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百年没见这般动静了，这次是位什么来历的大人飞升？”
“听说是个妖族！还是个九尾狐妖！”
“什么？阴邪之流，怎能登临仙班？”
“是个不修妖道、专行人族功德法的奇妖……早在人间游历了数百年，民望很高呢！前阵子打退魔尊、封印魔界，还是那狐妖牵头立下的大功，天道垂青，才一举飞升。”
“哎哟，那可真是仙界头一桩稀奇事。走走走，殿前正热闹着，我们也去瞧瞧。”
几个仙侍叽叽喳喳的议论声由远及近，又匆匆远去。花坛角落里，一株初生灵智的牡丹花苞轻轻颤动了一下，将那些话语收入“耳”中，又很快归于沉寂。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小蕊。
对小蕊而言，仙界每日都有新鲜事，这位新飞升的狐妖大人，也不过是众多谈资之一，她只是更专注于汲取仙灵雨露，努力舒展每一片花瓣。
两人的初次相遇，是那很久之后的事。
“你这刚化形的小花灵，懂不懂规矩？！冲撞了仙植，你担待得起吗？”
晏雪临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只见几名身着低阶仙侍服饰的男女，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廊柱旁的身影。那身影瑟瑟发抖，发间依稀可见几瓣颤巍巍的粉白牡丹花瓣，显然是刚化形不久，灵力微弱，连人形都维持得不太稳当。
一位仙侍正厉声指责：“瞧你把这‘净水莲’碰的！若是损了灵性，看你怎么赔！”
那小花灵吓得脸色煞白，却还强撑着试图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学会走路，没站稳……”
“没站稳？一句没站稳就完了？”另一仙侍嗤笑，“看你这样子，怕是哪处野地刚生灵智混上来的吧？不懂规矩就别乱跑！”
晏雪临眉头微蹙。他目光扫过那株所谓的“净水莲”，不过是灵气稍盛些的普通仙植，叶片上连道划痕都没有，显然是被刻意刁难。
眼见那几名仙侍越发咄咄逼人，小花灵眼眶泛红，却硬是梗着脖子，不肯示弱认错。
“何事喧哗？”
一声清越含笑的嗓音忽然插入，打破了这僵持的局面。
众人闻声回头，皆是一怔。
只见一位身着白色云纹仙袍的年轻仙官缓步走来，他面容极俊，肤色白皙，棕发棕眸，气质温润。仙袍在日光下隐现珠光，袖口与袍摆处绣有暗纹，行动间流转出细腻的奢华。腰间还挂着数件玉饰金铃，发出清越微响。
他径直走到那株净水莲前，俯身仔细看了看，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讶异：
“咦？这株净水莲长势甚佳，灵光饱满，比我在下界见过的那些所谓‘极品’，还要强上数分呐。”
他指尖似无意地拂过莲叶，一缕极淡的赤金色灵力悄无声息地渗入。
下一刻，那净水莲仿佛被注入了无限生机，原本只是莹润的叶片骤然绽放出璀璨灵光，莲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生长，甚至顶端瞬间凝结出三颗灵气四溢、光华流转的莲籽！
异香扑鼻，灵韵逼人。
所有仙侍都看呆了。
晏雪临直起身，笑吟吟看向那几位已然傻眼的仙侍，故作疑惑道：
“几位小友方才说……这莲怎么了？可是需要我帮忙‘救治’？我看它好得很呐，莫非是诸位看错了？”
“这……这……”为首的仙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哪还敢说半个“不”字。眼前这株净水莲的状态，简直是万年难遇的祥瑞之兆，他们若再坚持说被损毁了，岂不是睁眼说瞎话，自打嘴巴？
“看来是诸位看错了。”晏雪临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这仙植非但无损，反而机缘巧合下更进了一步呢，好气运。”
仙侍们脸上顿时青红交加，悻悻行礼，退下了。
小蕊这才怔怔抬头看他，刚只觉得这小仙官气质贵气温润，和其它仙官并无什么区别。
但此时离近了些看，却觉得那眉眼轮廓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秾丽风华，与周遭清冷仙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晏雪向她伸手：“你没事吧？刚化形是容易磕绊些，下次小心点便是。”
小蕊浑身一颤，忙俯身叩首：“多、多谢仙君解围！小蕊感激不尽！”
面前这人年纪轻轻却自有一股不凡气质，一看便知曾是人间的天潢贵胄、龙凤天骄——仙界不乏这样的人，自己这等微末小灵，小蕊生怕再有丝毫差错，又冲撞了贵人。
