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三日，正值大暑，世界的热度攀至顶峰，人潮汹涌，车水马龙。
白溪市高铁站。
“请乘坐G3785次列车的乘客，尽快由闸机检票进入。”
周书遇简直是人间老黄牛，拖着比铁坨还重的行李，还耳背，“什么油炸鸡，检票进入？哪里有油炸鸡？”
杭弈清最先反应过来，“由，闸机，检票进入。不是油炸鸡！“
“你空耳也太严重了吧哥们！”季圆圆无情嘲笑。
“饿死鬼转世......”乔璇在一旁补刀，“都说人是水做的，我看你是胃做的。”
程青禾和路百川都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但心里都快笑翻了。
“还是青禾和百川宝宝最好！”周书遇对他们仨翻个白眼，然后看着身后的两人抛媚眼，狠狠散发魅力。
程青禾迅速低头：别看我，我只是个观众。
路百川直接偏头：谁是你宝宝？滚远点……
“我真的快饿死了救命！我早上两眼一睁就九点半了，赶到高铁站比我投胎还快！”
“别叫了。”杭弈清从包里翻出一块士力架给他，“过去就一个多小时，忍忍到那边吃中饭。”
“啊啊啊！队长威武！我一定横扫饥饿做回自己！”周书遇实在是能屈能伸，这点没得喷。
*
中午十二点，南岩市宁光县一中。
录播室内，几人合力将六张桌子合在教室中间，摆在一起，这就是他们的办公室了。
宁光县一中教学资源有限，没有空着的专门办公室供他们使用，从第一届支教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模式。
五人都累得不得了，摆完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这间教室本来是录课的教室，设施相对都很高级，隔音的墙壁以及三台立式空调，学校对他们实在是很诚恳了。
周书遇歇了会，就开始闲不下来，出门在走廊上乱晃，指着教室号，“我们很二吗？T2！二楼！202？！”
上次来他居然没注意！
“谁看见谁二。”乔璇忍不住怼他，谁叫他长的就一副欠揍样，说话更是欠揍到底。
周书遇又跑回来，捂着凹进去的肚皮，“我们中午吃什么？”
“周书遇，我说你真是饿死鬼转世。”杭弈清瞥他一眼回复道，“去食堂，学校免费提供饭菜。”
“啊！又去食堂？我萎了。”周书遇直接摊回了座位。
宁光县一中的食堂是真心不好吃，菜跟没放油盐一样，淡得离谱，上次他吃了两顿还成了喷射战士，猛猛拉肚子。
“走啊！免费的你还要怎样？”季圆圆没去食堂吃过，但实在饿到不行了。
“你是没吃过，那食堂真的难吃又不干净……”周书遇咆哮了。
季圆圆懒得理他，“试过才知道。”
“走！试试！”乔璇也收拾东西准备走。
程青禾也觉得，“去食堂看看。”
“少数服从多数，走吧你！”杭弈清一大臂把周书遇抡走。
大十分钟后，大家陆陆续续出了办公室，大暑正午的热浪铺天盖地朝他们肆虐而来，整个世界白花花一片，晃得睁不开眼，路百川最后走，顺手把空调关了。
正好遇上学生的集体饭点，热腾闹哄的学生食堂，因他们几人的到来更加沸腾。
周书遇和乔璇走在最前面开路，一掀开食堂门帘，就有一堆正在排长队的学生向他们行注目礼。
“我去，这就是白大来的支教老师吗！怎么个顶个的养眼啊！”
“彻底疯狂！真是又帅又美学习还好！”
“是啊，我都不求颜值，只给我那成绩就好了，老天关了他们哪扇窗啊！”一些学生们直勾勾地望着他们，眼里的羡慕直接溢了出来，大部分学生则是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又低下了头。
程青禾观察着食堂，窗口不多，队伍很长，很多学生手里都拿着小试卷或者小本子，低头背记着，刻苦努力。
让她想起了高中的自己，也是这样，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双眼被题海包裹着，每到快要窒息时才透出来吸一口气，然后再义无反顾没入题海。
“这么多人？我们也要排队吗？”周书遇回头望着杭弈清求助。
杭弈清回应道，“这么多人看着，我们插队是不是不太好？”
乔璇看着这队伍，估计排到他们都已经饿晕了，”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吃？这附近这什么吃的吗？”
“哎嘿我知道！校门外面不远有个炒粉店，上次吃过还不错。”周书遇起步就要往出冲，他实在快被饿死了。
“我可以啊，你们呢？”杭弈清征求着所有人的意见。
“太可以了。”几人都异口同声答应了。
周书遇又冲到了最前面，一双长腿迈得飞快，几乎甩开众人半个篮球场，季圆圆大声喊住他，“周书遇，你走慢点！”
季圆圆扶着程青禾的手，双腿有些发软。
“圆圆你怎么脸色这么苍白？”程青禾看着她攒成一团的眉头。
季圆圆坚持走着，却总觉得双腿虚浮，头顶的烈阳炙烤着每一寸皮肤，突然她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圆圆！”程青禾迅速蹲下扶住她的头，几人迅速围过来，帮她挡住太阳。
“是不是中暑了？”路百川罕见地发了话，“我带她去医务室吧，你们先去吃。”
程青禾见他直接不容置疑地抱起了季圆圆，“好，等会你们看想吃什么，我们帮忙打包回来。”
“麻烦了。”说完，路百川稳稳地公主抱着虚弱的季圆圆，按着指示朝医务室大步迈去。
程青禾久久目送着他离去的方向，用双手挡住难耐的阳光。
“圆圆她身体是不是不太好啊？”乔璇靠过来，自动和她并排走。
程青禾顿了顿，“嗯，体质比一般人要弱一些。”
