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客厅,一张木质圆桌,七个人围站,身后各有一把椅子。
暮色将近,头顶简陋的吊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斑驳的墙皮随时就要脱落;窗外郁郁葱葱的森林被黄昏漫染,枝叶层叠,包裹着这间小屋。
姜月野不知什么时候就放开符青了,一阵两眼昏花后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右手边是符青,左手边是沈林,沈林往左是何梦樵、一个青年男人、一个中年男人、最后在符青右边的是一个小女孩,穿着一件宽大的红色外套,兜帽严严实实地扣在头上。
沈林侧着头看向姜月野,似乎在确认他是否神智清醒,看他左顾右盼精神奕奕的样子便收回目光,伸手摸了一把椅子和桌子后确认没什么问题,第一个坐了下来。
符青和何梦樵也紧跟着坐了下来,眼看着一起进来的这几人都坐了,姜月野也一屁股坐下去,顺腿翘起了二郎腿,眼神悄悄往沈林那儿瞟。
这人但凡五官再深邃一些都有一种英气的女相,但他长得刚好保留了男性的凌厉。从第一眼看到他起,姜月野就觉得以前从未见过这种人,总是板着冰山似的脸,冷淡的调性让他呼吸起来都觉得喉咙发凉,跟吞了一颗薄荷糖一样,总让人感觉这人并不好亲近。
可是他刚刚好像在关心自己,这让他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薄荷糖说:“介绍一下,我是沈林。”
何梦樵紧跟着搭腔:“我们四个在这儿迷路了,所以进来坐坐。我是何梦樵。”
符青继续说:“我是符青,和他们一起,还有我左边这位小兄弟。相遇即是缘,三位要不要也介绍一下自己?”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之默契让姜月野瞠目结舌,一看这三位就是经常配合的同事。
他搞不清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怎么穿过隧道后就像进入了异世界似的,这里和外面完全不一样。还有他本来以为这几个人都是考官,推测小女孩儿和他一样是考生,结果听他们这么一说才发现他们三个也不知道对面三个是谁,还说着什么迷路,更觉得匪夷所思了。
听到同行三人都自我介绍了,他也忙不迭跟着说:“我是姜月野,幸会幸会。”
青年男人和中年男人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们,缓缓坐下,青年男人率先开口:“我是这儿的猎户。他也是。”中年男人点点头。
什么鬼啊,不是考试吗,难道考打猎?这不是更扯淡了吗,还不如考我唱唱跳跳呢。姜月野默默腹诽。
“你们两个看起来认识啊,是有什么交情吗?你是他的儿子?”符青问青年猎人。
“不是,我们只是前两天刚认识而已。”中年猎人盯着他们说,“他前两天刚来,屋子还没搭好,暂时和我住一起。”
“小妹妹,坐呀。”何梦樵对小女孩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跟我们说说你是谁?”
小女孩身体晃了晃,看了何梦樵一眼,拉过椅子坐下了,但是一句话都不说,闷着头沉默着。
“你们住在哪儿,能说说吗?如果不麻烦的话,我们迷路好久了,想喝口水,有东西吃的话就更好了。”符青温声问着,一副让人不好拒绝的样子。
“都说了是猎人还能住哪,”中年猎人却不耐烦地说,“住森林里,打猎方便。”
看来这两个猎人并不是这儿的主人,也没有回答要不要带他们去猎人小屋坐坐,明摆着不是善茬。符青却没有一丝难堪,依旧柔声说:“我们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里,想找房主要口水喝,你们来这儿是为什么呢?”
“房主邀请我们来的,”青年猎人说,“我们收到一封信,房主说最近有狼出没,睡不好觉,让我们来看看。”
姜月野越听越奇,心说这是在干嘛,考个试怎么还考出狼来了,玩场景演绎?又听沈林问:“房主是谁?”
两个猎人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你吗?”沈林转向小女孩。
小女孩一言不发。
何梦樵说:“小妹妹,你是怎么来这儿的,也是迷路了吗?我们会保护好你的,不用害怕。”
小女孩这才抬起头,但还是只看着何梦樵,闷闷地开口:“这儿是我家。”
这小孩儿居然还真是房主。那她的爸妈呢,怎么只有她一个人住?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平时怎么上学?她自己会做饭吗?
姜月野发散地越想越偏,何梦樵趁火打劫地说:“既然我们到你家了,你也给我们提供了住处,为了表达感谢,我们一起帮你找出大灰狼然后杀掉,好不好?”
眼前戴着红色兜帽的女孩、面色不善的猎户、还有话语中透露出来的大灰狼,姜月野联想到刚才一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封皮是《小红帽》。
元素几乎集齐了,他想着还真是巧,什么小红帽啊,我还是预言家呢。
“不用找它,”小女孩说,“它每晚都会来找我玩游戏。”
姜月野微微瞪大眼睛,沈林问:“什么游戏?”
