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身后只有谢锦城，哪里来的什么女子？她给谢锦城使了一个眼神，想让他控制住那个女子，但谢锦城却毫无动作。
黎景月看着眼前莫离停下的攻击，湿润的眼眶和痴痴盯着她身后之人的模样，迟疑的转过了身。
然后就愣住了，那个人有着跟她七分像的容颜，为人看起来更洒脱一些，满头黑丝只被一根发带牢牢系住，看起来很是飒爽。
但她如今却没有搭理在场的其他人，只是紧紧盯着黎景月。
黎景月自然能看出眼前的女子不是真人，虽然从未见过鬼魂之类，但她本能觉得，她就是一缕残魂。
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还是问道：“你是谁？”
女子看着眼前生机勃发的黎景月，竟然努力让自己变得温柔起来：“阿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嘛？”
黎景月移开视线，不去看眼前的人：“我的母亲，早已经死在十几年前了。”
这是莫离却冲到了残魂的身边，他抬了抬手，甚至不敢碰触眼前的残影：“黎姐姐。”
黎星河只是温柔的看着他：“小阿离，好久不见。”
莫离道：“黎姐姐，你们出去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只剩下一缕残魂？青虚呢，他没有好好保护你吗？”
黎星河沉默了一会道：“阿离，这世间，并非事事都能如人所愿，我们俩的结果，实在是无可奈何的产物。”
黎景月插话道：“那我呢，我也是你们无可奈何的产物吗？”
黎星河看向黎景月，她苦涩的摇了摇头：“不是，良辰美景映明月，你是我们满心期许，拼命想要保护的女儿。”
黎景月却只是嗤笑了一声：“满心期许，拼命保护？”她一步步向前，眼眶通红：“那母亲，你能告诉我，我额心的曼珠沙华是怎么来的嘛？”
黎星河沉默了，最后只能说了一句：“对不起，阿月。”
黎景月明明是在笑着，但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流，他伸手擦拭掉了眼角的泪，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脆弱：“因为得曼珠沙华三十三岁而死，所以你们把曼珠沙华渡到了我的身上。”
黎星河道：“阿月，母亲对不起你。”
莫离辩驳道：“黎景月，姐姐对你有生育之恩，你有什么资格恨姐姐？”
黎景月笑了：“是啊，”她看向黎星河：“你哪里用得着对我说对不起，你对我有生育之恩，我怎么能去恨你呢？”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在场之人都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自己从小到大最敬仰的母亲，竟然从一开始就给自己设了一条死路。
谢锦城站到了黎景月身边，虚搂住了他，默默给她提供力量。
黎星河道：“那件事，母亲无话可说，你可以怨我，恨我，我们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
黎景月没有在纠结这个话题：“我问你，青虚是万法蛇王嘛？”
黎星河道：“是。”她说的很是坚定。
黎景月笑了，多么可笑啊，她恨了十几年的仇人，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黎星河却看向了一侧的莫离：“阿离，你怎么成为祭司了？”
莫离沉默了片刻道：“当时有祭司考试，我去参加了。”
黎星河道：“那你还想出去嘛？我当年与青虚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只是等后面我们想返回的时候，却找不到入口了。”
莫离摇了摇头：“阿姐，我的亲人都在这里，我走不了了？”
他泪眼朦胧的看向黎星河，眼前人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不像他，早不是当年的少年了：“姐姐，你还是和当年一样。”
黎星河沉默道：“我出去后没多久就去世了，样貌上自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亲人？”黎星河摇了摇头，想起了小二说的话：“你和阿启如今？”
莫离笑了一下，佯装正常的道：“有些小矛盾罢了。”
黎星河没有过多怀疑，毕竟当年的他们关系实在是太好了：
“一线牵洞府往东行第三处红色石头那里有一个时空缝隙，从那里可以出去，虽然外界同样要受三十三岁的限制，但总不必世世代代都受此折磨。”
莫离看着黎星河眼眶微红：“姐姐，你当时说你会尽全力拯救虚灵界，可你现在却只是让我们逃。”
黎星河一愣：“可能因为，我已经死了吧！”
莫离道：“姐姐，我不会逃的，虚灵界就是我唯一的归宿。”
黎星河皱眉：“阿离……”
莫离道：“姐姐，你的话我会转告给陈启和柳木的。”
黎星河看着眼前人坚定的眼神道：“好吧，但你记住了位置，想走的时候可以随时走。”
莫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黎姐姐。”
黎景月看着黎星河与莫离的谈话，而院外的男子只是静静看着那抹倩影，说不出是恨多一点还是欣喜多一点。
