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这日,青云镇的雪落得悄无声息。
钱满仓蜷在茶馆门槛上打盹,老掌柜的胡子结了层霜,每次呼吸都带出细小的冰晶。他迷迷糊糊睁眼,突然发现院里的石磨盘上积了层雪,雪粒诡异地排列成一张人脸——正是去年今日冻死在街口的货郎张三。
"柳、柳掌柜!"钱满仓的破锣嗓子惊飞了檐下麻雀,"磨盘成精了!"
柳莺儿正在煮茶,闻言指尖微顿。金步摇上的雨燕振翅飞向院中,鸟喙刚触及雪面就冻成了冰雕,"啪嗒"一声摔碎在青石板上——碎冰里竟裹着半粒没烧完的翡翠瓜子!
牛大壮踹开院门时,屠夫独臂上缠着的汗巾已经冻成了冰棍:"祠堂...祠堂的香炉..."他扯开衣襟,漕帮刺青的蟠龙缺了只爪子,伤口处凝结着冰蓝色的血痂。
"丙戌年小雪..."白清风残魂的声音比风雪更轻,"钦天监的祭魂炉..."
祠堂中央的青铜香炉不知何时变成了冰雕,炉膛里燃烧着幽蓝的火焰。花四娘瘫坐在供桌下,媒婆髻上的绒花变成了冰凌;鲁三锤闷头劈开冰炉底座,木匠的墨斗线冻成了血丝;最骇人的是炉中飘出的青烟——
每一缕都在空中凝成个人形,有穿寿衣的老者,有脖颈青紫的妇人,还有缺胳膊少腿的孩童...全是十五年前沉船的冤魂!
"清风..."柳莺儿白发扫过青烟,发梢触及的瞬间结出冰花,"这是..."
"养魂火的余烬。"残魂波动得厉害,"他们把我分魂藏在二十四节气...每个节气都要用冤魂温养..."
钱满仓突然抽搐着跪下,老掌柜的七窍里钻出冰蓝色的火苗:"救...救命...我肚子里有..."
"砰!"
老掌柜的肚皮突然裂开,蹦出个拳头大的冰炉,炉膛里蜷缩着个迷你"白清风",正机械地重复着炼丹的动作!
整个青云镇的地面开始震颤。茶馆地窖裂开道缝,露出底下成排的冰炉——每个炉里都有个"白清风"的魂魄碎片,有的在画符,有的在诵经,居中那个最大的炉子里,赫然是具孩童尸骨,正用骨指在冰壁上刻"燕娘"二字。
"原来如此..."柳莺儿轻抚金步摇裂痕,"每个节气过后...镇上消失的东西..."
"都成了养魂的燃料?"
牛大壮突然暴喝,屠夫独臂插入自己丹田,硬生生扯出团燃烧的魂魄:"道爷!俺把命还你!"
漕帮刺青的蟠龙离体飞出,裹着魂火撞向主炉。鲁三锤闷哼着劈开冰壁,木匠胸口"矩"字刺青离体,在空中化作血色刻刀,狠狠凿向炉底的封印——
"逆徒!"冰炉突然传出老监正的声音,"你们都要..."
"陪葬!"
炉膛炸裂的刹那,三百道魂魄碎片齐声尖啸。柳莺儿白发暴长缠住最大的那块碎片,却被冻得皮开肉绽。金步摇彻底碎裂,东珠里蜷缩的蚕虫吐出最后金丝,在空中织成张往生网——
网上粘着无数记忆碎片:
十五岁的白清风跪在冰窟里,被迫将师兄们炼成养魂灯;
林惊涛红着眼眶砸碎祭坛;
最骇人的是画面角落...老监正正将一枚翡翠瓜子,塞进婴儿白清风的嘴里!
"原来你也是..."柳莺儿喉头发紧,"药引?"
残魂没有回答。
冰炉彻底炸开,孩童尸骨摇摇晃晃站起,骨掌中捧着个鎏金匣——匣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四节气的契约,每张都写着"以活人阳气养魂"的条款,落款处盖着钱满仓的指印!
"老子当了十五年炉灰..."钱满仓突然癫狂大笑,老掌柜撕开衣襟,胸口浮现出燃烧的契约,"今日该你们当柴烧了!"
牛大壮漕帮刺青尽碎,屠夫独臂抱起孩童尸骨,竟用体温融化着那些冰霜:"师父...弟子来晚了..."
鲁三锤闷头雕刻着什么,木匠脚边堆满了冰炉碎片。当最后一块冰融化时,他举起手中物件——
一尊小小的木雕香炉,炉身刻满"往生"二字。
"咔!"
炉碎刹那,三百冤魂齐齐跪拜。柳莺儿怀中的魂魄碎片渐渐温暖,凝成白清风生前的模样——
年轻道士温柔地拭去她眼角冰晶:"燕娘...这一世..."
"辛苦你了。"
五更鸡鸣时,雪霁天晴。
钱满仓瘫在祠堂门槛上,老掌柜肚子上的裂痕变成了皱纹;牛大壮独臂上多了个香炉状的疤;鲁三锤默默烧掉契约灰烬,木匠新刻的牌位上写着"恩师"。
花四娘对着铜镜梳妆,媒婆髻上的冰凌化成了露珠。柳莺儿站在院中,青丝间的金步摇沾着晨光。
东珠碎片里的残魂绕着她转了三圈,最终消散在檐下新结的冰凌里。
一片雪花飘落,上面凝着水痕写的字:
"大雪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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