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杯奶茶七扭八歪地放在三轮的储物空间，简轻言把车停在学校门口，丁絮立刻跳下去拿奶茶。
“慢点。”简轻言看他蹦蹦跶跶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下。
丁絮也笑着回答：“一会都凉了。”
“我帮你一起送吧。”
简轻言看丁絮恨不得单手拎十多杯奶茶，每根手指都被塑料袋死死咬住，帮他拿了一些过来。
就像丁絮之前说的，小溪村直径不超过三百米，随便一座房子就是他学生的家。
这么一户户送过去，每个学生看到他的第一反应都是紧张，看到奶茶之后瞬间变得兴奋。
丁絮说检查作业情况的时候，又变得生无可恋。
“丁老师您没必要这么尽职尽责啊！”张语阑是最后一位，他坐在炕上，手边是几张连名字都没写的卷子。
随即，他看到了丁絮身后的简轻言，惊喜道：“丁老师，这不是昨天和你直播那个哥哥——”
“赶紧把作业给我写了。”丁絮神色冰冷，嗓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连带着简轻言都有些紧张。
出了他家院门，丁絮脸上紧绷的线条迅速柔和下来：“这臭小子，我就知道不会给我动一个字。”
手里还剩最后一杯奶茶，丁絮毫不犹豫递给简轻言：“这个给你喝。”
简轻言张口想说不用，对方迅速伸出食指，虚挡在他唇上：“我知道你这种高富帅平时肯定连星巴克都喝腻了，但是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必须收下。”
温热的气息喷在手指上，丁絮心中一动，抬眼却看简轻言笑着和他对视：“我不是这个意思，丁老师，我想说这杯给雨然小姑娘吧。”
雨然五年级，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请假。冬天给她喝点热乎乎的东西也能暖暖。
“那回头请你喝星巴克。”丁絮说。
进了熟悉的院子，丁絮意外地发现乔叔家门没关，寒风吹得门帘珠碰到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其中夹杂着轻声的啜泣。
丁絮心头一紧——杨婶她怎么了？
“杨婶！”他大步迈进来。
中年妇女坐在灶膛旁边捂着脸哭泣，眼皮红肿一片。
“丁老师，丁老师……”她见到丁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丁老师，雨然她不见了，乔博已经去找了，现在也没回来……”
“什么？”丁絮心头一震，脑袋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嗡嗡响。
“她当时和我说出门玩一会儿，我也就没多想，毕竟雨然平时就喜欢在山脚下玩玩小石子儿，半个多小时也就回来了，谁知道这次直接没了踪影……”
简轻言和丁絮对了个眼神，都明白了——小姑娘估计是偷偷上山迷了路。
那杯已经变凉的奶茶被放在杨婶手中，丁絮没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紧紧蹙眉，拍了拍杨婶的肩膀安抚：“您先在这里待着，我出去找找。”
简轻言跟着出门：“我也去。”
“简律，你对这里不熟悉。”丁絮转过身，声音很冷静，“先留在村里，动员一下其他人帮忙，别让小孩子凑热闹。”
他是认真的。简轻言一只手支着门框，片刻点了点头。
冬季天黑得早，大约五点就见不到阳光了。留给丁絮的时间只有两个多小时。
他早晨没怎么吃东西，午餐更是没考虑，现在肚子里那点东西根本不够支撑他一路狂奔到山上。
就算这样丁絮也没敢松懈，甚至把碍事的风衣给脱了，随便往旁边一扔。记忆里那件衣服还挺贵的，材料很实诚，穿在身上甚至感觉有点重。
这座山不是很高，从村口大路顺着走过去，就能找到人们踩出来的一条小路。旁边一堆乱石和枯枝败叶，搅得丁絮的心情也糊成了一锅粥。
山这么大，找一个迷失的小姑娘，仿佛大海捞针。一不小心，还容易把自己给搭进去，尤其是丁絮这种刚来一个多月的外地人，对山里根本就不熟悉。
先前扔掉了风衣，行动确实方便许多，不过这也同时说明，他必须只穿一件毛衣，在冬天的山上走。
太阳橘红色的光透过枯树枝的缝隙挤进来，刺得他睁不开眼。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又晒又冷的感觉，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丁絮一路走一路喊着雨然的名字，干燥的冷气灌入咽喉，嗓子很快干哑，喘一口气都火辣辣地疼。
手背的青色血管已经冻成了紫红色，指尖发红涨硬，大脑一阵嗡鸣。他扯着乌鸦嗓喊雨然，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淡的阳光。
那一抹红色平铺在被完全冻住的溪水上。
——对啊，小溪！
一个迷路的小孩儿会下意识往有水的地方走，因为水流是从上到下的，跟着走就能下山。
丁絮立刻打起精神，揉了揉发昏的脑袋，顺着溪流往上走。
阳光几乎彻底消失，面前一片昏暗。
夜里的山是很吓人的，尤其是这种偏远山区，根本不知道山里面会有什么。丁絮连狗都怕，更别提黄鼠狼这种见都没见过的野生动物。
他冷得哆嗦，近乎失去知觉的双脚麻木地往前移动，身为老师的理智艰难地克服着恐惧，一步步往黑漆漆的山上走，喘息间带出一阵白气。
忽然，鞋子踩在枯叶上的嘎吱声里，混进去沉闷的敲击声响。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石块间相互碰撞产生的，丁絮立刻僵在原地，大脑里一万个灵异事件在脑海中闪过，甚至连遗书的开头都已经想好了——
