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园传来爽朗的笑声，凌雾笑得直不起腰，他手压在容倾肩膀上，低声细语调侃，“不错啊，知道骂人了，我这朋友，还没谁敢骂他呢。”
薄仇瞥了凌雾一眼，“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凌雾：“托你的福，没死成，像你这种无聊的人，谁要跟你粉饰太平？”
“赶紧滚远点，”凌雾语气凶狠：“我可不帮你这种孤立我的畜生说话。”
“有多远滚多远。”凌雾怅然，容倾感觉凌雾心中有很沉的心事，他竟然都不知道，凌雾跟薄仇是认识的。
接下来，他又听凌雾说：“恭喜你，死了老婆，死了孩子，这是你的报应，你活该死全家！”
薄仇咬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干什么诅咒我老婆孩子？”
凌雾：“因为你卑鄙又恶心，虚伪又假仁假义。”
容倾担忧，看了眼凌雾，凌雾推他，说：“我没事，你快走吧。”
容倾感觉凌雾很伤心，也感觉薄仇很讨厌，“我是不是赘婿，跟你没关系。”
“但是——”容倾走上前，礼貌说：“打狗还要看主人的。”
薄仇不以为意：“那就等着瞧。”
凌雾默默看着薄仇，出神地望了他一会儿后，说：“忘记说了，认识你，真是让我感到恶心，我觉得我这辈子交到最恶心的朋友就是你。”
薄仇：“我也后悔的嘛，可是当时我在竞选永宁乡的神父之位，凌雾，你没有未来，不能代表别人没有，我娶老婆你不是还给我包了红包吗？”
凌雾凝神看他，“算了。”
容倾跟上这位照顾自己许久的大哥，主动上前道：“凌雾。”
凌雾抬起头看他，眼神中闪现惘然的神色。
几分钟后，凌雾拿出一根烟放到嘴里，慢慢叼着。
他与容倾说起年少的事时，神色变得悠远寂寥，白色的烟雾中，凌雾声音淡漠，含着沙哑。
“我跟凌雾是多年前认识的，我有点自卑自负，他家里面是条件比较优秀的，于是我们认识了，成为了朋友，我们关系越来越好，有时候也出去喝酒，印象最深的是雪夜，他带了一瓶酒来找我，我们彻夜畅谈。后来薄仇要会回永宁乡竞选神父之位，他与我最讨厌的那个人每天都待在一起，当时正逢我母亲去世，我一蹶不振，我每天就看着他们进进出出房间，我其实，无话可说……”
“很恶心，真的非常恶心，”凌雾抽了一口烟，“数年过去，迟匣风生水起，我活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日日夜夜惶然不安，我没有亲人，所以容倾……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打扰你，你赶快走吧。”
容倾慢慢听着，他似乎透过凌雾单薄的面孔，去看到一个因为过去经历破碎哀伤的灵魂。
寥寥数语，困顿的，是人的一生。
容倾对凌雾说：“你骂过他吗？”
凌雾说：“那没有，后来还是我主动找的薄仇，妈的，容倾，你说我贱不贱，我居然会向欺负我的人主动道歉，他们没把我当人……”
凌雾几欲作呕，手撑着栏杆，无力仰望天空，心头憋着一股巨大的气。
容倾：“确实没有当人，妈的，欺负谁，孤立谁算是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利己主义，凌雾，这话不好听，少想一点吧。”
凌雾抽烟：“我可比不得你爸爸是天使长，我在湛海边境线一直放鱼开民宿，因为污染，压根就没几个人过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儿，还压在我心上，跟要心断了似的。”
“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人紧紧记住这些伤害……”凌雾说着说着有些上头，他道：“不好意思，见笑了……”
容倾：“需要帮忙找我说，但我觉得民宿很漂亮，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很好，薄仇不好。”
凌雾有些愣怔，回头朝容倾看一眼。
远远的，青年朝他招手：“我去找我喜欢的小朋友了，我暂时要在这里住半个月，等我处理完舒心雨跟小朋友的家事，让审判院拨款给你。”
“好好收着……”
凌雾手中捏着打火机，神色荒诞。
他莫名笑一下，此时心中那股强烈的恨意翻涌，他不想说服自己不恨薄仇。
他很讨厌这种人，可他听了容倾的夸奖，心头骤生一股暖意。