晏雪临看她这副模样，神色黯了黯：“不必行此大礼，地上凉，快起来吧。”
可小蕊依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晏雪临无奈极了，叹了口气。
下一瞬，微光流转。
温润又不起眼的棕发棕眼如潮水般退却，耀眼如流霞的粉发披散下来，那双琥珀色眼眸彻底显现，眼尾天生一抹秾丽绯红，如同最炽烈的焰痕。
更令人心惊的是——一双毛茸茸的赤狐耳自发间立起，身后九条蓬松巨大的狐尾如燃烧的晚霞般舒展开来，妖异而华丽，瞬间打破了周遭清冷仙气的桎梏，带来一种近乎灼人的、鲜活又危险的美丽。
仙气依旧缭绕其身，却与这惊心动魄的妖异轮廓奇异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至极、却又和谐无比的独特气质，夺目得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轻易触碰接近。
小蕊只觉得呼吸猛地一窒，彻底怔在原地。
她从未在仙界见过如此……如此特别的存在。明明是传闻中阴邪的妖族，却身负纯净仙气；明明拥有着惊心动魄、近乎妖异的艳丽容貌与特征，眼神却清澈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狐仙大人？巨大的视觉冲击与认知颠覆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望着眼前人，仿佛连魂魄都被那抹艳色摄去了。
晏雪临看她的模样，眼底笑意加深，歪了歪头，那双狐耳随之轻轻晃动了一下。
“怎么？吓到啦？”他嘻嘻笑着，“你是花灵，我是狐妖……我们没什么不同。现在不必怕我了吧？”
小蕊这回才敢从地上爬起了，愣愣地脱口而出：“您为何要变成那副模样？”话一出口，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慌忙捂嘴，声音渐如蚊蚋，“我、我是说，您原本的样子就已经很特别了……”
她没敢直接用“好看”，觉得那词用在眼前人上，似乎太过轻浮。
眼前人沉默了一会，指尖轻抚过腰间悬挂的白玉玉佩，没作回答：“我就算啦。但你是天地灵秀所钟的牡丹花灵，生来便该恣意绽放，艳冠群芳的，千万别被这仙界的条条框框束缚住了，听见没？”
他说得很认真，“你并非他们的仆役，灵植有灵，亦有尊严！下次若再遇这般无端刁难，挺直腰杆，无需忍让屈就，若他们再敢欺你，可来寻我就是。”
说罢，他不再多言，向她微微点头，转身离去。几步之间，又恢复了那副棕发棕眸的温润仙官模样，仿佛方才那惊鸿一瞥只是小蕊恍惚间的错觉。
自那日廊下解围后，两人虽没有什么交集，但偶尔碰见，晏雪临会询问她近况是否安好，逢年过节，两人也会互送一份小礼表祝福。小蕊把化形术修习稳定后，便开始学着分辨仙草品类，熟记各项规矩礼仪，主动帮着打理园圃事务。
很快一日，玉衡仙君途经仙圃，恰逢小蕊正条理清晰地指挥几名小仙侍处理一批娇贵的灵植搬迁事宜，举止从容，调度有方。玉衡仙官驻足看了片刻，眼中掠过一丝赏识。
不久，玉衡仙君便亲自开口，将她要到了自己宫中，擢升为近身侍女。
昔日那些曾对她颐指气使、刻意刁难的仙侍们，再见她时，无人再敢轻慢于她。小蕊欣喜，只觉得苦尽甘来，终于在这冰冷仙界挣得了一方立足之地。
晏雪临听闻后，还托人向她送了一份贺礼与素笺，上书：「贺高升！前路坦荡，愿君珍重。」
字迹清逸，带着他一贯的疏朗之气。
此时小蕊正忙于熟悉新的职司。玉衡仙君宫中规矩繁多，事务冗杂，远非昔日照料仙圃那般简单，她虽聪慧，也需全心投入才能应对得体。
收到贺礼，她心中暖融，想亲自去致谢，却实在抽不开身，只得同样托人带回一句口头的感谢，想着日后得了空闲，定要当面好好谢谢晏雪临。
然而，只一个“忙”字，便轻易隔开了两人。两人虽同处仙界，却如同落入不同溪流的叶片，再无交汇。
直到某一日，一封素笺被一名面生的小童，送到了晏雪临手中。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彷徨与艰涩：
「仙君亲启：一别经年，忽深念故人，心中有惑，辗转难安，唯觉可与君言。若得闲暇，盼于故地一见。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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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45章-小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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