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毛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哒哒哒的走过来，用柔软的脑袋蹭了蹭李之瑜的裤腿。
许声的头发很长，垂着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尖和微抿着的嘴唇，因为生病的缘故，嘴唇有些发白，连上面的纹路都几乎看不清。
李之瑜忽然有些不想问了。
他觉得许声不想说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或许这个话题触碰到了一些他不想回忆的往事。
他问的有些太急了。
说服自己后，李之瑜小幅度的深吸一口气，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低头摸了摸趴在腿边的大毛，准备扯开话题：“大毛是不是又胖了些，你——”
“情书”
许声忽然抬头，打断了他的话。
李之瑜指尖一顿，抬头回看过去。他微蹙着眉，努力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但还是没明白这个词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许声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下，但这个笑更带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都是我的雾霾，我一点都不想回忆这件事”，许声的视线忽然移向李之瑜的头顶，然后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你的头发又翘起来了”
李之瑜没动静。
“两年前的6月12日那天，小巷子里，我看见你给一个女生递情书了”，许声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磅礴的大雨，雨后藏匿着一些他看不透的情绪，却莫名让李之瑜感到心里有些发酸。
“当时我就知道我不可能了”，许声继续说，“你有喜欢的人，而且是女生，这两件事对于我来说，一个都不占，当时我就告诉自己，我该放弃了”
听到这句话，李之瑜的心仿佛被一根棍棒猛地砸了一下，疼的有些发麻。他赶紧摇头，摇着摇着眼前的世界便氤氲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连许声的脸都有些模糊。
这段记忆对于他来说完全微不足道，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许声提起来，这件事就会成为一粒最为微小的尘埃，被他的其他记忆所掩埋。
他指尖碰了碰许声的手，努力在记忆里搜刮着这段记忆，忽然想起来，那天他是帮陈文斯给表姐递情书，当时陈文斯磨了他很久他才勉强答应帮他。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听我给你说，许声，你听我给你说吧。
李之瑜嘴巴张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许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拍了拍李之瑜的手，带着点安慰的意思。
“但我发现，放弃对我来说真的是不可能的，放弃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不甘”，许声说，“写字时，睡觉时，发呆时等等等等放空的时候，我总是会不受控制的想到你，而那些感受我很清楚，是愉悦的，是隐含着某种期待的，所以我放不下你，我愿意默默地站在你身后，即使你不认识我”
“直到我和你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开学第一天，我就看到你了，你在一家便利店买矿泉水，我就站在你的对面”，许声的身子忽然前倾，指尖用力，紧紧握着李之瑜的手，声音有些隐隐兴奋的颤抖。
“直到两个星期后，我撞见了你拒绝一个女生表白，你说你是同性恋”
他的指尖忽然卸力，松开紧握着的手，慢慢上移，最后落到了李之瑜的侧脸上。
“你刚刚吻了我，对吗？”
他的眼里氤氲着疯狂的底色，又带着些笃定，像一个小朋友终于尝到了自己最心心念念的糖果，连说话都带着些兴奋。
“你喜欢我，对吗？”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他死死的看着李之瑜琥珀色的眼眸，努力在他的眼里找寻出一些他想要的答案和情绪，不放过一丝一毫。
好半晌，李之瑜一直紧蹙着的眉头忽然舒展，他忽然想做一件事情。
正准备开口，却被门口一阵疯狂的敲门声打断。
李顺猛敲着门，眼眶里饱含着对哥们重病而感到难过的热泪，声音奇大无比，混杂这激烈的敲门声，几乎响彻天地。
“——开门啊声哥，快开门啊，你不会已经被烧死了吧？？？”
“——声哥声哥声哥！李学长在吗？李学长在这吗？来个人回应我啊！大毛，大毛，叫两声给哥听听”
“——开门！哥！”
旖旎的氛围被这段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断，两人对视了会儿，最后李之瑜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去开门。
-
许声沉默的看看趴在自己床边哭的哇哇乱叫的李顺，蹙着眉，微微侧过脸。
没眼看。
