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好郭弱水后,木婉清没了去向,她已入魔,却也不愿与那些魔修同流合污,继续跟那些枉顾性命的人待着或许有一天她真的会迷失自我。
木婉清看着自己掌心,那些血迹从手中流淌而过的感觉再次浮现,粘稠、温热,承载满人命的重量。
可她不觉得有多痛苦,也不觉得难过。
那些负面情绪在她炼化心魔后消释得无影无踪。
心中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应证那些人嘴里的话那般。大家都说是,那你就得是。世人都认为你是恶的,那你就需得是恶的。
那便是你的生存之道。
她终究还是成了话本所言那般。
木婉清直到终有一日水观月会找上她,但是在此之前,终于可以略微喘息,远离那些爱恨纠葛,仅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沐姐姐,我们来找你学剑啦!”
几个圆头圆脑的小孩推开栅栏,咧着笑,露出缺牙的豁口,不等她回应就亲热活跃地凑到她面前。
木婉清抚摸着他们的脑袋,脸上难得带了几分柔情,有时候她甚至会思考,若是没有走上修道这条路,会不会也有不同的结果。
只是有些事比她预想中还要早。
听闻村中有几个神仙般的修士出现时,木婉清已经猜到来者,她淡定起身,吩咐学徒们入屋去,不要出来。
而已经站在院前的水观月弯了弯唇,同样屏退身边的修道者,孤身上前,行至木婉清面前,同她对视。
木婉清注意到水观月此时衣着是某个大宗的服饰,并非天缘门,身侧也尽是生面孔。
她没死,倒也不算意外。
“师姐,听说你化名为沐善水,还藏在这种地方,可真让我好找。”
水观月手里拿着卷轴,敞开来看,上面果不其然写的是木婉清名号的通缉令,红色刺目的朱砂写着“魔修”两个大字。
见木婉清只是垂了垂眼睫,并不反驳,水观月露出了然于心的神色,“你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最后还是入魔了。”
看对方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木婉清终究还是没忍住质问对方。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选我!从一开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指的当然不是入魔的事情,而是水观月那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针对,水观月却像是没料想到那般,愣了下神,垂着眼睫轻道,“师姐什么都没做错,我也从未说过是你的错。”
“只是……无论我如何挑衅,在面前行多少恶事,你都会原谅我不是吗?”水观月依然是那种无所畏惧的模样,她上前一步,恰好能够托起对方的下巴,唇际深了深,盈满笑意审视着木婉清的神情,很快笑起来。
“正是因为你这样才衬得我像个恶人。师姐,从头到尾你有好好看过我吗?为什么只对我视而不见呢?”
听不懂,木婉清皱着眉,越发觉得听不懂对方的话语。
她现在只想结束这一切,或许当初没跟水观月产生纠葛,结果会截然不同。
想要挣开对方的手,却动弹不得,水观月凑得越近,那独有的香气就往她鼻子里钻,呛得她一阵作呕,挣脱不能的她,伸手掐住对方的脖子。
水观月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语气变得明快又清脆。
“真是太好了,你终于,恨上我。那我终于可以把你彻底抹除。”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下一秒同样用力扼住木婉清的脖子,手中力道加重。
木婉清觉察到一丝不对劲,想要松手,却像是被禁锢住一般,无法抽离,令她想起当时仙门大比那时的情形。
水观月又在使用她的能力进行捏造,果不其然,被下了闭口决的木婉清只能听见对方徒然拔高的声量,笑着询问。
“师姐,你想我死吗?”
“你不是想要我死吗?”
“神魂具灭,真的是好手笔。”
“我绝对不会对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心慈手软,你活着只会为祸世间。所以,再见了师姐。”
手中力道和脖子处传来的收束感同时加深,木婉清被迫对上对方双眼,眼中奇异的花纹在跃动变化,汹涌澎湃的灵力藏在瞳孔之中,随着嘴角扬起的弧度,直击她的神魂。
木婉清看见自己的身体在眼前落下。
旁边的人却扶住她关切地询问:“没事吧,观月师姐?她刚刚没伤到你吧。”
木婉清难以置信看向自己的手,是一双毫无茧痕,完全没练过剑的手,这是属于水观月的手。为什么她会在水观月体里?
来不及细想,喉头一阵腥甜,强烈的震荡感刺痛着她的大脑,身体和神魂强烈不符的排斥反应几乎要撕碎她的识海,体内的丹田动荡不安,最后在不断逸散的强烈的冲撞下,金色的内丹一道道皲裂,最后碎开。
腥甜的血水从口中喷涌而出,连带着浑身的气力都被尽数抽离。
“师姐!”
