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澈观察着她的神色，试探性地往她身边挪了挪。师辞墨斜眼瞥了她一下，没有出声反对，只是任由船桨停横在膝头，默不作声地往旁边让了让，给对方留出一点位置，是个默许的意思。
宋澈顿时弯了眼睛，贴着师辞墨坐下，然后小心翼翼从储物戒里摸出了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书册来，慢吞吞递过来，动作显得有些犹豫和迟疑。
“额……就是这本。”
师辞墨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下狐疑，她接过那本书，触手是普通纸张的质感，封面略显粗糙，绝非她之前以为的什么珍稀典籍或高深功法。
目光落下，几个龙飞凤舞、极具冲击力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禁爱难止：柔弱师弟霸上我》
师辞墨：“？？？”
师辞墨感觉自己的思维停滞了一瞬。
……女主平时到底在看些什么鬼东西？
她翻开。
【他，穆云铮，万剑峰天之骄子，桀骜如鹰，却甘愿为他敛尽锋芒。他，谢知微，灵兽峰温润君子，如玉如琢，却唯独对他展露深藏的霸道。一场阴差阳错的邂逅，一场身不由己的联姻，将两颗高傲的心紧紧捆绑。
“知微师兄……不，夫君，求你，放过我……”穆云铮被禁锢在熟悉的怀抱中，眼尾绯红，声音带着破碎的泣音，昔日握剑斩妖的坚韧，此刻只剩下无助的颤抖。
谢知微指尖抚过他微肿的唇瓣，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黑与占有，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阿铮，你我既已结为道侣，为何还要逃？你的剑道，你的骄傲，在我面前，皆可放下。你只需，看着我，依赖我……”】
师辞墨合上书。
她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望向远处水天一色的地方，久久无言。
荷花依旧在风中轻轻摇曳，清风拂过如镜子碧波湖面，拂过舟上人完全空白的表情。
宋澈像是早有预料，在她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怎、怎么样？是不是、是不是挺精彩的？”
师辞墨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宋澈那张明媚依旧，看起来十分精致漂亮的脸上。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翻江倒海般的复杂情绪，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能将那本《禁爱难止：柔弱师弟霸上我》塞回宋澈怀里，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多拿一刻都会玷污了自己的手。
“你……”
师辞墨张了张嘴，声音因极度震惊和无语而显得有些干涩，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平日便看这些？”
宋澈好不容易止住笑，听了师辞墨的话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反问：“有何不可？暮师姐说修道之人也要知晓人情世故，体会七情六欲。这话本子写得缠绵悱恻，荡气回肠，于感悟心境大有裨益呢！”
顿了顿，她又歪着头看师辞墨，琥珀色的眸子里盈满了未尽的笑意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兴味：“而且这文不好看吗？你看这文笔，这情节，啧啧，穆师兄和谢师兄要是知道他们被编排成这样，表情一定很精彩。”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低头笑个不停，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两位师兄黑如锅底的脸色。
“……”
师辞墨闭了闭眼，只觉得这人若真是天衍宗未来的希望，那天衍宗前路确实是一眼看得到头的黑暗。
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先是被捅落水，现在又被强行灌输了如此颠覆认知的“知识”，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师辞墨想，要不是有命途，要不是楼主非要她留在宋澈身边，她肯定会立刻叛出宗门，另投他处。
