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被那些人一搅和儿，与女主苏落雪又产生了不少隔阂，又过去了好几天，迫近的时间在她心头蒙上一层阴翳，比丞相府冬日铅灰色的天空更为沉重。
“姑娘，您真要出门？这身子才将养了几天，还未大好。”春桃捧着件厚实的雪狐裘斗篷，满脸忧色，看着对镜理妆的林晚。
铜镜里映出一张精心修饰过的脸。远山眉黛，樱唇点朱，脸颊扫了淡淡的胭脂，掩去几分病容。
只是那双眼睛，沉静得如同深潭，再无往日跋扈飞扬的神采，反而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然。
她今日梳了繁复的惊鸿髻，簪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钗，耳坠是明晃晃的东珠，配上一身云锦裁就，绣着大朵缠枝牡丹的绯红宫装，华贵逼人，锋芒毕露。
“备车。”林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尖拂过袖口精致的金线牡丹纹路。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犹在耳畔：【核心任务相关关键物品“鲛人泪”将于今日酉时三刻出现在揽珍阁拍卖场。获取途径：竞拍。警告：太子目标锁定此物概率99.8%。】
沙漏的影像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她必须去。
苏落雪体内的毒如同悬顶之剑，而鲛人泪，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可能破局的线索。至于太子，林晚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她得硬着头皮去收拾。
揽珍阁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尽头，飞檐斗拱，气派非凡。朱漆大门洞开，穿着统一靛蓝劲装的护卫肃立两侧，眼神锐利如鹰。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沉水香与龙涎香，以及带着无声喧嚣的燥热。
林晚的马车刚在侧门停稳，便有小厮殷勤地迎上来，铺设脚凳。她扶着春桃的手下车，绯红的裙裾拂过青石台阶，瞬间吸引了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
有惊艳，有探究，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哟，这不是咱们丞相府的二姑娘吗？听闻前些日子病得可不轻，这就大好了？瞧着气色倒是不错。”一个穿着桃红遍地金褙子、满头珠翠的年轻妇人摇着团扇，语带刻薄地笑道，正是吏部侍郎家的庶女，素来与原主不对付的柳娇娇。
她身边几个同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女，也掩唇轻笑，眼神里满是看好戏的意味。
林晚脚步未停，甚至眼神都未曾偏移半分，只淡淡地抛下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那些细碎的议论：“劳柳姑娘挂心。病去如抽丝，总比有些人，心思如丝，缠缠绕绕，见不得光的好。”
她语气平淡，却精准地戳中了柳娇娇庶女身份这根最敏感的刺。
柳娇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阵红一阵白。
林晚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揽珍阁专为贵宾预留的二楼雅间。
她身份摆在那里，纵有再多流言，也无人敢真的拦她。
雅间垂着厚重的织金帘幕，隔绝了楼下大半的视线和喧嚣。临窗的位置，视野极佳，能将下方灯火辉煌，人头攒动的拍卖大厅尽收眼底。
空气中暖融融的，熏着名贵的苏合香，几案上摆着精致的点心和时令鲜果。
她刚一落座，春桃便机灵地捧上温热的香茗。林晚端起茶盏，指尖感受着细腻瓷壁传来的暖意，目光却如同冰封的湖面，沉静地扫视着下方。
人头攒动间，衣香鬓影，珠光宝气。她在寻找自己的目标太子萧承璟。
没有。
心头那根弦并未因此放松半分。系统99.8%的锁定概率，绝非儿戏。萧承璟其人，心思深沉，最擅长的便是藏于幕后，一击必中。他必定在某个更为隐秘、掌控全局的位置，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拍卖会的气氛在名贵香料、古玩字画、珍稀宝石的轮番登场中逐渐被推向**。
每次落槌都伴随着惊叹、惋惜或志得意满的轻笑。林晚端坐如仪，只偶尔在几件品相极佳的玉器上略作停留，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
那是她出门前，当掉了原主妆匣里一支分量极重的赤金累丝嵌宝步摇换来的。原主的私房钱早已被挥霍得所剩无几，剩下的那些，绝不足以竞拍系统提示的关键物品。
这枚玉佩，是她的筹码。
时间在喧嚣与等待中流逝。
终于，拍卖师略带激动的声音拔高，压下了满场的嘈杂：“诸位贵宾，接下来这件奇珍，乃本次拍卖压轴之三，稀世罕见，百年难遇——深海鲛人。”
四名身材异常魁梧、气息彪悍的黑衣护卫，抬着一个巨大的、用整块近乎透明的深海寒玉雕琢而成的方形水缸，缓缓步上高台。
水缸壁厚约半尺，内里注满了澄澈的海水，在无数琉璃灯盏的映照下，折射出梦幻般的粼粼波光。
而在那波光潋滟的中央，蜷缩着一个身影。
身形纤细得惊人，仿佛一折即断。一头海藻般浓密卷曲的墨蓝色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漂浮在水中，几乎遮掩了大半身躯。
裸露在外的肌肤，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珍珠光泽的白皙，细腻得看不到丝毫毛孔。面容精致，雌雄莫辨，带着空灵脆弱的美感，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低垂着，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条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鱼尾，呈现出渐变色泽，从腰际的浅银蓝，向下逐渐过渡为深邃幽邃的靛蓝，散发出神秘而冷冽的微光。
鱼尾的线条流畅而有力，尾鳍宽大，如同世间最华美的丝绸裁剪而成，可配上泫然欲泣的面容，鲛人竟然透出几分难言的凄美。
此刻正安静地蜷缩在寒玉水缸的角落，双臂环抱着自己，将脸庞深深埋进膝盖，好似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
整个揽珍阁，只剩下水流微微晃动的轻响，以及无数道屏住呼吸，充满了贪婪惊艳，乃至**裸占有欲的目光。
“鲛人！”不知是谁失声低呼了一句，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压抑的狂热。
“天呐，竟是真的鲛人。”
“泣泪成珠，织水为绡，传说难道是真的？”
“如此尤物！妙哉妙哉！”
拍卖师很满意这效果，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此鲛人来历非凡，灵性未泯，起拍价——黄金五万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五千两，请诸位贵宾出价。”
