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国京城,正值小年,卖货郎的吆喝声络绎不绝,呈现出一份喜气洋洋的景色,尤其是前些日子裴小将军再度重创北边蛮夷,陛下大喜,免了一个月赋税。
虽在冬日,却是暖日当空,万里无云,吹锣打鼓,唢呐满天,今日是丞相府千金和燕王世子大婚的日子,备受瞩目。
传闻燕王世子十六岁上战场,退北狄,灭南蛮,百战百胜,而那丞相府千金更是才貌双全,举世无双,二人可谓是天作之合。
十里红妆,迎亲的队伍从巷头一直排到了巷尾,一男子高坐白马上,风度翩翩,身姿挺拔,面上却无一点喜色。
“这就是裴小将军?瞧着身板不像是能上阵杀敌啊?”
“这谁知道啊?不过,我有个远房亲戚在丞相府,听说,这次丞相府嫁的并不是大小姐,而是刚从乡下接回来的二小姐。”那人掩着面低声道,生怕被接亲的人听到。
四个轿夫抬着婚轿缓慢前进,生怕颠了新娘子,陆棠宁听着大街上的讨论声,缓缓抬起头,露出小巧精致的下巴,略有些粗糙的手攥紧帕子,划过腰间的月牙玉佩,不禁回忆起三日前的那个梦。
在梦里,她只是是一个话本中的恶毒原配,被迫代替丞相府假千金陆桃夭嫁入燕王府,当夜,燕王世子死讯传来。
自此,她被刻上克夫的名声,人人得而避之,好在燕王夫妇并没有因此苛待她。
她感动之余,日日伺候公婆,照顾弟妹,将侯府打理得紧紧有条,即便是生病也不曾懈怠一日。
半年后,裴知行突然死而复生,并且带了一个农女叶君书回京,农女不仅会吟诗作赋,治水冶铁,还会各种新奇的东西。
裴知行重伤失忆后被她所救,两人日久生情,在裴知行恢复记忆前就已经私定终身,燕王夫妇却不允许裴知行休妻重娶。
而她仗着世子妃的身份以及燕王夫妇的支持,毒害叶君书,勾引裴知行,最后东窗事发,丞相府早早与她断绝关系,燕王夫妇对她心寒,最后被送入尼姑庵,凄惨晚年。
辛苦忙碌半年却落得如此下场,陆棠宁竟有些替自己惋惜,可笑即便是有了预知梦,她却连拒绝这件婚事的权力也没有,只能嫁入王府,任人宰割。
“落轿——”
高声将陆棠宁拉回现实,轿帘被掀开,她看向被递到手边的红绫,如同自己的命运一般,扯不断理还乱。
她低着头,借着盖头下的光线打量着周围,今日替裴知行接亲的是他的堂弟裴钰瑾,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婚事是一年前燕王夫妇趁着裴知行在边塞时与丞相府定下的,他们当时定下的是名满京城的陆家二小姐陆桃夭。
但就在半年前,陆桃夭外出游玩被五皇子相救,二人心生情愫,陆桃夭便主动找了丞相夫人,高高在上地将这门亲事让给了她。
大堂内,燕王夫妇正坐高堂,一场喜事,却被忧愁笼罩,除了些来参加婚宴的孩童,几乎听不见笑声。
简单拜堂后,陆棠宁便被茯苓牵着进入了婚房,颠簸了一日,她迫不及待走到床边坐下,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桌上的红烛正燃烧着,融化的烛油一滴又一滴落到烛台上。
“小姐,今天忙活一天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茯苓俯身道。
陆棠宁摸了摸饿极了的肚子,刚想说好,就听见外面忽然闹腾起来。
房门骤然被推开,来人是燕王妃身边的丫鬟喜鹊:“不好了,世子他……”
“世子他怎么了?”陆棠宁瞬间站起身,扔下红盖头,焦急追问道。
“世子他在回京的路上,突遇埋伏,重伤跌落悬崖,士兵们在悬崖下搜了两天两夜,只从一只狼附近找到了世子衣裳和碎骨。”说即此,喜鹊忍不住哽咽,“世子他怕是没了。”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陆棠宁晃了晃身形,梦中所有事都经历了验证,那么她的未来呢?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了却余生。
眨眼间,陆棠宁直直地朝床上栽去,一头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茯苓仓促上前,只拉住了她的衣袖,看向门口的丫鬟,“世子妃晕倒了,还不快去找大夫?”
又是一阵忙活,丫鬟几乎是拽着刘大夫小跑进来,两人都粗喘着气。
刘大夫才刚给燕王妃看过,如今世子妃又病倒了,他平复气息给眼前的新娘子扎了几针,这才抬袖给自己擦汗:“没事了,世子妃这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
陆棠宁本想继续装晕,但又怕被大夫看出来,只得悠悠睁开眼,有气无力道:“茯苓,世子他?”