宋澈兀自笑得开心，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指尖点了点那本被她重新收回储物戒的“奇书”，凑过来解释：“哎呀，你别这副表情嘛，我逗你来的。这些话本是凡间根据琼瑶华英录上那些仙子仙君们的排名和风闻，胡编乱造的东西，本来就是拿来寻乐子的，不能当真。我平时都不看这些的，这本还是个意外。”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看戏般的幸灾乐祸：“凡人虽然爱折腾这些东西，但把穆师兄和谢师兄凑一对的也是罕见，据说弄出这话本的人，好像是穆师兄或者谢师兄的哪个对头，故意写来恶心他俩的。”
这个话题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师辞墨没想过报仇居然还有这种下作的手段，但依照这个解释又确实能理解那本书中那扑面而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恶意……和恶趣味。
那两人是你未来的舔狗，你知道吗。
她瞥着身边那不知道想哪去又开始笑到抽气的人，说不出的无语。
这人真是……
“穆师兄脑里一般只有剑和打架的，估计是从来不看这些凡俗话本的，所以还不知道。不过谢师兄嘛……”宋澈可不知道师辞墨这想什么，自顾自笑着又缓了好久，才继续开口。
“他掌着灵兽峰部分对外庶务，耳目灵通的很，听说这书刚在黑市流出来没多久，就‘莫名其妙’地绝版了，下手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我手上这本，还是不久前暮师姐清剿各峰违禁品的时候，从亓官梦竹那搜来的。”
她“啧啧”两声，“你看看，把穆师兄写成这样，把谢师兄写成那样，让他俩这样那样的……可见背后之人是多恨得牙痒痒。嗯，简直不相上下，难分伯仲，分不出更讨厌谁，到现在，宗门里私下猜了许久，也没人琢磨出到底是哪位高人的手笔。”
能把两个男人编排到一张床上，这得是多大的恨意才能驱使？
光是想象一下穆云铮红着眼角啜泣，或是谢知微强取豪夺的画面，师辞墨就觉得一阵恶寒。
但听着，她又发现不对劲。
“暮师姐从亓官师姐那里清剿来的东西，怎么落到你手里来了？”师辞墨疑惑。
宋澈听了师辞墨的话，摸摸下巴，一副回想的样子：“那天我刚好和亓官在一起炼新药方，暮师姐搜到这本书后翻了几页，说这种奇书留不得，交给我让我去销毁了。”
“暮师姐没说其他什么了吗？”师辞墨狐疑，销毁违禁品哪里轮得到宋澈来干，执法殿有专门的人处理。
“她当时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还冲我们笑了。”宋澈说，“哦，她还叮嘱我‘千万不要外传’。”
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生怕这书传不开似的。
她瞥了一眼身旁兀自笑得眉眼弯弯，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宋澈。
“看来暮师姐……对师姐很是信任。”师辞墨最终意味不明地评价了一句。
宋澈却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勉强，反而微微颌首，一副深以为然的赞同：“那是自然，暮师姐一向最懂我。知道这种奇书与其强行压下，不如交给我妥善处理，说不定还能从中悟出点什么与众不同的道呢。”
这本除了“人心险恶”和“话本作者其心可诛”外还有什么深意。
这人的道要是真从这书中悟出来的，师辞墨便真心服口服了，得佩服称一声天赋异禀，不知道悟出的道能把天衍宗引向何方。
想着想着，师辞墨被逗笑了。
她重新拿起船桨，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小船慢悠悠地在荷叶间穿行。宋澈靠在船边，手臂搭在船沿，指尖拨弄着清凉的湖水，带起圈圈涟漪，一副惬意的样子。湖风带着荷香来，气氛难得缓和。
宋澈见师辞墨神色稍霁，也跟着弯起了眼：“其实这些话本子还是挺有意思的，虽然确实是荒诞了些。”
她望着远处接天莲叶，声音放缓了些，带着点漫不经心，“凡人寿数不过百年，爱恨嗔痴却一样不少，浓缩在这方寸纸页间，修真之人，动辄闭关数十上百年，求的是长生，证的是大道。听起来超然物外，可仙路已塌，修仙证道到底不过认一个本心，守一个执念，求一个无愧。”
“穆师兄痴于剑，自谓强者，看似心中唯有剑道，却又不得剑道，他看不清自己的本心，认知有了偏差，便证不得自己的道。”
