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们两个的喜事，夏风这边的事就耽搁了两天。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夏叙和宋风眠就和助耕老师一起，将不能来参加收玉米活动的学生的玉米，一对一对号收起来，并且装车送往学校。
连着半个月，他们都在忙这个。
宋爷爷老胳膊老腿，就没上前去凑热闹，倒是钱叔，每天傍晚下班之后，拿着手机给宋爷爷看他今天白天拍的视频和照片。
宋爷爷满眼欣慰，“不错不错，年轻人就该这样。”
钱叔收起手机，小声问：“风眠跟小夏，真在一块了？”
宋爷爷坦坦荡荡道：“嗯。”宋爷爷反问他：“你觉得他们两个怎么样？”
钱叔眉头紧锁，双手抱臂，双目空洞的望着远方。
钱叔说：“说实话啊，你如果直接告诉我，俩男的搞对象，我还真不能接受，这得脑子有病才能做出这档子事吧。”他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当我切实的看到风眠跟小夏站一块，那家伙，就一个字，般配！”
宋爷爷瞧了他一眼，“般配是俩字。”
钱叔哈哈大笑，“一个词儿行了吧？”
钱叔继续道：“宋叔你一直在家，可能没有我在田里见的多，很多时候吧，小夏干活口渴了找水喝，诶，接着咱风眠就把水递过去了；还有时候，风眠上下车没站稳要摔了，嘿，这会儿小夏准在一边，稳稳的扶住他。”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他们两个就像左手跟右手，哪个换了都不合适，甚至有时候，比寻常两口子看着还默契。”
宋爷爷有些意外，“你真这么想？不会是因为小孩儿给了你这么个工作，你说好话糊我老头子的吧？”
钱叔急了，小眯眼都睁得老大，“叔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天天跟他们呆在一起，日久见人心，我要不是切身体会到，就我小学三年级都没念完的学历，能悟出这么大的道理么？”
宋爷爷扯扯他胳膊，“我这不跟你开玩笑呢，你急什么？”
钱叔翻了个白眼，“你冤枉我了，我还不能生气啊？”
宋爷爷笑笑。
钱叔又说：“叔你这么开明，想必是默认了他们俩的事吧？中秋节那会儿，我都看见小夏的父母来了。”
宋爷爷点点头，过了会儿又叹了口气，“风眠他爸心里不认。”
钱叔不解：“为啥？人小夏家里也挺有本事的，青学为啥不同意？”
宋爷爷看了钱叔一眼，“他没你悟性高呗！”
钱叔没沾沾自喜，反而有些犯愁。
宋爷爷说：“有的人接受得了，有的人接受不了，劝不通。”
钱叔跟着叹了口气。
宋爷爷望着手边，宋风眠给他买的拐杖，上边还挂着夏叙买的平安结。
宋爷爷说：“这事也怪我。”
钱叔愣住，“怎么又怪你了？”
宋爷爷说起宋风眠小时候，他曾带宋风眠去串亲戚，结果宋风眠被那村的疯婆子猥亵过的事。
“可能就是那件事，让孩子有了阴影。”
钱叔沉默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
宋爷爷满怀惆怅，仰头望着天空，“所以就算青学不同意，就算所有的人都不同意，我也得给风眠做一回主，将来等我走了，往后的路就真得他们自己走了。”
宋爷爷泪眼婆娑。
钱叔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那疯婆子两口子也算自作自受，疯婆子被大货车碾死，肠子都出来了，头也碾扁了，她老头也因为出去钓鱼，淹死在河里，等打捞上来的时候，都看不出人样了。”
宋爷爷摇摇头，“他们怎么死，死的惨不惨，是老天爷的事，我们风眠心里的刺，是实实在在扎在心上的。”
钱叔舒了一口气，“不过现在，叔你也能放心了，有小夏呢，小夏不会亏待咱们风眠。”
宋爷爷笑得牵强，“但愿吧。”
今年夏风发生不少事，夏叙和宋风眠也一起经历了低潮和人生幸事之一。
元旦这天，宋青学没有回来。
宋风眠带夏叙一起陪爷爷，快到中午饭的时候，程子遥带着小禾老师过来凑热闹。
年轻人凑一块总是很吵，饭后爷爷犯困，说要去屋里躺下睡一会儿。
宋风眠扶着爷爷进屋，夏叙和程子遥他们一块收拾餐具，收拾完，程子遥就带小禾老师走了。
夏叙望着爷爷颤巍巍的脚步，眉心不自觉皱了起来。
爷爷他，好像老了很多。
把爷爷送回房间，盖好被子，宋风眠轻手轻脚走出来，“走吧。”
夏叙抓住宋风眠的手。
宋风眠顿足，“怎么了？”
