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翁眼见东西彻底败露，仰天嚎叫一声：“阁主实在对不住啊——”
“这都是——砚大人委托的！！”
砚大人？
少年和狐妖皆是一愣。
那矮胖的身躯竟爆发出惊人的敏捷，柳重焰想再去抓他，可他却如同泥鳅般，一个扭身就跑远了。
“这耗子！”
柳重焰低喝一声，下意识抬步要追。
“不用追了…！”晏雪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重焰只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晏雪临像是被灰翁最后那句话钉在了原地，脸上怒意一下消散了大半，只剩下复杂的无奈和难以言喻的羞恼。
他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语气疲惫：“……你追也追不到他。”
百鼠堂除了子弟众多，遍布整个妖市外，个个还机敏无比、身形灵活。靠着这两大优势，把跑腿和情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而灰翁——这个百鼠堂的大当家，若真想溜，这妖市里能拦住他的还真没几个。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让阁主反应如此大？”
柳重焰乖乖走了回来，忍不住又瞥向地上那堆尚有余温的灰烬，甚至想蹲下身去翻找残留的碎片。
“砚大人委托……是砚知白吗？”
“别碰！”晏雪临条件反射厉声喝止，带着些紧张。
柳重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惊讶抬眼。
晏雪临却猛扭过头，避开他视线，耳尖在昏暗光线下透出可疑的红晕。
他咬着下唇坐回了原位，硬邦邦地转移话题，仿佛刚才那声急切的制止从未发生过：“……不该你管的……就别管。坐下，吃饭。”
“好伤心啊阁主，”柳重焰依言坐下，脸上又挂起那副惯有的无辜表情，试图缓和气氛，“刚刚还对我敞开心扉，说了那么多掏心窝子的话，转眼就冷冰冰一句‘不该管的别管’——”
他拖长调子，带着点委屈，“阿焰的心都要碎啦。”
然而狐妖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反唇相讥，只是更抿紧了嘴，抬起眼，一道复杂又幽怨无比的目光，直直射向少年。
那目光如有实质，看得柳重焰心头莫名一紧，后背都有些发毛。
“……阁主？”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阿焰又做错什么了吗？您这么看着我。”
晏雪临盯他看了半晌，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最终，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生硬挤出一句话：
“……你……你以后少跟知白说话。”
柳重焰闻言，微微起身，开始重新摆放起桌上那几碟菜，将看起来辛辣重口的挪到自己这边，又将看起来相对清淡的轻推到晏雪临面前。
做完这些，他才随口应答：“知道啦阁主，这些话您也不是第一回说了。”
他抬头，冲着晏雪临无辜地眨了眨眼：“倒不如说是砚先生爱缠着我，他总说我让他觉得莫名格外亲近。”
语气带着点纯然的疑惑，“真的吗，阁主？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气息吗？”
晏雪临眉头蹙起，眼神变得更复杂难辨：“他真和你这么说？”
“嗯。”柳重焰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开始用干净的筷子给晏雪临夹菜，动作自然流畅，“快动筷吧，阁主，再不吃就彻底凉了，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不满，“今日是你我初次悠闲的游玩，本来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打搅就够令人不悦了。”
“现在……就别再提他人的事了，好吗？”
晏雪临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收紧，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最终却没有回话。
像被抽走了所有争辩的力气，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他缓缓摘下面纱，然后默不作声地开始小口吃起碗里柳重焰夹来的菜。
可柳重焰自己却没动筷，只是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晏雪临看。
“你在干嘛？”晏雪临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眼神在灯光下波光潋滟，带着被冒犯的嗔怒。
少年笑了，笑容干净又坦荡：“百香炖…什么髓？妖骨脆脆酥……这些名字听着太吓人了，我一个小小人族，不太敢吃耶。”
晏雪临差点被气笑，放下筷子：“一个连妖丹和鬼怪阴气都敢吞下肚炼化的魔修，不敢吃这些？”
柳重焰不置可否，依旧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催促。
晏雪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你在让我试毒？？”
狐妖瞬间恼羞成怒，猛站起身，抬手就要去敲柳重焰的脑袋。
少年早有预料般抱着头敏捷躲闪，嘴上忙不迭地解释：“阿焰怎么敢呢？阁主！冤枉啊！”
他一边躲，一边还不忘贫嘴。
“只是摘下面纱的阁主配这身新衣太好看了，眼里哪还装得下这些奇怪的菜肴——？”
“油嘴滑舌！”晏雪临被他这不着调的话气得脸颊绯红，终究是没忍住，追上去“咚”地一声，结结实实敲在了柳重焰的脑袋上！
“好疼啊，阁主。”柳重焰夸张地揉着被敲的地方，眼底却盛满笑意，“不过——能让阁主换换心情，阁主怎么对我，都好。”
晏雪临一愣。
这家伙？？是看刚才话题太过沉重，又接二连三地出事故，气氛僵得不行，才故意这样插科打诨地逗弄自己？？