他现在真的很想把面前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丢出去，但奈何李之瑜还在这。
外面的天已经很深了，像蒙着一层纯黑的画布，但久违的出现了月亮，很漂亮。
李之瑜把窗帘放下来，低头看了眼时间，斟酌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许声床边道：“时间已经很晚了，既然李顺来了，那我就先走吧”
“你要走了？”许声脸转过来，说，“已经很晚了。”
家里有客房。
李之瑜知道他要说什么，笑了下，然后弯腰把背包拿起来背上，“来的时候我看到小区附近有酒店，我先去那凑合一晚，明天再回学校”
许声微微蹙着眉，“你一个人不安全”
“对啊”，李顺也站起来，“在声哥家住一晚呗，你之前不住过嘛，应该不碍事”
“不了”，李之瑜摇摇头，他已经完全下定了决心，“我还是先去酒店吧”
见完全劝不动他，许声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住好一些的酒店，我给你报销”
“不用”，李之瑜说。
“你是为了过来照顾我才被迫住的酒店”，许声轻轻咳嗽了下，继续说，“这是我该做的”
“明天记得按时喝药”，李之瑜忽然指着床头柜的袋子，认真说，“一天两次，早晚各吃两粒”
许声顿了下，反应过来后点点头。随后掀开被子，走到李之瑜面前。
他的身子在刚刚睡过一觉后其实恢复的差不多了，不至于像刚开始那样走路还有些费力。
李之瑜不自觉皱着眉，抬手指着他：“为什么要下床，你——”
指尖忽然被许声握住，带到他的唇边轻轻吻了下，而后他抬眼，目光灼灼的看着李之瑜，“所以酒店的钱让我给你报销吧，求你了，我想让你花我的钱”
被他吻过的地方还带着些润，像被热气烫过一样，连带着李之瑜的全身都有些发烫。他猛眨着眼，似乎完全没意料到许声会忽然这样，大脑有些钝，像被无数条杂乱的线条塞满，混乱不堪。
鬼使神差的，李之瑜点了下头，说了声好。
最后许声不顾两人的阻拦下，还是套了件衣服把李之瑜送去了酒店，还为他点好了一次性床套、睡衣、马桶套之类的外卖，做完一切后才离开。
窗外明月高悬，李之瑜静静的坐在酒店的床上，看着许声刚刚为自己点好的外卖，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抬手，把刚刚被许声吻过的地方抬起来，浓密的睫毛下垂遮住眼眸，柔软的嘴唇覆了上去，过了很久很久才松开。
-
许声发完信息，打开门，见李顺四仰八叉的躺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不自觉蹙起眉，把换下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怎么还不滚”
“我操，声哥你什么意思？”李顺蹭的一下站起来，一脸愤慨的走到许声面前，“老子一下课连球都没来得及拿就打车过来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个冷冰冰态度，太气人了！”
许声绕过他，去饮水台接了杯水，“过来”
“这还差不多嘛”，李顺屁颠屁颠的过来把水接过来喝了一口，“话说你和李学长都到那一步了啊，刚看到你亲他手我都震撼了，吊，牛逼”，说着竖起个大拇指。
许声顿了下，皱着眉回忆，才想起来当时自己好像忽略了旁边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不过想起来也没什么。
他轻轻应了一声，给自己也倒了杯水，然后不冷不热的说：“所以你不来也没关系”
“行行行，知道打扰你俩过二人世界了”，李顺仰头把水喝完，“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对了，你俩到这一步了吗？”
李顺贼贼的一边笑，一边抬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表情有些欠打，“就......这一步嘿嘿嘿”
许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侧过身子，往自己房间那边走，“我发现你很八卦”
“切”，李顺也不咋气，跟着许声来到他房间，一边走一边问，"喂声哥，你真没事了啊？腿还软吗？头还晕吗？"
“李顺你今天真的很婆婆妈妈”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咋这么冷血啊，日了！”
-
李之瑜洗漱完后，手机忽然来了许声的信息。
【我到家了，今天月亮很漂亮】
【[图片]】
图片里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看样子应该是许声回来的路上拍的，构图看着很不错，估计费了不少心思。
人们常说，月亮象征着分隔两地的情感纽带。他和许声，此刻是否在欣赏着同一轮月亮，又或是，这三年间，两人是否欣赏着同一场余晖。
他觉得，总会有时光交汇的瞬间。
现在，昨天，亦或是三年前，甚至是更久。
李之瑜的视线移向窗外浓黑夜色里高悬着的月亮，手却不自觉覆到了心口处。
他承认，这条类似于报备的信息加速了他的心跳。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作祟，也可能是窗外的圆月在作祟，总之，他好像明白了父亲当时站在母亲背后的心境。
因为心跳不会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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