“咱们中午就在爷爷家吧。”夏叙说。
宋风眠笑了，“这里没有厚被。”
“不碍事。”夏叙说，“就在沙发上靠着眯一会儿就行，下午还得接待省城中学的校长，睡不了多久。”
宋风眠望着夏叙执拗的目光，回头往卧室看了一眼。
他点点头，“嗯，我去找条毛巾被。”
上周他们来陪爷爷吃饭的时候，爷爷还精神抖擞的，今天却步履蹒跚。加上之前奶奶的事，夏叙还心有余辜，他实在不敢再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宋风眠找来一条粉红色毛巾被，折成两层，刚好搭在他和夏叙肚子上。
宋风眠望着天花板，“以前夏天的时候，奶奶总用这条给我盖。”
夏叙揪着一角放在鼻尖闻了闻。
宋风眠垂眸瞥了他一眼，笑道，“你干啥呢？”
“我看能不能闻到你小时候的味道。”夏叙一脸认真道。
宋风眠蹬了他一脚，“当然不能了！这都收起来小半年了，我都闻着潮味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宋风眠不知不觉睡着了。
宋爷爷中午只睡半个小时，他醒来看到两个小孩一左一右躺在沙发上，眉眼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欣慰。
宋爷爷跟夏叙比划两下，意思是自己要去门口。
夏叙作势就要起身。
宋爷爷连忙摆手，“你继续躺着。”
夏叙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那我接着眯一会儿。”
-
正月初三的早上，宋爷爷坐在堂屋正中间的红木椅上，右手还握着宋风眠给他泡好的红茶，合眼后就再没睁开。
一分钟前，他问夏叙要雪糕，说自己有点馋，想吃个雪糕。
今天气温零下十一度，即使房间的暖气很足，但也才勉强恒温二十度左右，根本不至于要吃这么凉的东西。
宋风眠以前听人说过，老人离开之前会想要吃点冰的，他喊夏叙赶快去超市买雪糕，自己则躲在角落给父亲打电话。
因为他和夏叙执意要在一起，宋青学今年过年没回来。
很快电话拨通，宋风眠望着客厅闭上眼睛就再没睁开的老人，开口喊了一声“爸”，“回趟家吧，有事。”
电话里，宋青学怒声咆哮。
“能有什么——！”
良久，那边宋青学都没再发出声。
眼泪悄无声息从眼角滑落，宋风眠吸了吸鼻子，轻声说：“爷爷走了，在我给你打电话前一分钟。”
宋青学挂断电话之前，宋风眠听到他慌乱指挥母亲收拾东西、和宋雨霖哭喊着问发生了什么事的声音。
那声音太遥远，太嘈杂，会打扰爷爷休息。
宋风眠颤巍巍掐断电话，拖着沉沉的脚步往堂屋移动。
“爷爷！风眠！雪糕来了！”
夏叙飞奔着冲进家门，掀起门帘冲了进来，“爷爷，这个奶油雪糕您肯定能咬得——”动。
宋风眠一把抓住他。
夏叙猝然停下脚步。
宋风眠红着眼眶，轻声说：“爷爷走了。”
夏叙眉头一紧，眼底的泪猝不及防掉了下来。
他咬紧下唇，“对不起，我动作太慢了。”
“爷爷说，他想奶奶了。”宋风眠紧紧抱住夏叙，企图从他身上获取些力量，“我们给爷爷磕个头吧。”
尘封在寒霜的冬日，今天的太阳出奇明媚耀眼。
可惜笨重厚实的门帘，将外面的光严严实实拦下，屋里只有窗口处洒进来的熹光。
宋风眠和夏叙站在爷爷面前，缓缓跪了下去。
前来拜年的人撞见这一幕，纷纷叮嘱宋风眠节哀顺变。
宋青学一时半会回不来，只能宋风眠代替他，出门给亲戚邻居磕头奔丧。
好在是新年，在外务工的亲戚都还在家，一个电话打过去，当天中午饭之前，家里就来了不少亲戚。
宋青学是当天夜里凌晨三点半，带宋母和宋雨霖一起赶回来的，宋雨霖看见爷爷安静躺在床上的身影，抱着母亲说自己害怕，哭的满脸泪花。
宋青学跪在床前崩溃大哭，宋风眠看着他，知道他是在发泄。他默默地和夏叙配合家中长辈查漏补缺。
第二天下午，夏元祯和吴罄也来了。
爷爷的葬礼办得很顺利，葬礼结束后，天降大雪。
宋风眠忽然想起，去年夏天奶奶的葬礼结束后，也下了一场雨。
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家中若有长辈去世，葬礼结束后，如果能下一场雨或者雪，就代表家中将来要大富大贵。
宋青学长跪不起，任由多少人劝说都置之不理，宋风眠让夏叙先随亲戚一起回家，自己留在这里陪他。
宋风眠仰头望着漫天飞雪，只觉得眼眶发酸发胀，大概是这几天处理爷爷的葬礼事宜累的，他倒没像他爸那样，哭的不能自我，他一滴眼泪没掉。
宋青学可能是哭累了，积雪没过他的脚踝，耳边的撕裂哭喊声才渐渐停止。
宋风眠看了他一眼，“哭够就回家。”
