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煦来了兴致，立刻退出游戏。他刚摘下头盔，就看见对面李柏泓的桌子前围了一圈人。杨贤对着他挤眉弄眼，兴冲冲地招手道：“快快快！来呀，快活呀，一起脱粉回踩呀！”
许煦凑到电脑前，直播间的人气比他记忆中还高了不少，弹幕一半是激愤的骂战，一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间或夹杂着几条“要是XuXu在就好了”的招魂弹幕，密集得几乎看不清游戏画面。
“你说N神能忍到什么时候？”一个寸头男生兴致勃勃地盯着屏幕，“哦豁，这辅助二连又空了，第几次了啊？这波团又要烂。我靠！N神被秒了！”
又是一大波弹幕刷过，排着队给XuXu招魂看乐子。作为N神的nc粉，李柏泓眼中闪动着火焰，噼里啪啦敲击着键盘，以一当十地和黑子疯狂对线。
许煦凑到杨贤耳边，低声问道：“他最近一直都这样？”
“何止，自从你走了之后他的直播间已经被警告三次了，要不是他不露脸，就这架势，估计都要变成新一代表情包乐子人了。不过联盟最近凉凉的，黑红也是红，好歹还有流量。联盟好多头部主播都已经跑路转播没没了。”
“没没？”
“沉没之地是出了名的直播黑洞，一没操作空间二没精彩镜头，所以叫没没。你想啊，为了追求真实，连个官方直播插件都没有，主播不光要操作还要自己兼职摄像师。黑雾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好多主播带个助理帮忙打光，拍着拍着助理就魔兽吃进肚子里了，成就无数直播冥场面。”
正说着，李柏泓和另外两个男生那边爆发出一阵哄闹的声响。杨贤灵魂中按捺不住的八卦火焰再次燃起，扯了扯许煦的衣袖，声音压得更低了：“说真的，你俩当初……没公开过吧？最后是咋分的？难道是在直播的时候，你当场跟他吵起来了？”
“当然不是，谁敢当众忤逆当代秦始皇，会被直接拖下去问斩的。你别看他线上粉丝这么多，线下谁爱跟他玩了？又凶又闷的，白瞎他那张脸。”
许煦毫无心理负担地编排着，丝毫没有想起，今天下午他刚犯了自己口中会被当众问斩的罪行。
另一边的哄闹声陡然拔高，已然被冠上“N孝子”头衔的李柏泓奋起辩驳：“怎么还有人能拿N神不露脸说事的？我今天才见到了真人，跟我们一届的！我靠N神本人那长相、那气势，他要露脸直播了，还有别的主播什么事！”
站在一旁围观、一身迷彩服的雷雨继续起哄：“你怕不是活在梦里，N神高考那几天都还在直播呢，能跟我们一届？说起来，XuXu好像就是那段时间开始缺席的，N神从此才走上了对抗抽象路人辅助的不归路，哈哈。”
“你懂个毛，”李柏泓鄙视道：“知道N神为什么不用高考么？人家是竞赛特招生，保送北海理工本硕博连读！也就是人家低调，只靠技术说话，不然就弹幕这些人，放N神面前就是路边一条！”
雷雨“哟”了一声，“你知道得还挺多啊，连人家学历都门儿清？怎么，你不会真是他流落在外的亲儿子吧？哈哈哈哈！”
李柏泓随手抄起个东西就要抽他，要拍到他脸上时又心疼起了他刚配的机械键盘，冷哼了一声，悻悻地放下了，“你知道个屁！我姐姐就在北理读研，她的导师就是当时去青洲考察N神的带队老师，我本来准备这两天安顿好了，就去北理让她帮忙找N神要签......”
李柏泓说着说着忽然一噎，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不自觉地扫向了对面正安静听着他们吵闹的许煦。
许煦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漂亮得让人晃神，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调侃的笑容：“想要签名啊？那还不简单。我有他初中历史不及格的试卷、在别人校服背上签的字，还有半书柜写了名字的数学教辅和卷子，要不？友情价，10块一张，要多少有多少。”
“哈哈哈哈！”杨贤和雷雨瞬间爆笑出声，李柏泓看着许煦那让人完全提不起脾气的笑脸，喉头一哽，缩回去闷着头继续敲键盘在直播间为N神摇旗呐喊：“我靠，N神自己大招飞进后排了！天啊，四杀！N神！永远的爹！！！”
“这也能被他救回来？”杨贤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上仿佛天神下凡的ADC一个人硬生生通关了下路高地，许煦却习以为常，“五件套加水银，双招都在，不拼一把的话就不是他了。”
众人闹腾直到熄灯时分才渐渐平息。大家各自爬上床铺。许煦躺在黑暗中操作着手机，找到那个他甚至没有备注的微信，将名片推给了对面床的李柏泓。
【煦阳】微信我推给你了，敢不敢加，就看你自己了。
对面传来“砰”的一声，夹杂着李柏泓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像是有人激动地撞上了床栏。雷雨在黑暗中含糊地骂了一句，翻了个身。宿舍再次恢复了平静。
至于今晚，宿舍里有几个人真正安稳地睡着了，或许就只有辗转反侧的李柏泓自己知道了。
第二天，许煦经历一整个暑假都没退化的生物钟，让他在五点四十分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们就读的高中，并不是那种传说中军事化管理的高考工厂。相反，青洲这座城市，骨子里就透着一股散漫自在的气息。即便是在市里最好的青洲一中，班上的学霸们也大多是像赵北旭那样，对热爱的事物抱有纯粹而极致的热情的人，无论是对学习，还是对爱好。
他们可以为了攻克两道竞赛题不吃不喝鏖战十几个小时，也可以用同样的时间研究他们爱的游戏、数据模型、演奏编曲，或者仅仅是举着相机，捕捉校园里不同树木枝叶间的细碎光影。
那是一种天赋与热情交织的，耀眼而自由的生命力。
很可惜，许煦早就很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并非他们中的一员。
自从北理的招生老师来到赵北旭家的那一天起，他就再没睡过一天懒觉。
无数的英语例文、公式、错题记录构成了他在晨曦来临前视线里朦胧的画面。他必须在人后努力、拼命地努力，才能在人前和赵北旭一样，在高三最后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里，依旧“狂”得没边地每晚准时上游戏，扮演那个永远可靠的完美辅助XuXu。
就像一只不够强壮的白鸽，挥舞着翅膀，拼尽全力想要跟上雄鹰的轨迹。
而现在......
