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差不多有半个钟头,宋风眠呼吸平稳了不少,手指也能正常活动了。
宋风眠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之前,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喝了个精光。
“打扰你休息了。”
宋风眠摆摆手,掀开帘子走了。
下台阶的时候,宋风眠脚踝有点发软,一个踉跄差点跌下台阶。
夏叙本能要冲过去扶他,但他已经自己调整好了步伐。
目送他出了大门,夏叙回看院子,半个小时前的慌乱暴怒的场景,依稀还未彻底消散。
他无声松了口气,走过去把门锁上。
麦子虽然泡了水,但基本上也熟透了,夏叙拈了一颗麦子,用牙咬了一下,挺硬的。
他把今天收回来的麦子,抽取一部分保存起来,在外面标签上标注日期以及品种名称。
等把这波麦子全都收回来,他就可以带着所有提取样品回实验室做数据。
夏叙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合上了眼睛。
就算他们都走了,只剩下他自己,他也不会退缩。
他可以的。
……
夜里,一道闪电惊醒了夏叙。
夏叙猛地睁开眼,掀开薄被夺门而出。
他站在院子里,仰头感受,没有雨滴,但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夏叙连忙打开天气预报,气象图上显示,他所在的位置上空,一个小时后有中雨。
雨还没来,但夏叙感觉自己的天快塌了。
他马不停蹄换好衣服,拨出去的电话也正好被人接通,夏叙拿着镰刀去骑电动车。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睡得正香被人吵醒了,说话都带着吼劲。
夏叙好声好气跟人讲了半天,对方才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漆黑的夜晚,夏叙刚锁好门,转头就看见黑夜里有一点火星子。
“大半夜的,”宋风眠门口突然有人说话,“你梦游啊?”
夏叙被吓的一个激灵冒了一身冷汗。
他手上的镰刀差点掉他大腿上。
“去哪儿啊?”
宋风眠拈灭手上的烟。
“割麦子。”夏叙说着就要走。
宋风眠皱起眉头,“现在?”
望着夏叙走远的孤零零背影,宋风眠慢悠悠站起来,抬头望着天空,“怎么?天要塌了?”
宋风眠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拍在脑门上。
这大半夜的也睡不着,去哪儿玩会儿就好了。
七分钟后,宋风眠骑着小紫到夏叙试验田外边的道上。
四面八方一片漆黑,人没看着一个,鬼估计到处都是,但他肉眼凡胎的,也看不见。
“忽悠人啊?”
宋风眠坐在后座上左右环视。
他被自己整笑了,捂着肚子趴在前座上,笑得停不下来。
扑了空,宋风眠顶着空空脑袋回家。
半道上他看见远远有辆收割机,走近才看清楚,开车的人是夏叙!
夏叙应该也看见他了,但也只是给了个眼神,宋风眠回头确定了下,非常有骨气的说,“我要是现在跟过去,就是热脸贴冷屁股!”
几分钟后,试验田外的道上。
宋风眠紧赶慢赶帮着一起把路边的麦子割倒。
宋风眠边干活边问:“前两天不还雇人动手割的么?怎么这会就上收割机了?”
应该是雨要来了,突然起了很大的风,夏叙迎着风,加上心里急得慌,根本没听见宋风眠说话。
半天没人应话,宋风眠停下手,尴尬摸了摸鼻子。
夏叙折过身来,一眼就看到宋风眠站着没动。
夏叙催促:“快点的。”
宋风眠:“……”
我干活你不看,我站起来直直腰你倒是一眼就注意到了。
宋风眠:“我腰疼。”
回答他的,依旧是呼呼刮来的大风。
宋风眠咬着后槽牙,“我这就叫自食恶果!我就不该来。”
夏叙的收割机轰轰响了二十分钟,天上就开始下起了雨。
宋风眠在田地边站了一会儿,约莫着夏叙的车斗里快要满了,就抓紧时间骑着电动车回家,帮夏叙把自家大门打开。
夏叙收完一半,开着收割机往回赶。
从田间出来的时候,他专门左右打量了一圈,没发现宋风眠人影,就开着车走了。
路上,夏叙糟心透了,路过钓鱼的池塘,他不自觉看了好几眼,脑子里不止一次浮现出直接把车开水里的画面。
整整两年,自从来到留福村,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投入的精力,资金,计划等等,随着赵鹏他们猝不及防的离开,他像变成了一个干瘪了的气球。
今天夜里的这场大雨,彻底熄灭了他心底的那一丝火苗。
夏叙吸了吸鼻子,想哭却发现根本挤不出一点泪。
拐了弯,直走五百米就是家。
不远处的一道灯光,在黑夜里明亮又孤单。
越来越靠近,眼前的雨帘遮住了视线,夏叙眯着眼睛,看清楚前方站在雨中奋力向他挥动手臂的人。
雨太大了,宋风眠不确定夏叙能不能看懂他的意思。
他大步冲过去,扒着收割机车门就跳了上去。
左边窗外突然蹦上来一个人,夏叙赶紧摇下车窗。
他怒吼道:“你疯了?!”
宋风眠甩甩湿漉漉的头发,雨水哗哗甩了夏叙一脸。
宋风眠指指自家大门,“你把麦子卸在我家院里吧!我家院子有棚顶!”
