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天衍宗浸在浓的化不开的墨色之中。白日里弥散在亭台楼阁周围仙气飘渺的云雾,在午夜只平添阴森。
昏暗摇曳的火光从迷雾中探出,渐渐清晰,是一队穿着天衍宗弟子服的夜巡弟子,手持的萤石灯如飘忽的鬼火,所到之处迷雾自动散开。
没有发现异常,夜巡弟子很快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压的极低女声在迷雾某处响起:“他们走了。”
按理这种躲着暗处遮遮掩掩的阴暗分子,必定是黑衣蒙面的阴险小人,再不禁也是偷鸡摸狗的猥琐样子。
可惜蹲在檐下阴影里的“梁上君子”既没有遮掩容貌,也不是跟鬼祟行事所匹配的贼眉鼠眼,反倒是个顾盼神飞的模样,笑意盈然。
宋澈眼了看底下人头脑发昏的高度,身形一晃,整个人就便轻盈向上拔起,纤细的身躯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她双手稳稳抓住了粗糙的梁木,腰腹核心发力,便如投掷石子一般将自己整个人往前荡去。
嗒。
一声轻的微不可察的响动。
衣袂猎猎,她稳稳落下,几缕青丝擦过精致眉眼,她笑了。起身,拍拍手,转头对着身后黑雾开口:
“都利索点。暮央雨生病修养去了,夜巡二队暂时由师辞墨接管,她今天去北面巡逻了。天赐良机。”
“确定今晚没问题?我这眼皮子从傍晚跳到现在……” 一俊美青年从迷雾中走出,红发如火。他双手抱胸,剑眉微蹙,看着宋澈的眼神充满不信任,“要是师辞墨杀个回马枪……”
“哎呀,萧玉树你这下怎么胆子比针眼还小了。” 娇小身形从他身后窜出,是个风风火火的姑娘,一身桃红衣裙,杏眼瞪着萧玉树,“宋师姐的情报还能有假?再说,我亲眼看着师师姐带队往后山去的!”
“你就帮着这家伙说话吧。”萧玉树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鄙夷。
宋澈是什么货色他还不知道,上次自己就是信了她的邪和她一起跑到藏书阁越级偷看功法,结果被守门人发现后这家伙脚底抹油一样跑的比谁都快,独留他一人悲催的在藏书阁干了一个月的清洁。
“萧师弟,放心,没问题的。”宋澈心虚的赶紧转移话题,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想想外面的烧鸡!想想醉仙楼的灵酒!想想胡婆麻子糕和彭家豆腐桥,还有老大米线。你怎么能被区区执法队给绊倒,墙外是大把的美好在等我们呀!”
萧玉树冷哼一声,但倒也没再说什么。
“只要今天晚上翻出了这墙,天高海阔还有什么是我们去不了的。” 苏依瑶站在宋澈身侧,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她扭头看向不远处一道沉默矗立的身影,“林大哥哪么子想?”
抱着剑的林碎觉如一座沉默的大山,不语,但点了点头。
“听见没?连二师兄这个闷葫芦都惦记着烧鸡呢!” 宋澈拍了拍萧玉树的肩,站直身,活动了下手腕脚踝,眼中闪烁着狡黠又轻狂的光芒。
几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动作。
行动!
