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后,芙黛尼下来找到贝克,问他见到人没有,“重逢”的感受如何。
“哈哈,我压根没来得及搭话。”
贝克双手插兜,摇摇头,苦笑着说,“她走得太快了。”
他并不清楚洛亚芙尼是何时到的,不过在场馆灯光大亮的一瞬间,他确实如芙黛尼说的那样,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目标。
倒不是说两人样貌有多像……那只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加之芙黛尼和夏诺后面跟着往那个方向投去了视线,他便更加确定自己找对人了。
但也是同一瞬间,刚盯准的对象如泥入大海一般悄然溜走。
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点格外的像洛亚芙尼,那点不太捉摸的透的感觉尤甚。
而在这个多少透露出来些无奈的念头升起来的刹那,贝克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是见过那本子上的第二种字迹的。
此外,在那个时候,他心里好像也有着类似的想法,并且特别想吐槽对方到底哪来的时间功夫还有空找人帮忙做出那么多的批注分析……明明大家都一样的人生地不熟。
他那会没有想那么多,但现在细究起来确实很古怪;因为他只在洛亚芙尼拿她那边的资料来交换讨论的时候听她提起过一次,再他的就没有了。
芙黛尼安静地靠在一边听完他说的话,想了想,道:“我倒是知道她还有个线上联系的朋友,不过你们做任务那会一直在换地点,不方便用信件交流。而洛亚芙尼又没有用电话沟通的习惯。”
“所以,应该不是一个人。”她定下结论。
这样捋下来,贝克那个精神疾病的奇葩猜想倒是更说得通了。
若非如此,那份展示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字迹到底谁写出来的?根本就没法解释啊!
毕竟洛亚芙尼可不是会随便让出自己的东西让别人在上面写写画画的人。
但是,她同时又犹豫不决地想,如果只是单纯的、他们对她的了解不够呢?
两个和洛亚芙尼实际上就相处过一小段时间的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最后,是最初提出那个想法的贝克率先开口,“好吧,我现在觉得你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先不说其他的,分离性身份障碍这类精神疾病放在洛亚芙尼身上确实是太过奇怪和突兀。
他宁愿相信世上有邪灵,把她给上身了——反正他们确实见过不少不大科学的东西。
“嗯,这倒是条新思路。”
芙黛尼望着天花板,表情不显,但话里话外皆散发出了浓浓的怨气。
唉,她就非得在自己看重的人才是精神病和对方被恶魔夺舍这两种可能里二选一吗。
不过便是搞不懂为什么洛亚芙尼变成了这个样子,不清楚她身上有什么问题,他们也都没有怀疑过新遇到的洛亚芙尼不是洛亚芙尼。
……
或许突然叫他们描述洛亚芙尼是什么样的人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但他们对她的印象足够鲜明,且具有标志性。
直率、拘谨、若即若离。
还有晦暗不明的过去铸就的毛线团一样难以理清的思维方式跟极为特殊的身手。
芙黛尼有过和洛亚芙尼一起乔装打扮去听歌剧的经历,而贝克在旅途中还拟过两份假身份给自己和对方。他们是知道洛亚芙尼要扮演成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那演技不能说烂吧,就是对熟人来说,她披上的那层伪装的近乎于无。
其实洛亚芙尼不是存在感很强的人,甚至一走神,视野里一不小心就会错失她的身影。
但若是与其对上视线,就不会忘记那份如同被开刃的刀尖抵住灵魂的锋利和坦诚了。
所以不会认错的。
**
做完工,洛亚芙尼在花店买了一束花,走过被白桦树簇拥的小道,踏过杂草遍生的草地,一路走到墓园深处。
今天是个好天气。
万里无云,无风,无雨。
她从前感慨过这个世界丧葬文化的繁荣,这里一样如此。
面前,大大小小的十字架和天空与大地共生,把冰冷的墓碑林紧紧包围,入目皆是新生的嫩绿,和象征着生命轮回更替的苍翠与土黄色。她寻了地方放下手上那把素色鲜花,蹲下来,安静地看着这座还算新的碑。
她或许该去看看火葬的过程的。
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若是以一个窃盗者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葬礼上,实在是很无礼。
左右都不合适。
她于是停了这念头,转而观察碑的做工。
碑上面没有放莉奥琳的照片,几行雕刻后相较其他地方明显发白的小字她不想看。
她单单是望着那个名字,像是缅怀,也像是彻底放空了思绪。
**
德国的墓地的墓地通常是建在居民区附近的,她打工的地方离市中心有段距离,为避免车上看见熟人(因为那种地方遇到人可就不方便躲了),她是走路来的。
路上,洛亚芙尼免不了会看到一些莉奥琳曾经带她去过的地方。甚至于,她还远远地看到了些莉奥琳的同学——当然,以她前杀手的能力,若非自愿,必定是不会叫那些未经锻炼的学生发现自己的踪迹的。
但是心情还是怪怪的。说不上来的奇怪。
明明听芙黛尼她们的演奏的时候自己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感觉不到,满心以为自己是重新恢复正常了,结果买好了东西过来,就发现自个又成了之前那个状态。
唉,实在很失败啊。
她两只手拖住下巴,在夏风里闭上眼睛。
**
其实吧,作为阵法的使用者,洛亚芙尼早在一开始就知道被世界选中成为宿体的莉奥琳会死去。
可是一开始降临到这具身体里来的,是灵魂损坏状态下的洛亚芙尼。那个时候的她不够冷漠,不具备充分的自保意识,不懂世界上各种事情和人心的变化发展逻辑。
莉奥琳没和她说过是怎么看她的,遗言环节一大半是字序颠倒的牢骚话,最后一句还是不明所以的“你难道不疼吗”。