小女孩又不说话了。
何梦樵问:“什么游戏呀?”
“捉迷藏。”小女孩说。
姜月野心里乐了,这沈林看着冷冷的,把小孩儿都吓得不敢对他说话了。他忍俊不禁地说:“什么捉迷藏啊,狼和人怎么能玩捉迷藏呢?”
小女孩不说话了。
姜月野一头黑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说自己好歹魅力四射、活泼开朗,长得也并不凶悍,怎么这小孩儿也不乐意对自己开口呢?
符青和何梦樵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次轮到符青笑着去问小女孩:“对呀,狼和人怎么玩捉迷藏呢,你是说它藏起来你找不到它吗?”
小女孩还是低着头,一语不发。
沈林递给何梦樵一个眼神,何梦樵放软语气:“告诉姐姐吧,你和它怎么玩捉迷藏?”
“每天晚上它都会来我家,和我玩捉迷藏,我要藏起来不被它发现。”小女孩果然说话了,“时间就快到了,你也藏起来吧,不要被它抓住了,否则可能会死掉。”
“死”这个字眼让姜月野皱了皱眉,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而且她直接对何梦樵说了“你”,而不是“你们”,可见将他们其他几人全部都视为空气。
难道是除了何梦樵之外的其他人她都看不见?他越过右边的符青在小女孩眼前挥了挥手,这不挥还好,一挥小女孩直接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小声尖叫起来,捂着自己的头,跳下椅子一溜烟跑走了。
姜月野:“……”
不是吧,我什么都没干啊!
他一脸懵然无助地看着众人,众人也都盯着他,眼神中不约而同写着责备。沈林淡淡地说:“不要乱动。”
“哦。”姜月野小声嘟囔了一声,尴尬地收回手。
“长官,原主跑了,怎么办?”何梦樵小声问沈林,姜月野敏锐地捕捉到“原主”这个词。沈林说:“第一晚,按她所说,捉迷藏。”
他的手伸向衣领,拎着银色细链取出来一枚怀表,弹开表盖看了一眼时间:“两点,记下。”
何梦樵和符青也将手伸向脖子,抓出一枚一模一样的怀表来,都看了看时间后塞回去。
姜月野突然想起好像在哪听谁提起过表,想了一会想起来是他上了二楼遇到符青时,符青诧异地看着他,问他怎么进来的,谁给他的表。
莫非当时符青口中的表就是这个东西?还是说只是巧合?我进那栋楼和这表又有什么关系?
就这么一会,他就觉得疑问多到脑子要炸开了,他想干脆问个明白,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符青问:“长官,遇到‘狼’了怎么办?要不要击毙?”
“不要。”沈林说,“目前线索很少,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晚见机行事。”
“是。”
三人音量压得极低,又凑得很近,离桌子另一端的两个猎人有一定距离,他们听不到这些对话。两个猎人也在说着悄悄话,时不时打量他们一眼,一桌六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却即将共同面对越来越沉的夜色。
“时间不早了,各位,如果按房主所说,今晚会有狼来访,”符青开口了,对着两个猎人说,“你们怎么打算?”
“我倒是好奇,她说的捉迷藏是什么样子的,”中年猎人冷哼着说,“既然受她邀约,我们就如她所说先藏起来,狼上门后再击毙它。”
“那就麻烦两位了。我们四个虽然只是迷路的游客,但是也学过一点点防身术,如果需要我们帮忙可以随时叫我们。”
“用不着,”中年猎人说,眼神中流露出丝丝鄙夷,“我们能解决。”他起身招呼着沉默的青年,“过来,准备干活了。”
两人都站起来,从背包里拿出枪管、倍镜和子弹,拼装着猎枪。
趁这会功夫,姜月野跳起来,把符青拉到一边,低声问他:“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还要用枪?不是考试吗,要考什么,我该怎么做啊?”
符青看起来心思完全不在他的问题上,回答他:“是考试,考……你要做的就是,第一,保护好自己;第二,保护好那个女孩。”
“那今晚干什么?我要做什么啊?”
“不是告诉你了吗,”他奇怪地看他一眼,“玩捉迷藏啊,任务是不要被狼抓住。”
什么?还真是玩捉迷藏?他的期末考试最后一项就是陪狼玩捉迷藏??
他简直不敢置信,正欲发作,沈林的声音插进来:“把报告给他看。”
“是。”符青拿出智能机点开一个软件,递给姜月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
姓名:余安
性别:女
年龄:17
职业:学生
问询记录:
“在你的记忆中,最令你恐惧的事是什么?”