……多管闲事！
晏雪临抿了抿嘴。
……明明什么都不懂。
……
两人吃完饭后，来到前台结账。
又是那个叫阿宝的鼠妖小二。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柳重焰递来的灵石，目光却总时不时偷瞟向晏雪临。
柳重焰察觉到他过于热切的目光，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侧移一步，挡在晏雪临身前。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鼠妖小二非但没收敛，反而像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到了什么，激动地来回瞥着两人，喉间还发出一声满足的吸气声：
“……嘤。”
柳重焰：“……？”
…莫名其妙。这耗子精什么毛病？被吓傻了？
晏雪临仿佛没听到那声怪响，只是戴着面纱安静站在柳重焰身后，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结完账，两人并肩走出酒馆，晚风带着凉意拂过。柳重焰深吸一口气，心情舒畅不少，侧头笑问晏雪临：
“阁主，我们接下来去哪？”
晏雪临似乎还在走神，闻言才缓缓抬眸，略作思索：“…既然你想去买衣服，那就去服装店吧。”他顿了顿，补充道，“前面有家铺子，料子和手艺都不错。”
柳重焰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了什么：“阁主，您不提还好，您一提，我就想起来，前些日子您让侍从给我送的好几套新衣。可我每次穿着去书房，您都要挑剔我好一番。”
他掰着手指数落：“不是嫌衣摆绣花俗气，就是说腰带颜色不衬肤色，再不然就是袖口纹样不够精致……”
“那段时间，阿焰可是天天怀疑人生，到底是衣服的问题，还是……我这张脸长得不合您心意了？”
晏雪临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这回事。
他瞥了一眼少年那张俊俏得足以让妖市大半女妖侧目的脸，有点无语：“……衣服还是要上身后看着挑，才能挑出最合适的啊。”
他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光凭想象，哪能知道效果？”
“看来阁主对这些研究真的很深。”
柳重焰笑着，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家装潢奢华、灯火通明的店面——那正是这座妖市最有名的衣铺。
“那今日阿焰可要好好期待一番，阁主亲自为我挑选的‘最合适’的衣裳了。”
他特意加重了“最合适”三个字，笑容灿烂。
——直到半个时辰后。
柳重焰看着自己身上层层叠叠的华服包裹，艰难开口：
“阁主……这些衣服……会不会有点太华丽了？？”
无论是墨色锦缎配暗绣流云金纹、还是月白长衫与点缀的冰蓝玉扣、亦或者绛红劲装上盘踞的玄色蛟龙刺绣……
从晏雪临指尖下挑出的每套衣服，都将少年衬得贵气逼人英姿勃发，把他挺拔的身形和修长的比例勾勒得淋漓尽致。
可问题是——挑着挑着，狐妖似乎就彻底挑上了头。
从最初的“这套不错”，到后来的“试试这个颜色”，再到“嗯，这个纹样配他应该更有趣”……
柳重焰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换装人偶，被一件件华美繁复、用料考究、细节堆叠到令人咋舌的衣裳轮番包裹。
此刻他身上这套，是晏雪临最新“钦点”的——象牙白的云锦长袍，衣襟袖口用极细的银线绣满了莲纹，腰间还束着一条镶嵌了数十颗蓝宝石的玉带！
走动间，莲纹若隐若现，水晶折射着灯火，流光溢彩，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里。
他感觉下一秒就能穿着这身去参加仙门宗主继位大典了。
……不，恐怕大典上都没人这么敢穿吧。
飞升仙位倒有可能。
柳重焰苦恼地皱紧了眉头。
晏雪临却还在围着他团团打转，上下打量，尾巴在身后轻晃着。
“唔……这腰带的蓝宝石颜色还是太跳脱了，显得俗气。”
他蹙起眉，立刻扭头对店员下令：“给我换个玛瑙金纹带的，要那种暗红底子的。”
“好嘞老板！我这就给您拿——！”
店员立刻应声，转身就往库房冲。整座店的店员都快被这位挑剔至极的贵客指挥得飞起来了，却个个殷勤无比，不敢有丝毫怠慢。
柳重焰眼皮一跳，连忙伸手制止：“等等！阁主！您刚选得那些，就够我穿十年的份了！”
他指了指旁边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包装精美的锦盒，语气带着恳求：“真的够了！”
“是吗？”
晏雪临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目光在那堆衣服上扫过，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战绩”。
他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柳重焰身上，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件好不容易找到的、极其趁手的玩具，充满了意犹未尽。
“……好吧，”他有些不情愿地妥协道，却又立刻补充上一句，“那……这是最后一套了。就身上这件，还有那条玛瑙金纹带，一起包起来。”
店员立刻点头哈腰地去忙活了。
柳重焰这才松了口气。
【小情报】
阁主自己的衣服就很多，还有一堆叮铃哐啷的配饰。一天换一套，会根据心情/场合精心搭配，喜欢艳丽的颜色，在忘忧阁最常穿的是红色～
而阿焰对服装要求没那么多，比较喜欢面料舒适、行动方便、乍一看比较低调但细节考究的暗色服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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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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