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歆一言不发，脸上却没有尴尬的境遇被戳破的羞赧之色，那探究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逐月澜和白日是一个人设吗？
她笑了笑，“先生白日里分明于我避之不及，如今竟如此反复。你我之间还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好。”
漆黑无月的夜空框在半敞的窗台夹角，一时间气氛竟然有几分凝滞。
逐月澜的声调有些愉快的惋惜，“你不愿意……哎，当初若是没有帮夫人钉上那一箭矢……”
柴歆面无表情话却有些混不吝：“往事不可追。”
逐月澜舌尖轻扫虎牙，“那就遂夫人的愿，桥归桥路归路。”
柴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觉天旋地转，只因逐月澜给了她一手刀。
等她醒来正靠在一处山间荒亭的柱子边，风化的柱漆像纸片一样碎在她的白裙上，眼前一片风吹瑟瑟荒草卷的野地。
一只瘦长白皙的手从柴歆身后递过来一支血腥味的箭，箭头的血迹干涸尾羽缺角，柴歆视力聚焦，看着这箭羽十分眼熟。这不是白天逐月澜钉在阿四身上那支吗？
逐月澜：“我只是不喜欢被强迫着做事，我也并不讨厌夫人。”
这是在回答先前那句避之不及？
逐月澜从后环住柴歆握着她的手拉弓射箭，微凉的青草味朝着柴歆围了上来。
柴歆疑惑跟随弓的张力拉满，风声中只听得他说，“圣人有一良言说推己及人，所以在下不会强迫夫人做不想做的事，”
那血腥味的箭矢离弦而出，随着一声疾涩的破空声，径直射入地上那具看不清面容的尸体中。
逐月澜突兀来了一句自夸，"准头极好。"随机发出了老钱一样的笑声，“如此，夫人与在下才是两不相欠。”
柴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起情侣吵架把女朋友放高速上的渣男。不，这个比喻不太贴合他们的关系。他们之间应该算是公交车司机把不认识的乘客丢到路边，我靠，性质更恶劣了。
不会给我撂这了吧？
柴歆骂：烂人！
抱着万一对面没有这个意思的可能，她没直接骂出来。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不是吗？
逐月澜抬手接过墨画手里那顶长纱笠帽，唇角一抹坏笑被放下的纱帘遮掩转瞬即逝，"不必道谢，虽然夫人急着于我划清界限，但在下不是是那薄情寡行之人，将尸体扔远些。也防止有其他人瞧了去，误会娘子别的什么。"
柴歆：……荀子你赢了。
真要是好心还会到这荒郊野岭划清界限，一走了之便是，真不愧是睚眦必报，口蜜腹剑。
柴歆骂：烂人！
“这处山腰离得远，夫人且走走。向南直行便可下山。”那声调乍一听倒像是老实的好心人，但看看他脸上那嗔着戏谑的笑意就会明白他跟好心根本不搭边。
柴歆觉得自己的脸黑的可以跟铁锅一样炒俩菜了，心道：我要谢谢你好心指路喽？看他的样子又怕说出来他整高兴了，白白提供情绪价值。
逐月澜袖子往身后一甩，说出的话又给柴歆当头一棒。“就算今日见不着小叔子，想来夫人做嫂子的亲人相见也有许多机会。在下就先告辞了。”
柴歆猛地抬头，他怎么知道的？
紧接着，柴歆思索他这是知道自己今夜的计划故意给自己搅局。
本以为俩人一拍两散没联系了，谁承想逐月澜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柴歆给自己做心里疏导：也算是完成她之前设定的小目标了，但怎么心里这么憋屈？
这小子，纯坏，“你等着！别落到我手里。”柴歆怕被听见自己嘟嘟囔囔。
逐月澜似乎真的没听见一把从女主手里拿回沉甸甸的弓，破纱笠一带转过身慢慢悠悠走了。