如同离弦之箭,四人从藏身的阴影下蹿出,极快的俯身冲-刺,又极力压抑着声响,借着迷雾遮掩踪迹,悄无声息的靠近宗门边界,动作迅捷而轻巧。
靠近墙壁,萧玉树率先动作。只见他脚尖一点轻巧跃起,再借力在墙面上用力一蹬,双指扣住了墙头一处微小的凸-起,动作极快,腰身一拧,整个人便翻了上去。
他蹲在宽阔的墙头,有些警惕地望向墙外黑黢黢的山林,什么也看不清。
外面有这么黑吗?萧玉树皱眉。
就算因为宗门禁制他们不敢用灵力,但他已经是筑基中期,眼睛自然与那些肉-体凡胎不同,虽不能像白日一样清楚,但还是能模糊视物。
“萧玉树!” 宋澈喊了他一声,萧玉树便暂时忽略心底那一丝古怪,转头。
林碎觉将剑一抛,萧玉树探手稳稳接住。
林碎觉后退两步,一个助跑蹬墙而起,动作干净利落,被墙头的萧玉树一把拉了上去。
“小瑶” 宋澈又转头看向苏依瑶。
“师姐助我!” 苏依瑶咯咯笑道。用不了灵力,她轻功不像他们几人这么好。她眯眼,蓄力后冲向墙壁,极快的速度让墙上两人心惊肉跳。
即将撞到墙时苏依瑶才起跳。这个高度明显还不够,宋澈眉头微挑,身形如鬼魅般出现在对方落点下方,伸手在她足底用力一托。
“小心点,祖宗。”萧玉树啧了一声,刚好拉住苏依瑶,一把将她拽了上来。
“我哪里像你们剑修身手这么好!”苏依瑶在墙头站稳,不满,“要不是灵力会触动法阵,我早就用符箓了!”
“搞定!”墙头下,宋澈得意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墙头三人正对她伸出手。
“师姐,快上来!” 苏依瑶催促。
“急什么?” 宋澈嘴角勾起一抹张扬的笑,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一小片在夜雾中若隐若现的翠色竹影,“都爬墙?多没意思。”
话音未落,人已经骤然射向竹林。
萧玉树挑眉:“又整哪一出?”
宋澈身形在浓雾与竹影间快速穿梭,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一株格外粗壮的竹子。她加快速度,而就在即将撞上竹干的刹那,腰肢猛地一拧,硬生生将将下半身转了过去,足尖正好狠狠踏在坚韧的竹身中段。
挺拔的翠竹瞬间被压成了惊人的弧度,弯如满月。蓄势待发如被拉到极限的弓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墙头上的萧玉树看得眼角直抽,苏依瑶捂嘴,杏眼中满是惊叹和崇拜。就连林碎觉握剑的手也微微紧了紧,无奈叹了口气。
宋澈笑的恣意,她轻巧跃至竹节首端,再在那被快到极限的竹干用力一压,终于,竹子再也承受不住,猛地回弹——
极快的回弹在空气中带起一声尖锐的呼啸,宋澈也借这股劲如流星般腾飞出去。劲风呼啸着灌满她的衣袖,墨发在脑后肆意飞扬,她在空中调整好角度。
墙头上的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身影便已冲天而起,然后稳稳落在墙头。宋澈拍拍手站起身,气息依旧平稳悠长,带着促狭笑意瞥了满脸写着“真装”表情的萧玉树一眼。
她身后,竹林正因为刚刚的搅动而剧烈震动着,竹叶簌簌抖落。
“小师妹……”林碎觉颇为无奈扶额,“我们动作好像得快点了。”
“二师兄放心,就是夜巡队现在赶过来也来不及了。”宋澈抬手随意拂了一下散落的发丝,笑的得意,“我们走……”
“走?”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女声骤然从墙外下方的黑暗响起。
原本兴奋的四人如同被冰水从头浇下,瞬间呆滞了。
宋澈脸上笑容凝固,颇为震惊的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墙外不远处已静静伫立着一道清冷的身影。
黑底银线,执法殿高阶弟子服纤尘不染,勾勒出对方高挑纤细的身姿。如墨长发披洒而下,只能称得上秀美的面容上,一对浅灰色眸子此刻正冷淡地、毫无情绪地看着宋澈。
执法长老冷千秋座下关门弟子,师辞墨。
在她身后,一队同样身着银黑执法服饰的弟子沉默像雕像,手持长剑,无声肃立,如他们领头一样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墙头几人。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师辞墨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掠过面如死灰、恨不得缩进墙缝里的苏依瑶,毫无畏惧、对着宋澈翻白眼“看吧又是这样”的萧玉树,以及面不改色、如往常沉闷表情的二师兄。