“救、命……”他听见一个极轻细的声音在呼救，听上去十分虚弱，但丁絮这种当老师的对不同的声音极其敏感，一下就听出来了——雨然！
恐惧烟消云散，心脏猛烈撬动着胸腔。丁絮放大声音：“雨然？雨然你在哪儿？”
“丁老师……？”
那道声音比刚才有力了些，从右手边不远处传来。丁絮急匆匆跑过去，那是一道接近直角的斜坡。小姑娘穿着棉衣，就在斜坡下面灰头土脸地坐着。
她待在这里不动估计是受伤了。
“雨然你别着急啊，我现在就下去！”看着那89度斜坡，丁絮心说之前坐车来东北都吐一道了，一个小坡怕什么，眼一闭心一横就撑着石头往下一跳。
“等一下丁老师，容易受伤——”
啪叽。
一颗石头绊了他一下，脚踝瞬间一阵剧痛。丁絮咬着牙伸手按在地上，手心被尖锐的石头刺出了血。
他紧紧蹙眉，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像蜗牛一样慢悠悠往底下滑。
脚底终于碰到平坦一点的地面，丁絮顾不上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过去揽住小姑娘肩膀，柔声说：“别怕，我给简律打个电话，把你带回去。”
雨然伸手握住他，细声细气地问：“简律是那个有很多粉丝的大哥哥吗？”
“嗯。”丁絮的大脑昏昏沉沉，已经不太清醒。可能是没吃饭导致的低血糖，他忍着不适翻着通讯录，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并没有简轻言的微信。
他打开某音，在山里，就算开了流量，网络质量也差得要死。转了好久的圈圈，丁絮才点开和简轻言的聊天框。
从两个小时前到现在，简轻言给他发了十多条消息。
【丁老师，注意安全。】
【丁老师，你在吗？】
【是不是没信号？】
【丁老师你千万别吓我，我已经联系镇上的警察一起上山了，还有村里的家长也会帮忙】
……
找人太着急，忘了回人家消息了。
丁絮按着语音键说：“找到雨然了，但是我不清楚我们在哪里。”
这条消息过了整整五分钟才发过去。
简轻言秒回：发位置。
原来这软件还有发位置的功能吗，丁絮一边感叹自己的无知一边艰难地将自己的位置发送给对方。
“丁老师，你崴到脚了吗？”雨然缩在他怀里，“我下来的时候也摔了，很疼，我一直没敢动。”
“有自己进山的胆量还怕受伤？”丁絮迟来的怒火在此刻有了喷涌的苗头，手却紧紧搂住雨然，像是怕她还会走丢一样。
在寒冷和剧痛中，他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小姑娘的额头。
……
雨然发觉自己肩膀的重量似乎在缓缓增加，不由得疑惑地抬头看了眼。
丁絮坐在她身边，臂弯搭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和她手拉着手。他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还在轻轻发抖，但身上的温度令雨然安心不少。
“丁老师——雨然——”
丁絮在迷迷糊糊中抬起头。他嗓子干涩，无力地捏了捏雨然的手，声音很轻：“帮我回一下。”
雨然听话地喊了声：“这里！”
“我天……这也太冷了。”
“这个坡已经垂直了吧……”
丁絮用手机的手电筒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照。
“丁老师！”
“雨然！”
脚步声有些嘈杂，听起来起码有十多个人。
雨然的眼睛亮了起来：“妈妈！”
搜救人员小心翼翼地架着梯子下来，后面跟着杨婶、简轻言和许多村民。
雨然处于得救的兴奋中，从丁絮怀里出来一瘸一拐地奔向杨婶。
“丁老师！”
简轻言打着手电筒迅速向前，神色焦急。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丁絮昏昏沉沉地支起身站起来，想要往前走一步。
一片黑色的麻点在眼前铺开，仿佛脑浆被摇匀的眩晕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紧接着，触碰到一片柔软。
丁絮几乎整个人都被简轻言搂在怀中，呼吸有些急促，连带着身体也轻轻颤抖。
察觉到丁絮状态不对，简轻言伸手撩开他头发，摸了摸额头，顿时皱起眉，拉开羽绒服拉链，把丁絮裹在怀中护着。
“丁老师，外衣呢？”简轻言轻声问。
丁絮烧得意识模糊，闻言慢慢回答：“耽误时间，我给扔了。”
“丁老师你这人……”他像是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最后只叹了口气，“还能走吗？”
其他人注意到他们，也都凑了过来：“丁老师这是怎么弄的？受伤了？”
“不止，受伤加发烧。”简轻言说。
杨婶泪眼朦胧，责备地拍了下雨然的脑袋瓜：“你看看你给丁老师害的！”
小姑娘也哭了，抿着嘴巴没说话，抬手抹着眼泪。
“简律。”丁絮晕晕乎乎地抓着他衣领，却笑了起来，“找到雨然就好，如果没找到，还不如让我死在山里。”
简轻言心中一动，看丁絮的目光变得柔软，嗓音也不自觉放轻许多：“别这么说。”
小时候在村里和家长上山，拉着类似于牛耕地用的那种东西，木头做的，我坐在上面从山上往下滑，就像坐雪圈滑滑梯一样很好玩。
然后。
啪叽。
我就像丁老师一样，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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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搜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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