宋青学缓缓回头，顶着猩红双眼瞪着他，“你的心可真硬！”
宋风眠本来正要弯腰扶他，听到这话，立马果断放弃了。
宋风眠淡淡道：“伤心就一定要用哭来表现么？”
宋青学双腿发颤，一手撑地才勉强站起来。
宋风眠对上他犀利双眸，“奶奶最后一程是我送的，爷爷最后一面也是我陪在身边的，我没有留遗憾。”
他语气中带了怒，上前一把狠狠攥住宋青学衣领。
力道之大，宋青学愣是连连后退到旁边宋奶奶的墓碑前。
宋风眠咬牙切齿道：“就算你再不满意我跟夏叙，他是你爸！你元旦不回来就算了，甚至新年还不回。”他嘴角噙着冷笑，“你现在哭这么带劲有什么用？让村里人看看你有多孝顺？让别人日后议论起你的时候，夸你多舍不得自己爹妈？”
宋风眠眼泪唰唰往下掉。
他胸膛一阵起伏，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宋青学！电话给你打你不接，给你发信息你不回，你知道爷爷走之前多想见到你吗？！”宋风眠泪流满面，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他半月前都还在唠叨，如果他死了，葬礼当天，一定要让他的儿子宋青学亲手摔火盆，他说火盆不给你亲手摔，人家才真的会戳你的脊梁骨……”
“我真恨你是我爸。”宋风眠抬手抹了把泪，“不然我早揍死你了。”
宋风眠转身大步走开。
“我不回来是为了赚钱养这个家！”宋青学大喊道。
宋风眠脚步一顿，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
他说：我不想在爷爷面前跟你掰扯这些，我也不想，爷爷到现在还在操心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
距离宋爷爷去世已经三个多月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宋风眠每天看着没什么异常，但今天夏叙收拾自己和宋风眠的脏衣服，却闻到了宋风眠滴在衣服上的中药味。
趁着宋风眠洗澡，夏叙在宋风眠床底下翻出七八个装中药的纸箱。
按照他之前一个疗程七天的用药量，这些量起码已经有两个月了。
夏叙一个人在屋里坐了很久。
怪不得最近两个月，宋风眠都找借口不在家里吃饭。
宋风眠说过，他不舒服宁可吃药也不愿意离开让他不舒服的环境，因为他不想离开夏叙身边。
夏叙听到隔壁院里的声音，匆忙把箱子踢回床底下。
得找个合适的时间，跟他再聊聊这个事，不然他一直这么硬扛着，身体早晚得出问题。
眼下天气已经没太凉，宋风眠从浴室出来，只穿了件睡衣在院子里晃悠着找人。
夏叙推开门，笑着走过去，“找谁呢？”
宋风眠把毛巾搭脖子上，“找小三。”
夏叙“嘁”了一声，“原来不是找我啊？”
宋风眠长臂揽过他的腰，“今天星期三。”
“哦！”夏叙抬手攀着他的肩头，防止自己摔下来，“星期三我就是小三啊？”
宋风眠认真点点头。
“你想的还挺美。”夏叙用食指抵着他鼻尖，“甭管星期几，你都只有我这么一个正房。”
宋风眠一脸委屈，“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么？”
“余地就是，现在家里有洗碗机了，以后每天吃过饭后，劳烦你把碗放进去。”
宋风眠用鼻尖蹭蹭他的鼻尖，然后把人松开，“好，我现在就去。”
“乖～”夏叙揉揉他的头，“宋长工。”
宋风眠撇撇嘴，屁颠屁颠进了厨房。
往他轻盈的脚步，夏叙眉心的担忧越来越浓。
就是这样一个，每天在你面前开开心心的人，如果不是今天他发现漏在衣服上的中药滴，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宋风眠的异常。
夏叙拨通程子遥的电话，低声道：“遥哥，明天晚上有时间吗？”
生老病死都是我们每一个人必须要面对的课题，希望大家没被虐到[求你了]，膝盖放在这里了，如果被虐到，大家自取（(-_-)）
明天继续^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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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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