许煦利落地起身下床，用冷水洗了把脸，神清气爽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已经蒙蒙亮的天空。
他拿起游戏头盔，丝毫不在意大清早就玩游戏是不是“堕落”、“浪费青春”。
现在，他可以用大把的时间，单纯做一做自己喜欢的事。
进入游戏后，，视野被熟悉的阴暗色调占据。笼罩在黑雾中的小院一片寂静，许煦走近园圃，满意地看着他昨天费了半天工夫才重新燃起的不灭之焰，随即将目光转向了火焰旁的灵植们。
园圃里的植物屈指可数，每一株他都无比熟悉。因此，他几乎立刻就察觉到，那片原本应由光明飞冠小白占据的位置，此刻却空空如也。
许煦茫然了一瞬，大脑有片刻的空白。随即，强烈的警觉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他虽然围了院子，但在黑雾内是没有安全区的，如果是精通潜行技能的游侠，或是拥有飞行坐骑的骑士，想要潜入他这个简陋的院子，简直是易如反掌。
沉没之地里可以用来看家护院的灵植有不少，但购买高等灵植需要有相应的认证等级，而且就算买到了，普通的灵植也不一定能在黑雾中存活下来。
许煦低下头，攥紧了拳头。那双仿佛永远充满温柔与包容的漂亮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愤怒与不甘的情绪。
这是他的院子，是他给在这些黑雾侵蚀下依旧顽强生长的灵植们搭建的庇护所，是他决心要好好守护的地方。
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如此轻易地破坏这片家园。
就在这时，水晶球忽然亮起通讯的橙色光芒。许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从斗篷中取出水晶球。柔和的光芒正中，是一条言简意赅的消息：“课表。”
许煦甚至不需要去看发信人ID，就知道这条消息来自谁。昨天，活阎王似乎是下了这么道旨。
若在以前，忘记赵北旭交代过的事，对他而言似乎比惹爸妈不开心挨一顿骂还严重。
但此刻，许煦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消息，指尖在水晶球光滑的表面悬停片刻，随即将其熄灭，重新塞回了斗篷深处。
他检查了一圈其他灵植，确认只有小白消失后，取出传送符，直接前往米纳斯伊广场，踏进了炼金圣殿的大门。
圣殿高达八层，最上面两层是权限区域，只有副殿主以上级别的玩家才能进入。而五、六两层则是炼金商会的地盘，玩家可以在这里和官方商会交易，也可以自由摆摊。
既然现在没有办法认证等级，许煦就得想点其他办法，至少要给小院增加一些基本的防护，不能让别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在六楼官方商会补充了一些传送符和常用药剂，然后向玩家集中摆摊的四楼走去。他刚走下楼梯，差点与一个正忙着布置摊位的玩家迎面撞上。
“XuXu？你改名了？”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许煦抬头一看，正是之前在黑雾中慕名找到他，ID叫作狂风的战士。
狂风这次只穿了玩家便服，没有戴头盔，面容看上去就是现实中青春鲜活的大学生模样，只是右眼上多了一道中二的刀疤。
他的摊位上零零散散摆着一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装备，东西造型各异，但大多细节粗糙、光泽不均，一看就是学习锻造技能时的练手作品。摊位旁边还立着块木牌，上面写着：“高价收各类稀有材料、矿石”。
“这么早就来摆摊？”许煦在他的摊位前蹲下，好奇地拿起一顶色彩斑斓、缀满华丽羽毛的冠冕，“好漂亮！这是你亲手做的？只卖两千金币的蓝装？”
《沉没之地》的装备等级由低到高，分为白板、精良、传说、辉煌、史诗五档，由白黄蓝橙绿颜色区分。
通常来说，一件属性尚可的黄装能卖到上千金币，带有特殊属性或技能的更是价格飙升。蓝色的传说装备普遍在五千金币上下浮动，橙装则动辄上万了。治愈高级的史诗绿装，则永远有价无市。
狂风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顶彩羽冠冕拿了回来，压低声音坦白道：“这是挂着骗新手的，属性垃圾得很，没什么用，上面这些羽毛都是我自己粘上去的，成本才两百不到。”
“你需要头饰的话，不如看看这个。”
他似乎不想许煦被这件东西吸引更多的注意力，话锋一转，没有拿摊位上其他的东西，而是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头环。
那头环造型古朴简洁，泛着温润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镶嵌的一颗纯净剔透、散发着柔和绿光的祖母绿宝石。宝石内部，仿佛有生命的气息在流淌。
“送你的，就当是见面礼。”狂风将头环递向许煦，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它和你的金发很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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