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隔间的门板在她身后咔哒一声锁死。
世界被隔绝在外。远处模糊的嬉闹,门内是她几乎要撞碎胸腔的心跳。
赵子萱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一直挺直的脊梁像是瞬间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沿着门板滑落,最终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她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嘴唇在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像寒风中濒死的蝶。胃里那股从面对徐一唯时就开始翻搅的灼热感,此刻化作实质性的恶心,凶猛地顶到喉咙口,带着酸腐的气息。
她猛地扑到马桶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食物早已消化殆尽,吐出来的只有苦涩的胆汁和灼烧食道的胃酸,火辣辣地刺激着鼻腔和眼眶。生理性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用疼痛逼迫自己,不允许自己哭出声,哪怕是一丝哽咽。
不能哭。哭了眼睛会红肿,鼻尖会泛红,脆弱的毛细血管会背叛她,将她精心维持的、无懈可击的平静面具撕开一道裂缝。
不能暴露任何弱点。
她颤抖着伸出手,按下冲水键,水流声轰鸣着席卷而来,卷走所有不堪的、带有屈辱痕迹的证据。她扶着隔板,艰难地站直身体,双腿依旧发软。走到洗手池前,她看向镜子里那张苍白、湿漉、沾着水珠的脸。眼神空洞了一瞬,像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玩偶,随即,一种近乎冷酷的、机械般的平静迅速取代了那片刻的失神,重新注入那双漂亮的、此刻却毫无生气的眼眸。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反复拍打脸颊,然后含入口中漱口,直到嘴里只剩下自来水中那股消毒剂的□□味,试图冲淡那令人作呕的酸苦。她允许自己用力擤了一下鼻涕,这是对生理反应的极限让步。走到教室门口之前,她必须调整好呼吸的频率和深度,绝对不能带着一丝一毫哭过、呕吐过的痕迹。
脸颊因为刚才剧烈的呕吐和冷水的刺激,还泛着不自然的、病态的红晕。她深吸一口气,从校服外套内侧口袋里摸出那个小巧的粉饼盒,打开,对着镜子,手法熟练地用自带的海绵垫将浅色的粉质均匀地按压在脸上,尤其是眼周和鼻翼两侧,覆盖掉所有异常的红晕和可能存在的泪痕,重塑一张光滑、平静、近乎完美的假面。
每一按,都带着决绝的力度,像是在将那个真实的、会痛会委屈会脆弱的自己,更深地埋葬进无人可见的黑暗深渊。
“萱萱,”同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探究的好奇,“刚才去哪里了?还化了妆。” 同桌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刚才好像有个楼下的骂徐一唯,被老刘听见了,当场就给处分了。啧啧啧,你知道这事吗?”
赵子萱捏着粉饼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指节泛白,随即又强迫自己松开,动作流畅地将粉饼收回口袋。她的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计算机,在千分之一秒内完成了所有的风险评估和路径规划,迅速筛选出合适的叙事版本。
她要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编造一个轻松、无害、易于传播且能迅速平息事态的官方版本。
表演,再次开始。
她转过身,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被撞破小秘密的、害羞又有点懊恼的神情,眼神灵动,甚至带着点被闺蜜打趣的娇嗔,与刚才镜中那个苍白空洞的形象判若两人。
“哎呀,是误会啦!”她声音不大,但音调轻快,刚好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看似在做自己的事实则密切关注动态的同学都能听见,“那个是我以前的同学。”她像是难以启齿般,带着点小女生的傲娇,轻轻哼了一声,“谁叫徐一唯每次都英语考那么高嘛!每次董老师都先报第一名的她,然后就报平均分——每次都是我????﹏???????,我都快气死了。”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用一个?表情和轻快得近乎飞扬的语气强调:“就小小吐槽了一下嘛!”随即,她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戏谑的,仿佛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颇具喜剧色彩的笑话的表情:“没想到——我的那个朋友,立刻就跟护主的……呃,就立刻帮我‘咬’上去了!我都快吓坏了!”