她不知道莉奥琳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相处的那些天做不了假,况且她等莉奥琳死后就没有了继续解构那些情绪的必要,比常人要更灵活的思维没有了限制,很快便能给出正常的推论和判定。
单方面的抗拒无法欺骗鼓胀酸涩的心脏。
说到底,她随着消失的记忆死去的一部分是被莉奥琳补回来了。
无论是亲密无间的悄悄话和夜谈环节也好,还是日常丰富的娱乐活动也罢,亦或是那些为人处世上共同的缺陷和不擅长,这些不具有太多价值活动,却堆积成了洛亚芙尼十八年里唯一真正拥有的正常。
毕竟这是没有任何标签影响下的她。
不过这样的她依旧是洛亚芙尼,这是她在恢复了一些记忆以后最为感谢的一点;因为她借此知道了自己没那么容易被改变。
她叹了口气,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回忆那么多有的没的倒不是她觉得能从中想到什么把人从地狱里拉回来的法子——就连她原本的世界都没有这方面的成功先例——她就是突然间想到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擅长处理情绪的。
她从前不需要处理,只需要忘记,或者逃开就好了。
“我之后再来看你。睡个好觉吧,莉奥琳。”
…………
“哦,不对。”
她摸摸自己胸口,恍然道:“就身体的最后归处而言,你也不在那里了。”
**
阴天,郊外,在刺耳的猫叫、和鸦鸣声里,站在还差一口气就魂归虚无的法师面前——
你认为死亡是什么?
全身上下一片干净的奥拉尼笑着问浑身血腥气的她。
女孩缓慢地转动眼眶中的眼球。
意味着活着的人转变成没有价值,也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
洛亚芙尼一板一眼地回答。
那么,既然你知道死去的东西不会给你带来伤害,也不具有太多的意义,你为什么还是动不了手呢?
他又问。
覆着薄茧的左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地放在她的后脖颈上,带来一丝悚然的凉意。
洛亚芙尼没有挣扎,很平静地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奥拉尼伸出手做了个示范。
古代符文在半空张开一个不规则的形状,顷刻间,魔法的光辉纷纷扬扬地落下,在虚弱的痛呼声中,洛亚芙尼抬起头,看见生命的凋零具象成一层发白的灰,黏连在男人的手上。
相关的诅咒会以这样的方式存在一段时间,但总有消失的那天。奥拉尼解释。
而你不一样,洛亚芙尼,你不一样。死亡无法困住你。任何人的死亡都是如此。
……
与魔法师的非自然死亡相比,世界注视、并承认过的死亡就像阳光照到的水雾,缥缈无形,风一吹便散了。
可如果是她自己不想摆脱呢?
如果她偏要背负呢?
到了如今,早没有这样那样的声音趴在耳边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想,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没有人会出于好心或恶意地给予多余的教导,树林的沙沙声是洛亚芙尼此刻唯一能听到的东西。
世界温柔地应和。
——那么就去做吧。
祂们不会阻拦。
**
“如果她承认她是洛亚芙尼,你要怎么做?拉拢她?”
“可以去这样试试看。但朗曼之前就替我去问过了,她说她不喜欢被收归进组织,想必再问一遍也不会得到其他的结果。”
芙黛尼拿着那本子翻了翻,补充道:“最好就是她同意继续跟我们合作。不过实在不愿意的话,就随她去吧,谁叫她狠心到连自己尾款都已经能不拿了呢?总之,只要别想着换身份后再来插一脚就行,其他的我这儿管不着。”
“那假如说她真准备过来搅混水呢?”
贝克继续问。
“啊,倘若演变成那种情况的话……那她就会成为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之一了。”
芙黛尼轻描淡写地说出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来,“一旦有机可趁,我便将在此组建出自己的势力,来接手这边的事务。”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将动手杀了她。”
“一对一的情况下,她杀了我还差不多。”翡翠眼眸的少女翻了一记白眼,“再说,组织的BOSS可不是单纯靠武力值筛选出来的。”
贝克了然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她,奇怪道:“这些我了解了。所以,你这次怎么那么爽快地都给我回答了?”贴心得有点可怕。
“你好奇这个?唔,倒也不是不能回答。”她伸出食指遥遥指向某个方向:“嗯,你现在转身就走的话,左边大楼上蹲点的狙击手一枪便可以把你毙了——”
完全对此不知情的贝克:?!
——“所以我瞒你干什么。”
她耸耸肩道。
第四卷我并不打算写什么复杂的帮派大战(况且根本没地写了啊!),总之,芙黛尼她现在就是游走在各国拉拢一下人脉谈谈合作然后看看哪个地方方便发展什么的……
会很谨慎地安排狙击手也是因为怕洛亚芙尼开大……
总之她就是一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啦()
——
牙齿快点好起来啊…….我快要不记得右边牙怎么咬东西了,感觉自己像个机器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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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死亡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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