“确实太热了，以后出来得带伞。”杭弈清也用手挡住阳光。
“要我看没啥事就别出来了嘿嘿！这大中午的实在热得我都要化了。”周书遇快步冲着，一溜烟就到了炒粉店。
“圆圆醒了，医生说是中暑。”程青禾正好看到了群里路百川发的消息。
四人直接打包了六份招牌炒粉，准备提回办公室一起吃，程青禾看着菜单，还给季圆圆点了一份常温的绿豆汤。
二十分钟后，米粉炒好，几人再次顶着烈阳冲回办公室，豆大的汗珠从发际线径直往下流，无障碍地直接流进了微湿的T恤中。
季圆圆正状态如常地坐在座位上，看起来像没晕过一样，路百川正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
“这么快就回来了？”周书遇看到这一画面，惊掉下巴。
“我包难杀的。”医生给她喝了瓶藿香正气水，躺了十分钟就醒了，现在好得很。
路百川面无表情地坐回了座位，死死盯着她，搞得她有点心虚。
“吃饭吃饭！”几人将炒粉摆在了桌子上，迅速拆除包装，一股炒粉香直冲天灵盖，“我靠，太香了！”
程青禾把绿豆汤递给了季圆圆，“给你带的。”
“啊啊苗子你太好了！”季圆圆最爱喝的就是绿豆汤，尤其在夏天，“不过怎么不是冰的？”
“病人不能吃冰的。”她关心道。
“我就中个暑而已。”
“那也不行。”
吃完饭，刚巧学生们午睡完，陆陆续续从宿舍回教学楼上课，广播里响起了经典的叫醒曲目“栀子花开”。
盛夏的午后，学生们迎着燥热的微风鱼贯而出，或清醒，或浑噩，开启未完待续的课堂拉锯战。
六人决定去找各班班主任交接一下，顺便进班和同学们打个招呼。
接下来十天，他们每个人负责一个班级，在同学们自习和课间的时候进行课业辅导。
这里的学生，热情，无畏；
但同时，也怯懦，也自卑。
这一点，支教团们都看得很清楚。
所以，他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在短短十天内就把他们的成绩拔高多少，让他们马上具备考上重本的能力，这是不现实的。
他们能做的，只有言传身教，以绝对的同理心站在他们面前，将自己本来就不宽阔的世界观，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世界观更狭小的他们。
只要能有那么一点点能影响到他们，在他们在漫漫人生路中种下一个生机勃勃的种子，这就够了，也是他们能够做的所有了。
下午第三节课后，202办公室内。
“同学你找谁？”一个女生站在办公室窗户外面，小心翼翼探出头，程青禾出去丢垃圾，刚好看见她，感觉有些眼熟，好像是她班上的。
“小禾老师，能找你聊聊吗？”女生将手里的糖递给程青禾，像极了一只分享胡萝卜的小兔子，苍白的皮肤，格外瘦削的身型让人看着有些营养不良。
热得难耐的天气，她还裹着一件校服外套。
“好啊，你不热吗？”程青禾和她一起站在了办公室走廊外，没人经过。
她眼神闪过紧张，“不热不热，我比较怕冷。”
程青禾也没继续问，只当她是身体冷虚。
“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啊？”
程青禾准备轻松一点闲聊，“大概十天，八月一号走。”
女生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成绩单，递给她看，“这是我的期末成绩。”
程青禾接过这张干净美观的便签纸，黑色的签字笔在上面划过，干干净净，和她人一样。
“我记得这个成绩，你是文科的年级第一，超级厉害，甩了第二名大几十分。”程青禾扫过“刘愿真”三个字，鼓励着对她笑。
“总分还差很多，小禾老师，我想上重点大学，你觉得有可能吗？”
“完全有啊！你这才刚高二结束就已经五百二十分了，高三一年拼一点到六百多完全有可能。”程青禾没有唬她，因为确实有很大可能，“我当时高二结束也才五百开头。”
刘愿真摇了摇头，“我们的试卷肯定没你们难，感觉自己压力很大很大。”
程青禾看向她，刚才那个笑着给自己草莓糖的女孩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疲惫麻木的眼睛，好像已经冷眼旁观了很久很久。
“你有具体的大学目标吗？还是说只是向上重点大学？”
“我只想出去，去外地的重点大学，越远越好。”她的语气透着坚决。
“那就好办了。如果你压力很大，我可以和你说说我高中的方法。你现在的很多压力焦虑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你对未来结果的不确定性。所以为了最大程度上确定这种不确定性，当时我就选了很多大学，都是自己比较喜欢的。”
她整理好思路继续道：“就文科来说，如果你考了全省前三十就可以去清北，考了前100就可以去复交，前200就可以南大浙大，前500就可以白大武大北师大，前1000就可以北航华政南师，前2000就更多了，末流985和很多211都能够上。就按你自己喜欢的城市和专业，去筛选出每个名次段里你喜欢的大学，把它们对应写下来。这样无论你考到多少名，你都能坦然地接受，因为你每次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去哪所大学，而那所大学是你亲手选出来的，且喜欢的。”
程青禾回忆着当时自己列的名次大学，举了几个例子讲给她听。
刘愿真眼睛亮了一下，充满了希冀，“这样真的很好哎！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大学，可能很难定出来......”