最后,落在那抹最张扬的月牙白身影上。
“林师兄、宋师姐好。”
师辞墨垂下眼帘,拱手行了个礼,带着称呼是规矩上的敬称,语气却比还万年玄冰还要冷硬疏离。她声音不高,但胜在字字清晰,给人一种无形压迫感:
“无视宵禁,意欲擅离宗门,按宗门律令,应押至执法殿交由长老审理。”
师辞墨微微抬手,身后肃立的执法弟子立刻上前一步,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她抬头,直视几人:“诸位,请——”
萧玉树感到麻烦的“啧”了一声,倒是宋澈失态不过一秒,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痴墨师妹啊,”宋澈非但没动,反而抱起了双臂,脸上笑容明媚得晃眼。她语调带着点慵懒的戏谑:
“我与林师兄、苏师妹、萧师弟修炼久无进展,晚来寂寞,想登台赏月,取月之精华精进功力。擅离宗门,师妹真是好大一顶帽子扣过来……师姐可万万不敢。”
“师姐这话还是留给暮师姐去解释吧,”
师辞墨对宋澈的表演明显并不想接招,无视这明显玩笑的儿戏话,她转身对着身后的执法弟子微微颔首,“带走吧。”
萧玉树小声说了一声“晦气”,不过是对着宋澈骂的。宋澈只是耸耸肩,没有试图反抗。
她率先从墙头一跃而下,又拍拍弟子服,笑意盈盈朝几步距离远的师辞墨拱了拱手:“辛苦师妹了,师妹早点休息。”
听着这不走心的敷衍关心,师辞墨只是默默把目光投向其他三人。
林碎觉是宗门二师兄,自然没有出格举动,跳下来反而颇为恳切的朝师辞墨行了个礼,师辞墨点头回应。
苏依瑶年纪还小,对师辞墨只有害怕,躲在林碎觉身后被宋澈拉走了。萧玉树倒是经过她时阴阳怪气了句,“师妹果然‘恪职尽守’,劳烦你亲自带队来‘请’我们了”。
师辞墨权当没听到,默默注视着那四人被押着渐渐远去。直至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迷雾中,她才有了动作。
她从储物戒拿出一盏萤石灯,微微颔首:“换班。”
还留着的其他弟子还来不及对她行礼,她便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几秒寂静后,原地留下的执法弟子面面相觑几秒,才仿佛瞬间被解除了某种无形的咒缚,整整齐齐的队伍略微松散下来。
“师师姐真是料事如神,”一名年轻弟子一边活动着肩膀一边感叹道,他压低声音,“你们说她怎么能猜到大师姐今晚一定会偷跑出来呢?”
“宋师姐你晓得是什么性子。抓多了别说是师师姐,我都快有经验了。刚才大气都不敢喘!说实话,毕竟是长老弟子,你瞧瞧她那气场……”另外一名圆脸弟子接话。他学着师辞墨刚才面无表情的样子,板起脸,压低声音模仿道:“‘带走吧’——啧啧啧,吓得我差点条件反射就把锁链掏出来了。”
“宋师姐刚才那‘登台’的架势,太生猛了。”一女弟子满脸憧憬,“仅仅依靠肉-体凡胎也能发出这种动静,不愧是我们天衍宗第一天才。”
“死丫头前两天还说非暮师姐不可,现在就开始移情别恋了。”有人笑骂,突然想到,开口,“话说宋师姐这个月已经被抓了不下十次了吧——”
“里面至少九次都是师师姐抓的。”
有人自然而然接上。
所有人突然集体沉默。片刻后,那个女弟子转移话题,“走了,夜巡结束,困死了。”
“总算夜巡完了,困死了。”
大家默契的没有继续话题。不少弟子伸起懒腰、打着哈欠。他们收起配件佩剑,三两成群,勾肩搭背地往回走,不久身影便渐渐隐没在通往弟子居所的小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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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抓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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