山间吹白雾，夜风挂冷露，山野有一青衣郎，柴歆叉着腰眯着眼看着，这画面真像画本里的志怪出现。
跟个鬼似的，欠揍鬼。
柴歆咬紧后槽牙，在地上猛猛跺了两下脚，等到回去了就出资把他编进民间神鬼志异。
她其实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有招就报复。但她叹了了一口气，不是释怀了，是实在没招了。
没招就记着，走回去，又能怎？
索性阿四的尸体都被羽林卫带回来，早判定是乱党所杀，死因那是上了名目的。
尸体没了跟她有什么关系？但她必须快些回去，不然被发现她那名义上的“好婆婆”“好妯娌”，指不定编排她半夜去给情郎烧纸去了。
想到这柴歆没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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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寺
马厩里的马慢悠悠地咀嚼干草，侯府小厮们围在马厩边窃窃私语。
“阿四的尸体刚叫羽林卫放下，一转眼的功夫，草席里人就没了。”
另一个胖小厮神神叨叨地把手拢在嘴边，压低声音说，“莫不是寻仇？被人害死？”
瘦小厮不以为意，“拉倒吧。羽林卫扔下的，乱党误杀，若真是有怨……”
他顿了顿，嗓子眼里压着嘲讽“活着不见是有种的，死了能去找苏王报仇？”说罢促狭地笑了起来。
一个冷肃严厉的女声在他们背后响起，那熟悉的声音吓得他们后颈发抖，扭头偷瞄确实是老夫人身边的尹嬷嬷。
只要是侯府的家生子都惯常知道，这位嬷嬷除了对老夫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厌视，行事一丝不苟也就罢了还爱找事，今日他们围着说这一堆更是有实打实的错处，少不了受罚。
尹嬷嬷：“真是事闲精神爽啊，躲在这说皇家的事儿，都有几个脑袋？实在闲得慌我便求老夫人将你们卖到煤窑去做苦力。”说罢那薄薄的嘴唇上下一碰，皮笑肉不笑地哼笑两声，“是明日到到月底了要领月钱了，一个个心思活络了是吧？回到侯府每人领十板子再去领一个铜板。”
一个月白干不说受苦又丢脸，小厮们一个个浑说着不敢，都灰溜溜地拱进门房里，泥鳅似的滑溜又急迫。
尹嬷嬷转过头盯着马厩边那本该裹着阿四尸体的肮脏单薄的草席，那双凶狠有神的眼睛被耷拉的眼皮遮盖了一半，隐藏在浑浊的夜色中，情绪不明。
先前厢房丫鬟进屋找人扑空的，来报尹嬷嬷，“侯夫人她果然不在房里。”
尹嬷嬷把阿四失踪，柴歆不在之事一一禀了陈老夫人时。
陈老夫人道，“她在哪？”
尹嬷嬷，“还没找到，只怕误了事，不敢明面儿上刻意去寻。已经吩咐杏霜去守着门。”
萧美扇哼笑一声，“谁说的准，是不是给情郎收尸去了？”
陈老夫人却没搭腔嘱咐道，“凡事知道轻重，务必做好自己的事儿。”
萧美扇眼神暗了暗了半晌心里那些迂回又转过弯儿来：也是管她是因为什么不在房中，若是要把那郑氏男子之死栽到柴歆身上，他倒的确没有功夫去给情郎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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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回赶的时候柴歆还是忍者恶心查验了死尸，是阿四无疑了。
生时误入歧途，死了的这一天让扔来扔去的沙包似的死肉蒙了许多灰。
柴歆不知道阿四还被多扔了一个来回，只是唏嘘感叹。
雾气散去些，柴歆纤细的身影立在草坡上专注地仰望夜空，“北斗七星，往哪走来着？一路向南。”
她心中默念着上北下南，分辨完毕便往北边儿径直走过去了。