程青禾拆开她给的草莓糖，镭射七彩的包装纸在阳光下折射出大片五彩斑斓，她依旧笑着看她，
“你有时间就来找我，趁这十天，刚好在高三前，帮你定好目标，怎么样？”
“好！”刘愿真扯出一抹开怀的笑，“小禾老师，你真的好温柔。”
程青禾不知道怎么回，只能低头笑了笑。
能够帮到她，她真的很开心。
“那我今天晚自习来，好吗？”
“好。”
听到肯定的回复后，刘愿真又给了她几颗糖，跑回了教室。
程青禾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一捧糖，每个颜色各一个，把她细碎的心也折射成了七彩颜色。
来南岩的第一天，她遇见了小幸运。
正准备回办公室，她又看见一个女生在走廊张望。
“同学你找谁呢？”
“我找杭弈清老师。”
程青禾回头一笑，“你可能要等一下，他应该还在和你们班主任聊天。要不要进来坐会？“
“啊没事没事，那我下次再来吧。”女生一溜烟跑走了。
办公室里剩下四个人都好奇地盯着，“这个又来找谁啊？”
“又是我们日理万机的杭大队长。”话音落下，办公室五人都收回期待，再次遗憾离场了。
几人都暗暗较劲着，平时下课谁的学生来得最多，好像这样就能比出谁最受班上同学欢迎。
“这小子！”周书遇又回忆起上次的支教，“上次我们也是带高三，开始就直接有个小妹妹和他表白，之后还一直纠缠他......当时特麻烦。”
“哦？有瓜？”季圆圆听到八卦就忍不住。
乔璇也眼巴巴望着，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关于杭弈清的八卦。
程青禾竖起了耳朵，路百川也停下了策划工作。
“我们上次来负责的是高三下册，马上就要高考了。杭弈清那个班有个女生，是他的狂热追求者，每节下课都来找他，晚上还不回宿舍要和他散步。后面我们支教完回学校了，那女生还每天给他发消息打电话，高考完就和他表白了！”
周书遇草了一声，突然不说了。
“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季圆圆听得正起劲，突然闭麦搞得人难受。
周书遇眼神心虚地瞥向门口，熟悉的声音传来。
杭弈清懒懒地靠在门框，“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五人都面露尴尬，开电脑的开电脑，喝水的喝水，都一副很忙的样子。
见他们都一副假装很忙的样子，杭弈清轻笑一声，“这事没什么不好讲的，反正都过去了，也解决了。”
说着，他走进来坐下，身体往后一靠，敞着两条长腿，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当时确实挺棘手。首先，我肯定不能答应，支教老师和学生谈恋爱，这绝对会败坏白大和实践团的名誉；但是，我也不能拒绝得太狠，因为那个女生有点偏激，我怕她做出什么激进的事......”
“那你是怎么做的？”季圆圆见他又停顿了一下，直接开口问。
“那当然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杭弈清笑了笑，云淡风轻，目光不自觉在程青禾脸上流转，“我这边态度坚决，把所有利害和她剖析了一遍，她应该也自己想通了，之后就没找过我了。”
程青禾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笑，随意地讲述出来，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冷静沉稳感，但只一瞬，又会被爽朗坦荡的少年感压倒。
他肯定经历过很多事情，而这些事情，远远没有他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乐观主义者吧。
和她这个彻彻底底的悲观主义者完全相反的，乐观主义者。
“切，我还以为后面会有多劲爆呢！”季圆圆把头伸回来，也准备打开电脑策划明天的生涯规划讲座。
乔璇问了一句，“那现在还有联系吗？”
杭弈清把椅子拉近，打开电脑，瞥了眼程青禾，淡淡开口，
“早就断联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在男德班，杭弈清一定是第一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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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断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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