“哈哈哈哈——”周围的同学成功被这个极其生动、带着一丝粗野又形象的用词和她的表情逗乐了。 “咬上去”,这个词精准地勾勒出一个冲动、无脑、近乎忠犬护主般的滑稽形象,巧妙地将一场冲突,瞬间降维成了女生间因小事引发的、可笑又无厘头的闹剧。
赵子萱也跟着她们弯了弯嘴角,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然而那双带笑的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死寂、毫无波澜的荒原。每一声来自周围的笑声,都像一根根细小的针,绵绵密密地扎在她心上,不致命,却痛楚清晰。
她顺势摆摆手,语气轻松,带着点自我检讨的、无伤大雅的意味:“都是我不好嘛。不过人家刚刚已经和徐一唯解释过啦,让她帮忙去跟老师说说情呗?(???)?。就这事儿,翻篇啦!”
“萱萱你就是娇气!”
“徐一唯这真是无妄之灾,哈哈哈哈!”
“不过说真的,跟你的其他科目比起来萱萱你的英语确实差点,哈哈哈!”
这些评论,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下,看似亲昵,实则带着无形的界限和居高临下的评判。赵子萱适时地做了一个心虚又被抓包的表情,双手合十,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甜蜜的秘密:“喂!你们几个不要告诉别人啊????﹏??????? 好丢人的!不过我对徐一唯可没意见哈,我当时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这番看似交心的、毫无防备的坦白,成功换来了自己人的认证和一种微妙的包容。
“知道啦萱萱!你虽然是下面上来的,”一个女生带着一种混合着优越感和接纳的姿态,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认可,“但现在和我们自己人差不多嘛~成绩也不错。我们都喜欢你哒!”
赵子萱心底一片冰凉,像被浸入了十二月的寒潭,脸上却应景地绽开一个被认可后的、带着些许小得意和被宠爱的嗔怪表情,微微嘟起嘴:“只是差不多嘛?哼,本来还想请你们喝奶茶的,现在没有了!”
“公主饶命!我们要的!”三人立刻笑着围上来讨饶,气氛热烈,“顺便物理卷子给我们看看。”
“好吧,”赵子萱扬起下巴,像一个真正被取悦了、掌握了主动权的小公主,施恩般地点点头,眼神里闪烁着被需要的光芒,“原谅你们了。”
轻松愉快的笑声环绕着她,仿佛她真的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光鲜亮丽、充斥着优越感的集体,成为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张精心雕琢的笑脸之下,心里已是千疮百孔,一片狼藉,如同被暴风雨肆虐过的荒原。所有翻涌的委屈、愤怒、屈辱和无力感,都只能和着那灼人的胃酸一起,被强行咽回肚子里,腐蚀着五脏六腑。
从那天起,赵子萱再没有主动看过徐一唯一眼。无论是课堂上偶然的视线交错,还是走廊里的迎面相遇,她的目光总是精准而自然地避开那个曾经让她心跳失序的身影。
那曾经支撑她度过无数个灰暗压抑时刻、偷偷汲取一点点温暖和希望的“五分钟铁律”,彻底从她的时间表里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她的心门轰然关闭,锁死,焊牢,变成了一块又冷又硬、密不透风的石头,拒绝任何光线的探入。翻江倒海的屈辱感,被清晰地刻成了永久的烙印,时刻提醒着她,曾经那个怀有微弱希冀、试图靠近温暖的自己,是多么天真、多么可笑、多么不堪一击。
她终于彻底明白了。没有权力,一切精致的伪装和小心翼翼的讨好,都不过是无根的浮萍,换不来半分真正的尊重。只有本身足够强大,强大到无人能够轻视,更无人能够随意将你“请离”,才能获得真正的公平。
写的太真实引起极度不适嘤嘤嘤?
看着萱萱在厕所隔间里呕吐、颤抖,却还要强撑着补妆,用粉饼把所有的委屈都埋进心底......
最讽刺的是,当她走出厕所,立刻就要换上另一张面具,把血淋淋的真相包装成女生间可笑的八卦。"咬上去"这个说法既生动又残忍,她不仅要忍受屈辱,还要亲手把桃子的仗义丑化成一场闹剧。
而那句"和我们自己人差不多",看似接纳,实则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从这一刻起,那个单纯的、只是希望和徐一唯做朋友,会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脸红的赵子萱死了,活下来的是认清现实、心硬如铁的战士,得到徐一唯就是证明自己彻底从这场战争中胜利——从此之后,徐一唯是她成功的证明,这份爱终于还是变质了。
一半腐坏,一半隐藏。[托腮][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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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少年篇 终章:弱国无外交(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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