跟在逐月澜身后的墨画斟酌再三，要不要提醒主子去提醒柴姑娘走反了，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
说完墨画拍了拍嘴：嗯……是自己多嘴了，主子一向不近女色想来今天也是突然升起的兴趣，想来这回也散了。
毕竟主子桌子上的折子摞的有山高，陪着柴姑娘转着一圈儿，转眼说不定能走到天亮去。
逐月澜语气平的说出了句，“侯夫人真是性情中人，我们也悄悄跟上去，游览此山夜景吧。”
墨画先是被逐月澜语气和话语的迥异闹得摸不清楚头脑，又是有些抓狂，主子桌子上的奏折堆的都要成山了，要是是陪柴姑娘从北到南走一圈儿说不定得走到天亮去。但这回高低也没再说啥了。
柴歆一步三回头，顶着那张清纯可人的脸一路上狗狗祟祟，生怕出现什么人窜出来来害她似的。
这一折腾就走得极慢，墨画都怀疑这速度能走到明天太阳高升去，往日里有任务再远也是走得的，但是没目的，走走停停，主要是让他有些厌倦，再转头一看自家主子还是一脸欣慰盎然盯着柴姑娘的背影。
那眼神儿他自己都看的瘆得慌，那专注的眼神在他看来倒不像看一个爱慕的姑娘，倒像是看一卷案宗。
一阵杂乱无序的电流声响起，隐身许久的系统再次上线。
【宿主，请尽快远离隔壁男频文男主逐月澜。】
柴歆脚步一顿，后面两人又是一停。
她心念道：男频文男主？
【两本书的主角距离太近，两方气运产生的紊乱影响不仅会压制本系统的磁场，还有可能影响本书走向。故事的虐文剧情是故事源力，宿主你要做的就是清空执念值，增加圆满值。温馨提示，在不改变剧情的情况下，通过玻璃渣里找糖的方式，来完成任务尽快携带奖金返回归原世界。总之请宿主尽快远离危险源。】
说完这句，系统就像是哑火掉线了。
柴歆若有所思点点头，作为女频的女主和男频文的男主近距离接触会压制系统，那么这书的男主作为女频男主身为皇帝党不也和男主有接触？怎么就不会影响书的走向？
如果仔细想来岑玉树和逐月澜后面朝堂会面似乎是在原女主小柴嘎掉之后。
而系统作为守护虐文走向而产生的能量场，而被隔壁男频文男主压制能量，很可能是女频女主的气运很大一半在女频男主岑玉树身上。
而系统一直强调着不能改变虐文剧情，那不就是死吗？玻璃渣找糖让她想到一句娇妻文案：“在被虐的每一次里找寻他爱着我的痕迹”？说白就是精神胜利法。这纯坑原女主啊。
这么一说就说得通了：原女主要改变的是系统维护的。
仔细想想岑玉树总能化险为夷运气好的没变就不说了，整天不干正事情情爱爱后宅当判官还永葆荣华富贵可见一斑。原女主被岑玉树虐到虐死后，这本文的气运似乎就转到了岑玉树身上。
系统若是要守护虐文剧情，势必不想自己借助逐月澜去整死只有一半气运的岑玉树。它估计就是认为岑玉树死了没人虐自己，没法进行虐文剧情。所以进行虐文剧情才是系统想要守护的东西。
系统与原女主目的相悖，但自己穿书的任务其实是让原女主满意，看的出来系统不知道因为何种原因实际上也是受制于原女主，但要是真的顺从原女主改变虐文剧情，世界也确实可能崩掉。
至于消除执念值增加圆满值获得百亿奖金是原女主开工资，系统是第三方支付机构，但其实它甚至还会给与一定的阻碍。
柴歆突然想到原女主跳出来说的那句：“是我的身份束缚，所以才无论是什么人什么性格，都改变不了轻贱的死去吗？”
原女主所说应该还有其他宿主试过，反抗却回避不了既定的悲惨结局。
但自己应该是最后一任，不然明明立场相悖却屈从原女主的愿望做出并不真诚的让步，总的来说无论如何自己起码在双方的博弈中占据缓冲带的功能。
也就是两人对赌的骰子。
谁能赢另说，但这种双方对立的态势，对于她这个宿主来说也算是相对安全。
“哎……”
空气中传来一声幽怨的，只有柴歆能听到的女声。
“你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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