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夏叙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提前动手收麦子。
下周天气预报显示有大雨，但最近几天气温高，麦子长在麦秆上脱水分和割下来晒干，最后的数据会有一定差距。
但他又担心如果真的下了雨，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肯定是不能用收割机，他的小麦品种属于矮秆，用机器收割的话，齿轮收动的时候，会翻进来很多土。
当初他们一致确定选择用这个品种的种子，就是计划亲自动手割。
结果现在，地被水泡了，合作伙伴也分道扬镳跑了。
晚上，夏叙窝在沙发里。
电风扇直冲着他吹，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半，夏叙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他掏出手机，点开他姐的微信。
夏叙：【姐】
夏叙：【在吗？】
过了五分钟，手机震了一下。
夏叙立马拿起手机看消息。
夏芊：【没钱！】
夏叙省略号刚发过去，他姐的视频就打过来了。
“你还好意思跟我提钱？”夏芊那边亮堂堂一片，后背是一个巨大的书柜，上边摆满了文件夹，“你那怎么一片黑啊？”
夏叙笑笑，“没钱交电费了。”
夏芊白了他一眼，“快点把灯打开，让我看看你憔悴成什么样了。”
“再憔悴也是夏家第一帅哥。”夏叙起身去开灯。
“你可得了吧。”夏芊说，“我是想看看你混的多狼狈，好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夏叙的手停在开关键上，“来我身上找存在感啊？”
“不然呢？”夏芊说起这事就气得慌，“我好好在荷兰玩，被爸一个电话叫回来，然后摁在这个执行总裁的位置上整整两年，我心里还有气呢。”
“那你也不能来欺负我。”夏叙把灯打开，“咱爸说了，咱家的商业机密只传女不传男，你要抱怨也得去抱怨他。”
夏叙这边亮起来，视频那头的夏芊笑得前仰后合，“瘦了有十来斤吧？”
夏叙没打算瞒，“嗯，六斤半。”
“要钱干什么？”夏芊回归正题。
夏叙如实交代，“雇人割麦子。”
夏芊叹了口气，整个人往镜头前凑了凑，“他们几个真走了？”
“你都知道了。”
夏叙有点绷不住，故意把手机架在一边，自己懒洋洋窝在沙发里躺着。
“妈今天上午学校有公开课，听人说的。”夏芊说。
夏叙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对面夏芊听出他的不对劲，就没接着往下说，而是噼里叭啦说了一堆，最近接触的合作伙伴有多烦人，昨天投标的居然只有不到十家等等糟心事。
夏芊感慨，“还是你聪明，早早就跟爸撂了明牌。”
夏叙揉了揉额头，偏头冲镜头笑笑。
“笑的真难看。”夏芊说。
夏叙白了她一眼。
夏芊问需要多少钱，夏叙说一万。
“一万够吗？”夏芊问完，立马倒吸一口冷气，“你手头上连一万块都拿不出来了吗？！”
夏叙把架在桌上的手机拿过来，“挂了。”
那边夏芊还想说什么，视频已经挂断。
夏叙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心里愈发烦躁。
也不是烦，是憋得慌。
下一秒，手机就亮了。
是银行的消息。
他的账户被转进来十万块钱。
紧接着，微信也收到了夏芊的信息。
夏芊：【放心大胆去干，爸妈和你老姐给你兜底。】
看着短短两行字，夏叙立马红了眼睛。
他吸了吸鼻子，点开夏芊的聊天对话框，输入一个谢谢。
还没来得及点击发送，对面又发来一条信息。
夏芊：【哭的时候记得挑个晚上哭，天黑，没人看得见。】
夏叙悬空在“发送”键上空的拇指顿住不动。
手机屏幕熹微的光打在夏叙脸上，过了半分钟，光线忽然变暗几分，微弱的光线折过眼角的晶莹，在屏幕彻底变黑的刹那，泪珠夺眶而出。
夏叙抬手横压在眼睛上，压抑的呼吸让他脆弱到了极点。
自从赵鹏他们离开，隔壁的宋风眠每天叽叽喳喳在他耳边吵，扰得他没有时间空下来胡思乱想。
这两天宋风眠去县里上班，每天早出晚归，他们基本上碰不着面。
空出来的安静片刻，也让他压在心底的气有机会开始膨胀。
“夏叙？”
房顶上突然有人喊他。
宋风眠双手叉腰，猫着腰在夏叙家房顶上来回踱步，“你睡了么？夏叙？夏叙！”
夏叙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边。
“嘿！”宋风眠抓了抓头发，“刚才还看见屋里有手机光来着。”
“真睡了？”
宋风眠不厌其烦道。
“放你家冰箱那半块西瓜吃完了么？”宋风眠又问。
夏叙嘴角抽了一下，低声道：“都快一个星期了，不吃完也早坏了。”
宋风眠叹了口气，干干坐在房子边，两腿垂在夏叙家房顶边上。
