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等书上出现第三页的时候，魔石还在和江离诉说自己的忧愁。
魔石毕竟只是块石头，也不知道魔域发生了什么。
可他现在也看出来了，尊主听龙的话，不可能满大街的上街屠人，更不会轻易出手参与魔的内乱。
如此魔道修炼难比登天。
可就在魔石有些焦急的时候，那本灵识中被遗忘许久的书突然浮现在他们面前。
砸在桌子上发出响亮的咚声。
可这一次，不是抽象到常人看不出门道的画，反而出现了一排的字。
江离望着，微弱的夜明珠在他眼底印出摇曳灯火。
当他读下去的时候，才发觉，字字句句，都是适合魔道的修炼功法。
并非掠夺，而是修己。
可这一套，更是乃至魔域大能都未曾有的修炼之法。
——断因果，清六欲，得重生。
书上的字迹如铁画银钩般有劲，行云流水自成一派的狂草字体。
可能出这般字迹的人，丝毫不像前边能画出这画像的人。
难得的，在房间里安静了许久没有发话的江离道：“你知道这本书的由来吗？”
“尊主，我看不了这本书的内容，我这边显示都是空白的。”
——那这本书，于他而言或是机缘，又或是……操控。
江离望了魔石一眼，又来回翻了几页书，在对比了几次字画的字迹后，目光终于停留到了第二页的“夕玥”。
可他的白龙姐姐又说，她不叫夕玥。
莫名的，他有些不爽，修长的骨结在桌子上敲动，发出有序的声响。
——他的姐姐，应该是条自由的龙，而不该被陌生不知到底是何的人做下定义。
无论是谁。
*
等书肆今日的课本结束，教书先生说起那熟悉的“归舟清兴知何限，湘水无风夕月寒”和“皎皎玥星，照临下土”时，夕玥才恍恍惚惚的知道了自己叫夕玥。
起先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教书先生这次喊她来解释诗句，她莫名的就想到了那片荒芜月光下的魔。
在落座的时候，面对江离投来的关切目光，夕玥有点发蒙。
——但她突然又想起，为何身边的大孩会知道她的名字。
她眼下的问题来的一个又比一个急躁。
可还没等她考虑明白前面的事情，在下了学堂后，书肆又突然涌进来了一批修士。
为首的女修长得清冷，肃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老先生，麻烦让上次陪同去胡府的两位学生出来下。”
她一出来，引起了一片哗然。
女修长得冷艳，清冽的眸子如雪松上的露水，一张脸白净，望向人都有股清冷味。
在一群人群里，柳大院长挤了出来：“敢问女修，可是我的两位学生出了什么事？”
“谢师兄被送回的时候，说那边有狐族大妖和魔的气息，我们需要一一排查。”
夕玥听到这句，心凉了半截。
她倒是忘记了，谢池渊是先天的剑骨体质，恐怕是狐族的术法也对他不起效。
他前世有过数百上千次，就如同现在这般，被妖所救，被她所养，最后那锋利的长刃，对准了那些曾经帮助过他的人。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那个雨夜，那些凡人，被掏心掏肺的痛感。
突然她有些发颤。
江离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情绪，在木桌底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一切有我，姐姐。”
他顿了下，“回去烧你爱的栗子炖鸡。”
少年长大了，也张开了。
就连嗓子都已经开始有了成年男子的低沉。
沉的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么一句落下，焦躁的龙心都安生了不少。
也是，他们一个是隐藏可好的龙，一个只是半吊子没踏入仙门的凡人，一口咬死不知晓便好。
逍遥宗好面子，也断不会在外人面前找他们的麻烦。
那柳大院长听到这句，脸色缓和了一下：“敢问女修姓名。”
“谢紫瑶。”
江离顿了一下，但在望见身边的夕玥后，继续前行。
两人如同小兽，相依随行。
却忽略了，那谢紫瑶在看到江离脸上的面具后，整个人一愣。
*
魔的记忆很好，好到纵使多年过去，还是记得这个女修。
许多年过去，可她容颜毫无变化。
而眼下，望着走廊那一排排的修士投来好奇的目光，江离抿着唇，放在身侧的那只手时刻准备掐着书上看来的开魔纹的手诀。
就连着夕玥，都开始无端的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当她看到一老者闭着眼睛坐在那边的躺椅的时候，整个龙一颤。
夕玥在修真界怕的没几个，但这老者不行。
他是逍遥宗的长老，也是前世她记忆里谢池渊的恩师。
更甚者，也是他嘴里提出来的龙骨龙血是天灵地宝，一遍遍的告诉谢池渊，自己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可就在夕玥和江离都以为会被审判的时候，他们被谢紫瑶带着经过了几个拐角后，拐进了一个小院。
那清冷的女修在站定后，来回打量了身后的两人许久，才道：“这边没人了。”
而后，她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松了下来：“救救我，我不想死。”
……
谢紫瑶说，这个世界是本男频小说，而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恰好穿成了谢紫瑶，在这个世界长大成人。
而这本书唯一的男主，正是谢池渊。
她还说，她在书中是恶毒女配，会撺掇男主杀死了他的白月光，而后助男主修成无情道后，被无情道的男主以邪魔祸人之名一剑捅死，魂飞魄散。
可她不想这样，于是她靠着自己的系统，在到处搜集身上承担气运颇重的人，想借此破局。
而夕玥身边的江离，就是这般的人。
一系列的话，听得夕玥有点发愣。
她没听懂什么是系统，也没听到这个离谱的故事。