宵禁在侧，虚灵界四处无光，一片寂静，唯有这里，灯火通明。
黎景月开口道：“外界同样受三十三岁的折磨，能够连通两界，母亲知道幕后之人是谁吗？”
如果说她生来便有了这样的宿命，黎景月看向谢锦城，那么对方就是完全被他牵连了。
黎星河摇了摇头：“我与青虚追查许久，但幕后之人隐藏极深，他借着真神的名声四处搅风作浪，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黎景月道：“当年那场战争……？”月隐之战是她母亲发起的，可是以她母亲的能力，完全可以等到更有把握的时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那场战争都过于匆忙。
黎星河道：“当年妖族势大，青虚在妖族话语权不是很重，为了人族的生死存亡，我不得不借助曼珠沙华突破，但也因此与此花纠缠了起来，即便没有那场战争，我也活不了多久？”
谢锦城道：“曼珠沙华不是三十三岁才……”
黎星河道：“我将一部分曼珠沙华度到了景月体内。”
谢锦城没有说话，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人说过，黎星河当年若是没有怀孕，恐怕也不会力竭而亡，景月背负了多年的骂名，最后才发现，根本就与她无关。
甚至，她如今还要承受身为灵妖的骂名。
黎景月忽然想到了藏经阁那四张泛着黄的破旧纸张，他们被妥帖的夹在万事录里，似乎从一开始就透露着不正常，只是那时她囿于自己的人生经历，并不相信它。
黎景月问道：“母亲，你知道曼珠沙华原本是做什么用的嘛？”
黎星河道：“我们当时四处搜寻过，在一张残页上得知曼珠沙华原本只是为灵妖开脉的灵药罢了。”
黎景月道：“玉霄宗藏经阁万事录里面的残页是你夹的嘛？”
黎星河怔愣了一下，没想到发现自己留下的东西的正是自己的女儿：“是。”
黎景月道：“可信吗？”
黎星河摇了摇头：“不知道，时间太久远了，似乎很多历史都被人为的消失了，所以我们两个也没有找到很多东西。”
黎景月皱眉：“所以我们现在一无所知？”
黎星河道：“幕后之人似乎献祭了虚灵界，后来当我们发现曼珠沙华在外界同样有用时，曾仔细调查过，许多的妖物似乎是被人强行成妖的，而那些妖物身上，沾满了不祥气息。
不过我们好像也被发现了，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并没有对我们动手，只是妖界的天材地宝数量激增，妖族产生了大量的强者，所以最后我才会被迫无奈开启战争。
我死后，人族情况应该会好一些。”
莫离道：“黎姐姐，所以外界其实也是一个献祭场是吗？”
黎星河愣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她苦笑道：“对。”
黎星河接着看向黎景月：“阿月，你出去之后一定要劝诫双方，停止战斗，无论幕后之人的目的是什么？战争肯定是在完成目的的手段。”
黎景月苦笑道：“我做不到，人族也好，妖族也罢，他们不会听我的。”
黎星河从容坐到了院子里的桌边，提起毛笔流畅的写了三封信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少用，但总好过没有，这三封信一封给你舅舅，一封给玉霄宗，一方给青虚。”
黎景月看着那三封信，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突然问了一句：“没有给师父的嘛？”
黎星河愣了一下，想起了这么多年三长老做的事，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和愧疚：“你跟他说，让他做自己吧！”
黎景月道：“好。”
黎星河对着黎景月的额心一点，黎景月身体里忽然飞出了一个银色的鳞片，鳞片上所有的裂痕都已经消失了，看起来精致又华贵。
黎星河有些怀念的看了一眼那个鳞片，然后递给了黎景月：“拿着吧，这是你父亲的东西。”
黎景月接过鳞片，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是亲人也是仇人。
黎星河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了，莫离大声道：“黎姐姐，你当年有想过，带我一起出去嘛？”
黎星河道：“当然，我本就是想与你们一起出去的。”
她接着道：“我和青虚，在玄灵山建了一座灵妖基地，你们出去后可以在那里安营扎寨。”
莫离只是眼中含泪道：“好。”
在身影彻底消散的最后一刻，黎景月只听见了那句：“阿月，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还未曾出生时就曾放弃了你，对不起，这些年看着你如此痛苦，却只是无能为力，对不起，多年后再见，她们之间没有温情细语，她也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无法通过黎景月看到外界的一切，因为不能接触，不能改变的一切，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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