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后，一个一个新的波浪不知不觉中悄然涌起。
来的专家挺兴奋，看到了他们以前想都没有想到的新气象，听到了他们坐在书斋里可能永远也不会听过的来自基层关于教育的新思考。
就连见多识广的《黑龙江教育》杂志社老编辑也有不少惊喜。
“四十岁往下的人里头，像他这样的很少有哇！”他丝毫不掩饰对于林子的喜欢。
就在省城，中青年的新锐少吗？不少吧？哪个名校的没有一大把，可看来看去在北大荒冒出个毛头小伙，连三十岁都不到，一身毛刺一身花，带着股子野味！
然而林子这几天却不大痛快。省里来了那么好的老师，当场就是一堂课，人家满堂彩！有啥说的吗？林子也拿了一堂不成熟的课，以前一个在省城，一个在北大荒，如今放在一起硬碰硬了。
这一碰，碰出林子心头万丈波涛。
王老师看出林子憋了几天，憋了不少的波澜。
斟酌再斟酌，半天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次活动对林子刺激最大的就是省里来的那堂课，太震撼！林子那节课是结构作文，有点新鲜出炉的小新意，学生是他的当然欢喜满意，然而老科长却大大地不满意了：林子这小子讲着课竟然不管不顾出来在后排停了一会儿，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出镜头了，怎么回事？”摄像师问。你看连拍电视的人也搞不清演员怎么找不见了！正在台上唱着戏呢你不知道吗，啥事不能放放再说？唉！林子就是这样随意粗糙的人，脑瓜子一热，想到哪就干到哪了，从来就不想什么严谨不严谨那回事。不管外人客气些啥，在老科长看来，对比之下，林子的课就是失败的公开课。下了课他就给林子脸子看了，林子极不舒服。
什么问题？一个优秀的教师雕工一样把个课雕得完美无瑕，就是好课了？一个演员给人展示个红脸蛋子就是好演员了？不得看你嚎的那一嗓子吗！我们是听歌来了还是看脸来了？
省里的王老师是专家的头，他斟酌半天，一只手摸着林子膝头亲切地说：“教育是科学，也是艺术！”
他见林子不说话，接着说：“魏书生的课，其实也没什么看头，一堂课发点材料，就是一堂课了，我碰上好几回。不过不能否认他的教育思想，教育方法，那是大有看头的。不是说谁的课好看就是谁的教育思想先进，不过反过来说，也不是谁的课好就否认人家的课里边有点真玩意。人家有他自己的硬道理！那也是一种成功，里边照样大有学问！”讲到这里，这个大学者，肯于为林子一个小青年点蜡举烛高举过头写文章的人，严肃得怕人。
林子一句话没说。人家省里一等奖是为什么拿的？白拿的吗？那么多专家一场一场比出来，就没有点道理了吗？这些他也在想，不过林子这几年为什么就冒出了一个尖尖小荷？在基层，在北大荒，在近乎血腥残酷的考场上，靠一刺刀一刺刀拼杀出一条血路的中考高考，能杀出重围，林子白给的吗？那他又是靠什么呢？两个看上去如此不同的教师，两堂看上去如此不同的课，总起来看就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共性的东西可以提炼出来吗？那可能就是教育改革更关键，更有方向意义的东西吧？
不服气，不舒服，林子还是正视了，从挣扎中浑身泥水中爬了出来了。在省里来的专家上车的时候，他给老编辑塞了一篇长长的思考。
火车笛响，王老师还是不急着上车。他打眼一扫林子的稿子，大手一拍：“我就等你这篇东西呢！回去就发！”他拖着一条残腿，刚进车门，火车就开动了。
他招招手：“不虚此行啊！”
他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火车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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