“他……他要来抓我。”
行为及神态:
戴兜帽,推测为心理自闭。
抗拒肢体接触、有极大抵触情绪,怀疑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语言组织逻辑不清,怀疑有精神疾病。
记忆库搜寻结果:
童话《小红帽》一本。
见他抬头,符青知道他看完了,说:“这是有关这次……考试,的线索,也是对余安的调查结果。这里的一切都与余安,也就是那个小女孩有关,所有信息都是有用的,并且会以某种形式表现出来,比如这里的背景、元素,就来自童话故事《小红帽》。”
“你们都知道她叫余安了,还问她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姜月野奇怪道,“都调查过她了,连她是不是房主都不知道?”
“这里的世界与外面不同,调查结果只是这里大环境形成的参考,”符青简单地说,“出去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现在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不如先回忆一下《小红帽》讲了什么。”
他不明所以,看样子符青并不打算多说,他只能仔细回忆起来不知道多小的时候看过的童话内容。
小红帽有个外婆,住在森林里。有一天,她的妈妈让她给外婆送点心,她刚进入森林就遇到了一只大灰狼,但她并不知道大灰狼是要吃她的野兽,热情地和它打招呼。
大灰狼得知她要去外婆家,心生恶念,一路跟踪小红帽,来到外婆的家,装成小红帽的声音诱骗外婆开门,随后把外婆一口吞下,又穿上外婆的衣服,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小红帽采花回来,发现大门敞开,外婆就在里面睡觉,于是进入房间,结果也被大灰狼吞食下去。
就在这时,猎人经过,拿起剪刀剪开狼的肚子,救出了外婆和小红帽,将狼杀死,外婆和小红帽得以重获自由,而猎人也因此成为了森林里的英雄,被村民们所尊敬。
姜月野用回忆拼凑起来这些内容,觉得一阵牙疼,自己小时候被用来告诫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的童话竟然成了他的大学期末考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岂有此理啊。
他捕捉到符青说“这里的世界与外面不同”,于是敏感地发问:“这里与外面的世界不同,所以你们三个是考官,活生生的人,那两个猎人和小红帽都类似于游戏里的npc?这是什么VR体验吗?”
“小红帽不是npc,她就是考题。我们需要弄明白这里发生的事,清除让她恐惧的原因,并且保证她的安全。”符青回答他。
他问这句话其实是想和旁边的沈林套近乎,结果让符青回答了,他这次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沈林问:“这位长官,请问,如果我被狼抓到了,会像那个小女孩、小红帽所说的,可能会……”
他觉得“死”这个字眼散发着不祥的气息,又转念一想考试怎么能把人考死,于是说,“挂科,吗?”
沈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会。所以躲好。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求救。”
另一边,两个猎人也装好了猎枪,擦拭着枪身。何梦樵四处观察着这里的布局,缓缓拧起眉。
夜幕彻底降临,黑暗从树影深处蔓延,只剩下黑沉的剪影在夜中矗立。鸟鸣虫嘶渐渐沉寂,空气中某种压迫感正在离这间房子越来越近。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姜月野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屋里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那扇门。
“准备好了吗?我要来抓人咯。”门外一道漫不经心的女声一字一句响起,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像蛇在嘶嘶吐信。她开始倒计时:“10,9——”
“开始了?”姜月野低声问沈林,沈林反应比他更快,在他出声前就拉着他快步走开,还眼神示意他放轻脚步。大幅度跨步的同时还要不发出脚步声让他腿部肌肉绷紧,紧张的氛围使他肾上腺素飙升,他感觉此刻他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快。
沈林拉着他直奔客厅角落的一堆杂物箱前,往前一推,示意他钻进去——
“6,5——”
女声不紧不慢地倒计时,姜月野已经掀开了杂物箱的盖子,一股陈旧的灰尘味儿扑鼻而来,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一股脑把自己往箱子里塞,同时思考着:“这狼居然还会说人话,只不过怎么是女声,莫非是只母狼?”
他钻进箱子里迅速拉过盖子,模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3——2——”
他扒着箱子,发现木板拼接并不严实,有几道小缝暴露着。
他把眼睛对上去使劲往外看,两个猎户钻进了木桌底下,何梦樵一闪身进了衣柜里,符青转身进了一个类似洗手间的地方,沈林把他送到杂物箱后已经没时间选躲藏地了,最上面最好进的一只杂物箱让姜月野占了,他退后一步躲进了没拉开的窗帘中,层层叠叠的布料挡住了他的人形。
“1——时间到。”
圆形的门把手被顺时针扭开,大门霍然大开,一股来自门外的冷空气灌进来,随后两只穿着黑色粗跟玛丽珍皮鞋的脚踏了进来,一个波浪卷发及腰、穿着红色包臀裙的女人站在门口,反手关上了门。
她四处扫视着,一对狼耳警觉地抖了抖,毛发蓬松的灰色狼尾在身后高高翘起。
“……还真是只母狼,”姜月野想着,“修成人形的母狼。只不过怎么有种红太狼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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