他看着放在手边的烧烤，等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随手拿起一只羊肉串吃起来。
夜越来越深，世界与放慢了脚步。
夏叙胡乱摸到手机，迷迷糊糊起身走到床上去睡。
手里有了钱，人就有了底气，有了底气，一切就能顺利开展。
早上睁开眼的瞬间，夏叙就发愁去哪雇人。
毕竟前两年一直是他和赵鹏他们五个单打独斗，几乎没怎么跟村里人打过交道。
也不算完全没打过交道，之前因为浇地要修缮水渠，赵鹏就跟村里人吵过一架。
夏叙起身走到衣架前，本能抓起运动衣穿，穿到一半，他突然想起宋风眠的话。
-你能别穿那什么紧身衣出去招摇么？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
明明是修身运动套装。
“紧身衣。”
夏叙轻笑了声。
夏叙脱下穿了一半的衣服，转头翻出衣柜里另一套跟小学生校服差不多的运动衣。
留福村与隔壁村的中间位置，有一户养鱼的，养鱼的水池旁边，有一个自西而下形成的泉水池，夏叙每天都跑到泉水池，绕泉水池跑一圈后再回家。
回来的路上，夏叙在公园碰见几个锻炼的大婶，思来想去，他走过去问了一句。
夏叙抿了抿嘴，浑身感觉不太自在，“你们……要不要赚外快？”
其中一个婶子问：“啥是外快。”
“就是挣钱。”另一个大叔抢答说。
大叔转过头来问夏叙，“高材生，你那有什么活？”
夏叙简单说了一下，他们锻炼身体的几个人就止不住地大笑。
“直接用收割机收得了呗！”大爷说，“麦子不都是割下来磨面吃的吗？你种的就比当地的金贵啊？”
“他那麦子我见过，麦秆贼低，用机器的话，指定得带一层土，到时候清理还是问题。”
夏叙深呼了口气，心说不愿意就算了。
最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大娘问：“一天给多少？”
夏叙说六十，他们几个立马异口同声不干。嫌钱太少。
“那我再找找别人吧。”夏叙说完就走了。
夏叙回家吃顿饭的功夫，就有三十四个人上门来问。他咬死一口价，当场就确定了五个人。
上午七点五十到试验田的路边，夏叙一眼就看到了早上在公园健身的那个大娘。
他交代大家麦秆要留存的长度，以及一捆大概要多好斤重。
十分钟后。
夏叙发现，大家干的热火朝天，也干的自由发挥。
夏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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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火朝天的抓钱舞结束后，众人抓着碳素笔和笔记本纷纷涌进会议室。
宋风眠不慌不忙走在后头，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宋风眠。”孟伟从后边撞了宋风眠一下，一脸坏笑道：“这个月业务又是你垫底。”
宋风眠蛮不在乎地摆摆手，“我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坑人的。”
孟伟笑嘻嘻的脸瞬间僵住，然后一脸尴尬的跑开了。
宋风眠懊恼地叹了口气。
“宋风眠？咱们公司是为投保人谋利益的，怎么这话从你嘴里出来，我听着还以为咱们公司是诈骗集团老窝呢！”
经理挂着不阴不阳的笑走过来。
宋风眠干干一笑，“哎呀经理，肯定是您听错了，我哪能说那种大逆不道的话。”
经理用手上的钢笔指着他的鼻子，“宋风眠，你心里如果继续这么想，那下个月干到底你就直接走人吧！”
经理踩着又细又高的黑色高跟鞋走到会议桌最中间坐下。
宋风眠撇撇嘴。
“咱们公司，咱们公司，一个占地勉强算一百平的小店铺，还公司。”宋风眠笑声嘟囔，“连给人夏叙当试验田的资格都没有。”
宋风眠脑袋灵机一动。
还不如跟夏叙种地去。起码自由，起码麦子不会指着你鼻子说你不行。
又浑浑噩噩扛过了一整天，下班的时候，宋风眠收到夏叙的信息。
夏叙问他几点下班，让他下班路过超市帮他买点东西。
紧跟着是一张照片，罗列的清单足足有二三十样。
宋风眠看着清单发笑，“当我是什么？专业跑腿啊？”
代购的东西多少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夏叙还给他转了跑路费。
宋风眠点开红包。
从电子红包里蹦出来的硕大的五元，差点没让宋风眠一口气憋死自己。
“就给五块钱，”宋风眠气呼呼戴上头盔，边扭动电动车钥匙边说，“不知道你是真心诚意想给我钱，还是想羞辱我。”
七分钟后，宋风眠美滋滋拎着头盔，一脚踏进了县城最大的购物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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