参加高中同学的聚会。
有很多人外形变化很大，男生多数胖了。连沈清圆自己，也胖了不少。女生似乎都变漂亮了，会化妆打扮，成熟精致了不少。
宋婷大喇喇地说：“哟，大家来得这么早啊，好久不见，真想你们啊！来，我自我介绍一下，宋婷，免得你们里面有些人把我给忘了。”
“怎么能把你给忘了，宋婷，语文课代表嘛！”有个胖墩墩，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说。
“刘洋！”宋婷惊呼一声，“两年多不见，怎么发福这么多，好事将近，幸福肥是吧？”
刘洋羞涩地摸摸后脑，嘿嘿傻笑：“单着呢，老同学认识的人多，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吧！”
宋婷笑：“怎么不行，老同学想要什么样的？”
“嘿嘿，哪轮得到我挑人家，活泼大方点就行。”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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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老同学见面，一下子有太多感慨，沈清圆回忆起一些高中生活的碎片。
印象中大家都那么青春、有朝气。高中生涯虽然多数时候苦闷高压，但十几岁的人聚在一起，总能找一些乐子互相点染。
比如先是某个同学给某老师取一个外号，渐渐这外号传开，大家便偷偷地都这么叫开。
比如，学校后门的窗口常常幽灵一般浮现班主任的胖脸。有时一不小心对视，不自觉打个激灵，滋味很是酸爽。
忽然一天，有人拿报纸把后面玻璃糊了。班主任气急败坏，要揪出这个“报纸侠”。明明那人糊玻璃的时候不是没人看见，可是全体同学这次集体噤声。顷刻之间，所有人心中生出一种默契的包庇。
十年过去，再看眼前的这些人。既陌生，又似乎熟悉，很奇怪的观感，似乎突然之间，十年的光阴骤然逝去。
留下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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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婷跟每个人都招呼，插科打诨的，把每个人的名字都热情地叫了一遍。她一出现，气氛就相当活跃。
可能学生时代关系不错，先前那个胖墩墩的男生刘洋很热切地过来跟宋婷搭话，聊了几句最近的新闻。
宋婷毕竟是做新闻的，对各行各业都有好奇心。刘洋是做土木工程的，这两年楼市狂飙，民众很关心这个，对这个领域的新闻素材需求很大。
“你们这个行业这两年可了不得，很发财吧？！”
刘洋：“还不是瞎混，不比你大记者。”
宋婷微微讥讽：“你少来，我一个小人物，混口饭吃，别捧杀我了！”
沈清圆对刘洋没什么印象了，毕业照片上的刘洋瘦得跟竹竿一样，跟这一位完全是两个人。
沈清圆跟着宋婷，微笑着主动招呼：“刘洋，你好，好久不见！”
刘洋在沈清圆面前就有点拘谨，稍稍哈腰，有点生分的谦恭。他跟沈清圆学生时代并无多少接触，但班上这样一个既美貌又聪明的少女，实在是站在人群中都像在发光。
这束若有若无的微光，曾经照亮过不少高中男生的孤寂之心吧。即便是现在，这样短暂的相聚，也能瞬间激发班上男同学曾经的孺慕之情、情窦初开的慌张。
刘洋记得，当年男生宿舍晚上闲聊时，自然而然会聊起班上的漂亮女生，十次有九次聊的都是沈清圆。
不太笑，没有多余的表情，回答问题从来是利落准确。一朵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沈清圆，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连名字都好听。
“沈清圆……你、你还记得我呢……”刘洋看上去有点受宠若惊，有点羞涩，转头对另一个同学说：“沈清圆还记得我！”像要从旁观者那里再确认一下。
沈清圆笑了一下，说不上心虚，那种礼貌的微笑吧。
身后有一个声音传过来，“被沈清圆记得，就这么了不起啊？！”
是个女声，声音软糯糯的，带点刻意地拉长语尾，连话里的那点挑衅也像在撒娇。
众人回头看时，见到一个穿亮片晚礼服，拎名牌包，化全妆的高挑女郎。脸明显微调过，像容易撞脸的那类网红，流水线出来的审美。
宋婷忍不住轻咳一声，小声嘀咕：“这是什么Meta Gala晚宴吗？要不要这么夸张？”
沈清圆搜肠刮肚想了一下，不确定来人是谁。
“百晓生”宋婷提点她，“于淼淼。”
她也真够眼尖，几年不见，又经过现代整容医学的包装，样子跟以前还是有出入的。
沈清圆想起，前几天宋婷提过的，于淼淼嫁得不错，生活惬意。怪不得这么舍得在自己脸上花钱。
当年定科室，有学长曾经玩笑着建议沈清圆去整形外科。沈清圆形象好，站在那里就是活招牌。发达城市私立机构的整形医生，收入是不可想象的。先在公立医院待几年，再去私立机构，还可以自己单干。前途大好。
也只当是笑谈，她最后还是选了骨科。
于淼淼：“开玩笑开玩笑，对不住大家，我来晚了。附近的停车位可真难找。”
王熙凤出场，差不多也是这么一句。
辰阳贵妇于淼淼腰肢一扭，袅袅婷婷地走到宋婷和沈清圆面前，“好久不见啊，沈清圆。还记得我吗？”
沈清圆笑笑，“于淼淼，你好。”
于淼淼上下打量沈清圆，鞋子、裤子、上衣都扫了一眼。时隔多年，她还是这么注重这些。
宋婷也跟于淼淼打了招呼，不过于淼淼的主要兴趣显然在沈清圆身上。
比起于淼淼的隆重，沈清圆今天这一身只能用“朴素”形容了。她穿了件式样简单的七分袖白衬衫，薄款的宽松牛仔裤，鞋子就是普通的白色休闲鞋。
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常穿的搭配，简单，干净，方便干活。
已经成为习惯了。
于淼淼：“沈清圆，听说你留在蓟城发展了，怎么有时间来参加同学会？”
话里带出一种轻微的诘问和窥探。这是沈清圆不熟悉的一种侵略性的，无顾忌的社交方式。
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见多了，也见过这类人吧，不多，偶尔那么一两个。沈清圆有时佩服他们的无负担感社交能力。
宋婷使个眼色给沈清圆，大约是让她不必跟别人解释自己现在留在辰阳的原因。原因复杂了点，跟别人也不相关。
辰阳二中的传说，还是让她继续活在传说中，朦朦胧胧的，让普通人看不真切。
沈清圆单纯不想跟不相干的人多说，只冲于淼淼礼貌地笑一笑，道：“刚好有时间。”
说话间，沈清圆注意到于淼淼手机上挂了串路虎的车钥匙，随着她身体动作，车钥匙在她手上一晃一晃的。
沈清圆注意到了，其他人肯定也都注意到了。
宋婷所说的同学会上的“争奇斗艳”看来不止着装，开什么车、住什么房、戴什么珠宝、工作前景如何，有心人总会漫不经心地透出一点，暗暗较劲。
于淼淼其人，沈清圆并无太多印象。回忆起来，大概记得她主持过学校的文艺活动，好像挺有文艺才华的，也热衷这个。
从她高中时代的穿着和气质判断，应该是那种家境不错，娇生惯养的独生女。成绩应该不好，百名榜上从未见过此人。
沈清圆以前就有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定力，能回忆起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高中时代，沈清圆重点关注的从来都是月考百名榜上前五名的人，她的竞争者们。
十年之前，沈清圆一根笔杆做剑，神来杀神，佛来杀佛。正道之路，所向披靡。
十年之后，她蜗居在父母在辰阳的老房子里，没车没房，存款见底，无所事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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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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