宋澈侧过头，琥珀色的眸子在粼粼水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透澄澈：“谢师兄修为实力天赋样样不如穆师兄，却能比穆师兄先证道。他所求不过灵兽峰在他手中更上一层楼，这里面的执着，他看得清，便证了自己的道。”
师辞墨默然听着，手中船桨无意识地拨动着湖水。
“那师姐呢？”
师辞墨轻声开口，几乎要被水声掩盖。
她转头看向对方，对上对方的眼睛，“修仙问道到底不过‘想要’二字，师姐又有什么是求而不得，或是深藏不露，证什么大道？”
宋澈拨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似是觉得这个问题有趣，她眼里又浮现那些浅浅笑意：“我想要的？”
她先移开了视线，手肘撑着船沿，单手托腮，目光投向远处水天一色的地方，那里有灵鹤掠过，留下清越的啼鸣。
“我没什么想要的。我若想要，自然能得到。得到了，自是应有尽有。”
划着的浆停下了。
“应有尽有？”
师辞墨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天道之下，谁敢言应有尽有？人生在世，孰能无求？无求无道心，无心不证道，师姐这话是不想证道了？”
“……”
宋澈没说话。
师辞墨头又隐隐传来阵痛，她无意识绞着手指，以为对方要一直沉默下去，耐心快被耗尽的时候——
宋澈突然动了。
她身形一晃，突然凑近。
师辞墨：“！”
师辞墨猝不及防，温热的气息带着湖水的微凉和荷花的清芬，拂在脸上，她猛地向后仰，小船随之剧烈摇晃了一下，师辞墨差点又栽进水里，宋澈眼疾手快地扯着她手臂把她扯回来。
“你又生气了？”宋澈扯着她袖子不放，任凭师辞墨怎么甩，她都不放手，一下一下晃着，“你别生气嘛。我们不讨论这讨人嫌的大道了，好没意思，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下一秒就要成仙了。我才十二岁，我证什么道。我才筑基不久，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么跟老不死一样老问我证道证道，让我再快活几年嘛，你别问我了。”
这人力气怎么这么大，袖口都要被扯烂了！
“谁生气了？！”师辞墨怎么扯都扯不出来，更加羞恼：“给我松手！”
“你明明就有。”宋澈非但不松，反而得寸进尺地又晃了两下，“你表面上看起来不生气，是因为你爱生闷气。”
说着说着，宋澈又笑个不停：“你知不知道东海里有一种鱼，我一戳它它就会鼓起来，身上还带刺，想蛰我，你知不知道这种鱼？你不知道的话我改天捉几只回来给你看。”
师辞墨：“……”
师辞墨再也无法忍受这人，她转头估量了下岸边的距离，趁宋澈没反应过来，直接猛地扯烂了自己的袖口，一个翻身跳进了湖里面。
宋澈：“？”
“欸，你跑什么？我不逗你了，你别生气呀。”
师辞墨没理她，憋着气自顾自游回了岸边，爬上岸，浑身湿哒哒的，脸色阴沉的往清寂峰走。
“喂！你的荷叶！”宋澈也上了岸，在身后喊道。
师辞墨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摘了几片品相极好的嫩荷叶，被拉上舟时放上面了。
师辞墨闭了闭眼，只觉得今天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
最终，她还是折返回去，将那几片饱经摧残的荷叶捞了起来，抱在怀里。荷叶冰凉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料传到皮肤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宋澈看她这狼狈样子又笑，笑声清越悦耳，像风吹过檐角的风铃，但在师辞墨听来却格外刺耳。
“你没见过那种鱼，那你见过凡间的年画吗？”
宋澈几步追上她，与她并肩而行，歪着头看她，“你这样抱着荷叶，像不像凡间年画上那个抱鲤鱼的娃娃？就是脸色差了点，像是鲤鱼成了精，来找人索命的。”
师辞墨：“……”
我要气死了！
来晚了，修了下[求你了]前尘往事差不多还有几章完。
有人还记得痴痴是直女吗，虽然修真界大家性取向都很灵活，但是痴痴自己惯性思维没想到自己能碰上[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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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前尘往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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