“小姐……”茯苓嗫嚅,担忧地将她扶起来,“小姐,这也不是您能预料到的。”
陆棠宁扯了扯微白的嘴唇,挣扎着要起身:“父王和母妃如何了?不成,我得去瞧瞧。”
“王妃方才也晕了过去,刘大夫已经去瞧过了,无碍,此刻正在休息,王爷、二少爷和三小姐正陪着呢。”喜鹊刚从外边回来,听见陆棠宁的问题,回道,“王爷让您好好歇着,其他的事他会处理。”
燕王妃一共有三个孩子,裴知行是长子,后来又得了一对双胞胎,正是喜鹊口中的二少爷和三小姐。
夜半,王府渐渐静了,陆棠宁看向窗外,白日里的红灯笼已经全部换成了白灯笼,白布条随风吹动,砸到墙上啪啪作响,在夜间倒是有些渗人。
饿狼,血衣,碎骨,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死亡,现下正是冬日,狼找不到食物,很可能吃尸体饱腹,但她还是想亲眼瞧瞧,那堆被人带回来的东西。
她套上外衣,沿着房屋寻找起来,好一会儿才找到了燕王府立下的灵堂,她正要上前查看,就听见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行儿的尸体都没有找到,他们如何就认定人已经死了?”是燕王妃的声音,陆棠宁不禁靠得更近一些。
“令桢,你先冷静一点,如今那座山已经被翻了遍,上面的意思你我不是不明白,就算行儿真的还活着,这场葬礼也得办。”
“我的行儿驻守边疆四年之久,如今边疆刚安定,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除了他,当真是好狠的心。”燕王妃说着,啜泣起来,手帕没多久就湿透了。
“令桢,你放心,本王不会不放弃寻找行儿的。”燕王将燕王妃搂紧怀中。
陆棠宁得了消息,便想蹑手蹑脚地离开灵堂,谁料,刚走几步,一道虚弱男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母……妃……”
夜风凌冽,一根树枝从她的脸颊划过,陆棠宁顿时僵硬了身子,脸色惨白,缓慢转过头,燕王夫妇并没有发现她,周围也没有人,她拍了拍胸口。
正欲往前走,谁料一抬头,只见白布上方一团雾气拢聚,黑白交织,模糊之下隐约形成人影,她想尖叫,惊恐之下捂住口鼻,缓缓往后退去。
她每退一步,黑影便前进一步,她惊慌失措,拔腿就要跑,声音却再度响起,带着几分思索和疑虑:“你……是谁?”
陆棠宁被吓得瞬间跌坐在地,紧紧抱着脑袋,嘴里碎碎念着:“阿娘说,世上没有鬼,没有鬼,没有鬼……”
“谁在那里躲着?再在那里装神弄鬼,小心本王严惩于你。”
原本是警告的声音,如今在陆棠宁听来倒像是救音,她抹了把叶片上的露水涂在脸上,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还不等两人发问,她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王,母妃。儿媳并非有意躲藏,只是心中太过思念世子爷,这才半夜前来,惊扰了父王母后,是儿媳有罪。”
燕王妃见她满脸泪水,心中的疑虑也消了几分:“你与行儿见过?”
“半年前,世子爷凯旋,儿媳远远在路边瞧过一眼,自此就心生爱慕,原想成亲后能与世子爷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因此并未急着与世子爷相见,谁能想到,那一眼竟是永别。”
说到伤心处时,陆棠宁忍不住用袖掩面,抽泣连连:“还望父王母后能成全儿媳的这一腔相思之情,让我在这里陪世子爷一夜,哪怕只能做这一夜夫妻也好。”
见她用情至深,燕王和燕王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应允,两人离去后,偌大的灵堂就只剩下陆棠宁一人,她看着那口黑色的棺材,心中忍不住犯嘀咕,紧紧闭住双眼。
“你……就这么……喜欢……世子?”男音再度响起,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不真切。
陆棠宁瞬间瞪大双眼,蹭地站起身,吓人的雾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她鼓足勇气,学着燕王的样子喊道:“谁?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你要是还不出来,等我抓到你要你好看!”
语气虽然听着严厉,有了几分方才燕王的模样,可偏偏她长了一张娃娃脸,稚气未脱,此刻鼓起脸颊,平添了几分可爱,丝毫没有威胁的气势。
雾气看见她的模样,意念微动,语气也不似方才冰冷吓人:“我没有装神弄鬼,也并非是想要捉弄与你。而且,似乎只有你能看到我。”
“你到底是鬼还是神仙啊?”自从经历过预知梦的事情,陆棠宁对于鬼神之说也有些信了。
男音却并未回答她,而是再次问道:“你就这么喜欢……世子?”
陆棠宁当即起了警惕心:“他是我的夫君,我不喜欢他难道要喜欢你这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雾气吗?”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回话,眼见雾气彻底消散,她壮着胆子喊道:“喂?你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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