可那清冷的女修没管，在四下看了一眼后，语气轻松了不少：“可惜系统不让我告知他的能力和名字，我只能提前找到他，让他好好修炼，能力大涨。”
夕玥愣了一下，“那我呢，书中怎么说的。”
“你叫什么。”
“夕玥。”
可那女修在想了半天后，还是摇了摇头，书上没怎么介绍。
听得夕玥有点心凉。
她听出来了，这像是她上一世事情的发展轨迹。
听到从小养大的孩子到头来连一句念叨都没有，到底还是会有些失落的。
就算是上一辈子的事。
而且直至临死，夕玥都不知道谢池渊还有个白月光。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无情无义的修士。
“姐姐，怎了。”
突然间，她手心发痒，转头望去，那少年轻挠了下她掌心，低声问道。
他已经很高了，却还安静的站在她身侧，敛眸乖顺，像只安静的大狗。
龙突然心里软了几分，连难过都少了几分。
“可我也请人教过小白术法，也教过各种，但一一没用。”
谢紫瑶被小白的称呼惊了一下，多看了夕玥几眼，但到头来还是摇了摇头，继续道：“他不能走修仙道的这条路，他要进……魔、魔道。”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大逆不道的谢紫瑶压低了声音，但两个字还是说的真切。
“而且他有根魔骨，若是拿灵气浇灌，会让他痛不欲生，如千刀万剐。”
听得那一旁的江离都抬起了头。
他没想到，坦白比他想的还要容易。
他想过无数次和他善良的白龙姐姐坦言，但每一遭，话到嘴边，都落成了无声的凝噎。
她如此的良善，又岂能容忍自己捡来的小孩变成一魔。
——魔在人间的名声很不好，不好到成了家长口中止啼的代表，成了说书人口中十恶不赦的恶霸，更是家家户户都害怕的恶人。
可看着在听完这几句就低头一言不发的夕玥，期望回应的他突然有点不愿知道结果。
江离又想，若是夕玥不悦，那他大可以说，眼前逍遥宗的女修是骗子，在哄骗他们承认，而后把他们交去认罪。
他也大可以说，是这女修修炼走火入魔，产生的臆想。
可就在江离千回百转之时，终于与抬眸的夕玥带些水润的眸对视后，他哑言。
他的白龙姐姐没有他想的恼意，也没有他想的这般波澜。
而是……有些许难过。
可江离没猜透，她在难过什么。
只是在这个偏僻的小院，头顶开满的梨花被风吹下星星闪闪成花雨的地方。
夕玥哽咽道：“为何要忍着痛，不和我说。”
把眼前的少年说的都愣了下神，随后他有点高兴。
他年少时在最无助的时候就被夕玥带出了那片四角的牢笼。
从此以后，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他想过离别，也想过夕玥的不搭理。
可唯独没想到，自己的白龙姐姐，会因为担心，而伤心成这般。
——她是如此的善心。
少年点头，不找江离就更好了。
*
纵使谢紫瑶的话真假存疑，可就在她把江离的魔修身份透了个干净后，江离的修炼不在遮遮掩掩。
但有一点谢紫瑶说的没错，江离是天生的魔骨。
就连聚起的魔气都浓烈而暴戾。
看得夕玥都有几分心惊。
事实上，除了夕玥认识的那魔神江离，魔在人世间的名声很不好听，他们暴躁厌戾，嗜血成性。
入了魔道，屠族灭亲的事常有。
夕玥不怕，但她还是有几分担忧，怕自己家的大孩也遭不住魔气的反噬，从而成了失心，一心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可直到有一遭下了场雨，早起的夕玥看到捡来的大孩撑着伞蹲在门口许久。
等她过去的时候，一只小白猫可怜的缩成一团，被雨打湿的毛贴在身上，无助的发抖。
而少年立着，一身单薄长衫被雨淋透也无所谓，只是将那柄伞撑向小猫。
夕玥低头，他此刻无悲无喜，长睫覆住漆眸，像是尊下凡的神像。
清凉的雨，就这般散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
*
夕玥收养了那小白猫，虽然和她想养个小狗的想法差的有点多。
谢紫瑶也很遵守自己的诺言，她说会想办法支走逍遥宗的人，果不其然，在第三天，逍遥宗的人走了大半。
就这般，日子恢复了平静。
起初，夕玥还有点活能干，继续和着那群少年玩耍乐呵，直到书肆对他们说，他们这一批的学生都已经到了年龄。
就这般，除了江离被柳大院长叫回去做了返聘的教书先生，所有的少年都离了书肆。
他们各奔东西，开始了属于他们的热烈人生。
而夕玥彻底没事干了。
白天她抱着小猫逗逗，中午睡睡午觉，看看杂话本子，到了晚上，再去门口看着她捡来的大孩拎着菜回来钻进了柴房。
日子一天又一天，平淡的厉害。
直到有一天，她梳长发时摸到了一根白发。
她有些惊恐，才意识到，人界的时间晃晃，抬眼闭眸已然过了数年。
而她的褪龙蜕的渡劫成年礼，终于也即将来临。
——可等她的化形术全部消失，她就需要回到龙穴。
可，可她捡回来的大孩怎么办。
*
金陵城慌了段时间后，突然又静了下来。
在接连安静了一个月后，喜闹的春节再次落下。
江离发现夕玥有点怪，也正是这个时候。
他漂亮的白龙姐姐，以往遇到这种闹腾的日子最是兴奋，而现在闭门不出，无论他问什么，回答的都是没有兴趣。
他反思了一下，在确认出去屠魔没被发现后，径直敲响了夕玥的房门。
只是这次，随着钻出来的白猫喵喵叫了许久后，出来的却是个戴着斗笠的夕玥。
还把万年的披发盘了起来，严严实实掩在了斗笠里。
“姐姐怎了？”
夕玥打着哈哈，“没事，我最近……最近有些起疹子。”
江离敛眸看了她一眼。
——很好的借口，可就是忘了自己是个修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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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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