众人齐声惊叫,在所有人惊慌失措地目光下,木婉清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以为这回是真的结束了,结果没有,她像凡人那般变成一缕游魂,在人间游荡。
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可去的地方。
她漫无目的在世间行走,魂体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凝实,只是随着年岁越来越长,她开始遗忘自己的目的,也遗失过往大多数情绪,平静的,空寂的,像是一影被江水颠覆的翠叶,随波逐流。
那天她在风雪淹没的山腰遇到一个虚弱的女孩,对方怔怔地看着她,嘴里喃喃自语,“竟然是真的……”
紧接着小姑娘告诉她,“有人告诉我,来这个地方,会有人在这里等着。”
原本只是坐在这儿看雪的木婉清不解地看过去,没有接话,也不知这个小女孩是如何看到游魂的,难不成对方已是濒死之人。
小姑娘仰着脸,期待地看着她,“所以,你是来帮我的吗?”
“我把身体给你,你会替我回家吗?”
木婉清想了想,点点头,毕竟对她而言那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温声询问。
“你叫什么,小姑娘。”
女孩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仅凭最后一点气力维持站立,鼻息间散发出一点点微弱的气息却像是灼人的热气,连游魂靠近一点仿佛都要被烫伤。
那是独属于活人的躯体。
小女孩咳嗽两声,面色越发苍白,已经气若游丝,声音却依旧雀跃清朗。
“沐善水,我的名字是沐善水。”
“姐姐,你一定要替我回家呀。”
小姑娘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木婉清,轻盈透明装的魂体,像水波般附着到她手上,随着小姑娘闭眼,彻底融入到对方的身体里。
最后,沐善水从雪地中摇摇晃晃站起来。
*
濮寄椿以为从今往后再也见不到二师姐了。
自从天缘门一别,修真界再没有木婉清的行踪,随木婉清失迹的还有那个“水观月”。
或许那样也好,师姐只是躲起来了,不仅是他,任何人都无法找到师姐。
可后来水观月再度出现了,她声势浩大地搜寻着二师姐的踪迹,悬赏和搜捕,濮寄椿隐约觉察到不对劲,他想先一步找到木婉清,带她藏起来。
最后却只见到两具尸体。
“魔修木婉清夺舍正道水观月,妄图藏匿行踪,偷梁换柱,却遭到反噬。只可惜那魔修手段阴毒,水观月道友,也跟那魔修同归于尽了。”
所有人都这么说。
说木婉清死前使用神魂俱灭的禁咒,想要夺舍了对方肉身,却不知为何遭到了反噬。
濮寄椿皱着眉,他是知晓水观月的独特之处,她绝不可能死,那么师姐亦有可能活着。可他夜里潜入去见过二人尸身,确确实实只是尸体,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神魂留存的踪迹。
神魂俱灭?他不信。
濮寄椿起身,开始搜寻起师姐的神魂。
终于那天,他从山下捡到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她身子骨很轻很弱,埋在雪地里,凌乱散落的墨发上带着冰碴子,一抖就漱漱往下落。
说实话,她表现得一点也不像木婉清,起码不像最初他认识的木婉清,那么纤细那么羸弱,眼底里藏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看起来很空,像是什么都没有。
但他看到对方脖子上的护身符,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他要等的师姐,师姐回来了,伪装得很好回到他的身边。
那灵魂里熟悉的味道渗透到他的骨头缝里,酥酥麻麻,带起一股痒意。
他佯装淡定,若无其事冲她发出邀请,“此处风雪大,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说不定师姐等的人并不是他,说不定师姐只是想换种方式生活,可是他看见少女歪了下脑袋,目光恰恰对上他的双眼,低声询问。
“我认识你吗?”
小姑娘摇晃着脑袋,皱着眉打量着眼前人,努力回想过往记忆,想要同眼前人重合,以后却像是想不起那般,用陌生的眼神疑惑地看向对方。
濮寄椿心脏猛的一跳,心中形成一个奇异的想法,他彻底放低声音,柔声哄骗道,“你……”
“是我的义妹。”
酝酿到嘴边的谎言,被自然地抛出,濮寄椿单膝跪在沐善水身前,把人搂紧自己怀里,将自己的体温渡过去。
“我终于找到你了。”
终于找到你了,师姐。
这次轮到他来保护对方了。
再也不会让她从自己身边溜走了,之前都是他的错,是他没能保护对方,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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