凌雾继续为自己点烟，默默道：“然后呢？”
难道要继续为薄仇伤害自己的事情买单？
纵使已经山高水远，又能如何呢？
凌雾吸着烟，转了身，走人。
他去厨房看自己煎的牛排，牛排金黄酥脆，色泽鲜美。
凌雾感知着那股油辣气，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闻牛排的香味。
他想，开民宿会随时倒闭，特别是天灾**来临，人几乎无可避免地会再度走向灭亡。
他花了很久很久时间，才走入生活的正轨。
凌雾深深叹气，眼神变得模糊，有什么东西从脸颊流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落泪过了。
爸爸只教会他做牛排，其余的，什么都没教，就死掉了。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走向彼岸？
他都快三十多岁了，人类在他这个年纪早就生儿育女，比自己年轻的人也有了更加稳定的未来与工作，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
窗外一片天色阴郁，凌雾骂了声迟匣：“狗娘养地。”
过了十几分钟，渡认生来厨房找东西。
他听到凌雾不停抱怨，【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渡认生摸肚子，念叨道：“不怎么办呀，大叔，你做的牛排能分我一点吗，早就听说雨雾民宿的牛排好吃，分我点啦，大叔——”
凌雾陡然回神，“抱歉，我等会儿给你煎一份吧。”
“大叔，牛排这么抢手，怎么不考虑开分店？”
凌雾另外起锅，开了煤火。
这么些年，客人夸得最多的就是他做牛排好吃。
凌雾想了想，“不想，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天啊，大叔你真有自知之明，”渡认生长叹：“前阵子湛海水深火热，我倒是羡慕你，这么自由自在呢，听审判长说你也是天使长，哎，真能干哎，不像我，还得考级，烦死了。”
凌雾：“嗯。”
他突然不想像之前一样承接别人的情绪，陡然间，又记起什么。
“你好，牛排88块一份。”
渡认生哦了声：“好，我把钱给谁？”
“我弟弟还没回来，你扫他的码就好了。”凌雾闻了闻自己做的牛排，它依然很香。记起多年之前，迟匣嫌弃他做的牛排味道太淡，然后倒掉了。
这是什么缘由呢？
只能是迟匣没品味，浪费了他的牛肉。
凌雾没再管这些，脑海中也勾勒了日后碰到西装革履迟匣的场景。
他想，不就是服务者跟被服务者的关系吗？为什么总是要被别人凝视？
凌雾仔细审视自己，低头看了看牛排，他闻到香味，笑起来。
脑海中真实所想并非所见，我煎牛排真的有进步。
凌雾还在犟，深呼吸。
他闭上眼，闻着牛排的鲜香气，无知无觉间，他想起少时自己因为想做牛排当个厨师，结果被妈妈痛打一顿的事情。
不经意的时刻，自己已经到了可以自己买单一切的年纪了。
凌雾想，自己骂自己，不好，自己不该否认过去那个当厨师哭泣的男孩。
自己开了民宿，理想已经实现一小半，今日的我还在望着自己的残缺，觉得凭什么，自己没有？
可是，什么才算是有呢？
凌雾心头这股郁结之气挥之不去，刚好他记起要去给舒泷霜送牛排，于是他给渡认生煎熟牛排后才离开。
凌雾开水龙头，给锅冲水。
渡认生马上开吃牛排，连连夸奖，说：“哇，大叔，你真的太棒了，真的，去湛海开个餐厅吧，大学生都爱这种……”
“88块还是挺贵了，”凌雾道：“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渡认生：“你做的东西无敌啊，88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况且，现在边境线有污染，新鲜的牛肉不好卖，运过来也要费大力气，我是挺喜欢的。”
凌雾想起自己早上给游痕置办了一些东西，他还没给自己钱呢！
早上游痕跟自己说，他的家人要来这里吃一点饭，所以拜托他买点海鲜跟鲍鱼，可是污染了，他上哪找去，为此去了一趟洛城采买……
凌雾惦记自己花出去的钱。
他思索片刻，随手拿了盘子放牛排，还提了个保温食盒过去了游痕跟迟匣聚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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