“六万两！”一个财大气粗的江南盐商迫不及待地举牌。
“七万！”
“八万五千两！”
“十万！”
价格如同脱缰野马，在几个呼吸间便疯狂飙升，喊价声此起彼伏，带着一种近乎失去理智的狂热。金钱在传说中的美色诱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而汹涌。
林晚端坐在雅间内，指尖冰凉。她看着水缸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如同精美易碎琉璃般的鲛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目标锁定：鲛人。获得鲛人泪，核心解毒材料之一。获取状态：危险。】
危险的不仅仅是价格，更是因为太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全场喧嚣、不容置疑的威压，自三楼最中央，垂着明黄帘幕的至尊雅间内传出，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十五万两。”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却突兀地终止了了场中沸腾的竞价。
整个揽珍阁，骤然死寂。
所有目光，敬畏的、畏惧的、不甘的，齐刷刷地投向那代表无上权势的明黄帘幕。无人再敢举牌。
听到储君的声音，谁敢与太子争锋？
拍卖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强自镇定，举起木槌：“太子殿下出价十五万两！还有哪位贵宾出价？”
“二十万两。”
林晚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话音刚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这死寂的平衡。
声音从二楼垂着绯红织金帘幕的雅间传出，惊起了满场哗然。
无数道震惊且难以置信，如同看疯子般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晚所在的雅间。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厚重的帘幕，都被这无数道目光刺得微微震颤！
春桃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尖叫出声，脸色惨白如纸，惊恐地看着自家姑娘。
姑娘疯了？她竟敢公然与太子殿下竞价？
林晚端坐不动，脊背挺得笔直，只有袖中紧攥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二十万两，这已是她估算的极限。
当掉那枚价值连城的羊脂玉佩，加上她所能调动的所有嫁妆私产，堪堪能凑出这个数目。
她其实在赌，赌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会拉下脸来，将价格抬到一个离谱的地步。
三楼的明黄帘幕后，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凝固了。揽珍阁内落针可闻，无数人屏住呼吸，等待着雷霆之怒的降临。
足足过了十息。
那慵懒而威压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冰冷：“林二姑娘，好气魄。”
只此一句，再无下文。没有加价，也没有斥责。但那无形的压力，却如同万钧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拍卖师如蒙大赦，又惊又惧，声音都有些发颤：“二楼贵宾出价二十万两，二十万两一次，二十万两两次，二十万两三次，成交！”
沉重的木槌落下，敲击在紫檀木底座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林晚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赌赢了这一局。
然而，这短暂的胜利感尚未升起，一股更深的寒意便从脚底直窜头顶。
她清晰地感觉到，有道饱含阴鸷与审视的目光，穿透了那明黄的帘幕，死死钉着她雅间的方向。
“恭喜林二姑娘，喜获奇珍。”三楼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是那慵懒的语调，“稍后，孤派人护送姑娘回府，也好好瞧瞧这稀世鲛人，究竟有何等妙处。”
林晚的心沉入谷底。她知道自己彻底激怒了这条毒蛇，接下来的路，将步步杀机。
拍卖会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林晚强作镇定，在无数道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带着春桃，跟着揽珍阁的管事，走向后堂交付。
后堂灯火通明，却比前厅更显空旷冷寂。那巨大的寒玉水缸已被安置在堂中，鲛人依旧蜷缩在角落，如同受惊的小兽。
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围在缸边，拿着厚厚的账簿和印泥，准备办理交割文书。
“姑娘，请在此稍候，小人这就为您……”管事的话音未落。
“砰！”
后堂紧闭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猛地推开，沉重的门扇撞击在墙壁上，发出震耳巨响。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煞气，夹杂了凛冽的寒意，如同北境席卷而来的暴风雪，瞬间灌满了整个后堂。
灯火摇曳，光影剧烈晃动。
门口逆光处，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一身玄色劲装，并非宫中制式，衣料却透着内敛的华贵光泽，在灯火下隐隐流动着暗金丝线织就的云雷纹。
肩宽背阔，腰身劲窄，线条利落得如同一把出鞘的绝世名刀。
他脸上覆着半张冰冷的青铜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极其凌厉的下颌和一双薄唇，唇色极淡，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面具孔洞后的目光，幽深如寒潭古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仿佛能冻结人的血液，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堂中众人，最后精准地锁定在她身上。
管事和仆役们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噤声，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连大气都不敢喘。
林晚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是镇北王世子，谢安。
在系统提示中，追查鲛人走私案的关键人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如此浓重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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