他说话声音很大,夏叙心里正脆弱的不行,被这么当面吼了一声,他胸口又酸又哽。
莫名的委屈侵蚀了他坚不可摧的心房。
夏叙点点头,闷闷“嗯”了一声。
宋风眠麻溜跳下车,然后站在门口指挥夏叙倒车。
干完就已经凌晨四点了,夏叙半倚靠着墙,宋风眠拿来瓶矿泉水丢给他。
夏叙拧开瓶盖,“谢谢。”
宋风眠咕咚连喝大半瓶,指着角落的破沙发说:“歇会儿。”
夏叙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坐下。
“今天的事……”夏叙一脸真诚看着宋风眠,“谢谢。”
宋风眠点点头,隔空跟他碰了下瓶子。
“是我该跟你说对不起。”宋风眠抿了抿嘴角,“前两天我正在气头上,没有要骂你的意思。”
“嗯。”夏叙捏着矿泉水瓶,伸手过去,跟他的瓶子实实在在碰了一下,“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宋风眠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动几分。
夏叙说:“用两顿饭抵吧。”
宋风眠先是一愣,随即乐呵呵应下,“没问题!三顿都行。”
夏叙笑笑。
看着满院的粮食,门外雨水沁入大地,泥土香让人让人染上几分困意,滴答作响的雨滴打在棚顶上,像是催眠的鼓点。
院中如同小山丘一般的熟麦,隐隐间还能闻到裹在麦子外表的尘土味道。
宋风眠看着堆满院子的粮食,扭头问夏叙,“这些,你打算怎么办?”
夏叙顺着沙发滑躺下来,后脑勺抵着沙发扶手。
他手臂挡在眼前,闷闷说了句:“不知道。”
宋风眠紧跟着想问,怎么会不知道呢?是打算全部卖了还是留着搞实验用。但看夏叙一身疲惫的样子,他硬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
眼看天就要亮了,宋风眠看了眼自己身上脏兮兮的衣服。
他起身,跟夏叙说,“那你先躺会儿,我去洗澡。”
夏叙闷闷回了一个“嗯”。
宋风眠从浴室出来,发现沙发上的人,胳膊没再挡在眼前。
夏叙一腿搭在沙发另一头的扶手上,另一条腿小腿垂在边沿,脚基本上快要踩到地面但又没踩到。
宋风眠压低声音,试探性|的喊了两声夏叙的名字,夏叙没任何反应。
他居高临下看着熟睡的男生。
夏叙的衣服裤子上也沾了不少泥,垂在沙发边上的那只鞋,几乎被淤泥裹了个遍。
宋风眠缓缓弯下腰,轻手轻脚蹲在夏叙身旁。
人睡着都是这样,眼睛闭着,呼吸平稳,可宋风眠越看越觉得,夏叙跟别人都不一样。他安静睡着的模样,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嗯,
赏心悦目。
他紧抿的薄唇,带着几分隐忍和执着,和他的性格不二唯一,韧性十足,却又不是没有智慧的鲁莽坚持。
宋风眠喉结不禁滚了一下。
他哑声道:“睡一觉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累了。”
睡着了,那些烦人的事物才回消停片刻,背负着压力的人,才能有个喘口气的机会。
其实,宋风眠忘记了,人在真的累过头的时候,是睡不踏实的。
宋风眠从卧室拿来条薄被,抻开轻轻搭在了夏叙肚子上,然后蹑手蹑脚把门关上,骑着电动车去上班了。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夏叙缓缓掀起眼皮。
他望着院子里堆满了的麦子,像一座大山,压的他难受。
垂眸间,他看见盖在自己身上的小粉被子,心头一片复杂。
雨后晴日,空气中弥漫着潮潮的湿润,头顶初升的太阳照耀人间,鼻息间尽是眼光蒸发雨露的味道。
很快熬到下班,宋风眠计划着晚上要吃的菜,专门拐到很远的菜市场,买了一些新鲜猪蹄,打算晚上煲个猪蹄汤。
回家的路上,宋风眠看了无数回前面的袋子,心想夏叙见到他带回来这么一大妥猪蹄,还不兴奋的当场喊他声爸爸。
越想就越兴奋,越高兴就感觉骑着的电动车跟飞机似的。
进了留福村,沿路回到自己家门口。
停在门外的收割机已经没了,宋家的大门外也上了锁。
宋风眠歪着脑袋往隔壁看了一眼,隔壁家的大门一样紧闭。
宋风眠走上前,推开自家大门。
看到院子里堆放的麦子一动未动,他不禁松了口气。
小粉夏凉被整齐叠放好,放在沙发扶手上,铺在沙发上的床单也挂在了院子里。
宋风眠走过去,伸手试了一下,床单是干的。
但他余光注意到,浴室门口的架子上,洗衣液虽然放在原处,但左右调换了。
是夏叙把床单洗了。
他繁忙的父亲回村把他教训了一番后,又回到了他城里的小家,连着一周,隔壁姓夏的高材生家里,也陷入了安静。
宋风眠已经一周没见过夏叙了。
夏叙是离开了吧?
也是,就算家里再有钱,再义无反顾的支持孩子,可是人都会有羞耻心,连着两年几乎分文不赚,尤其夏叙这样心气高傲的人,应该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夜里,宋风眠独自一人坐在房顶上。
他握着手机,点开夏叙的聊天对话框,输入一大段文字,过了一会儿又挨个删除,然后再输入,再删除。
最后编辑框里只留下“还回来么”四个字。
他握着手机,目光直直盯着编辑好的四个字,眼睛一眨不眨。
时间过了好久,手机屏幕自动熄灭,宋风眠沉沉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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