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走到一点半。雪白的墙壁笼罩着三角形阴影,薄意的目光在昏暗中晦涩不明。他摇晃桌面上的勺子,嘁了声,过了会儿,他起身去到饮水机那里给自己打水。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青年笑意盈盈凑到薄意身旁,用不可一世的语气道:“真是笑死了,我居然没看见你哭。”
薄意转身,看向盛今诺。
盛今诺穿着黑色校服,衬衫领口开到颈处,一根黑色领带半挂不挂垂着。如果仔细,甚至能看到青年脖颈上似有若无的红色吻痕,像是石榴籽的颜色。
薄意抿唇,眼皮耷拉,“可是,凭什么呢?”
“我告诉你个消息吧,我哥哥有对双胞胎儿子,等会儿我外祖舒朴行退位,即使我哥哥不继承皇位,其实大恶魔本身,就是最好的继承人。”
盛今诺吮棒棒糖,好笑道:“关我什么事情呢?你跟我说这些事情,你也不会成为鬼王本身,毕竟家族产业,你这么说,真的让我非常想笑了。”
薄意目光冰冷,泛着阴毒之气。
“我开玩笑的,只是我哥哥儿子的确很厉害,特别是那个叫舒清澄的,力气贼大,”薄意继续笑,“嗯,他魔力其实不足,主要还是哥哥麻烦一点。”
盛今诺扫了眼薄意,讥诮之色尽显:“哥哥,他哥哥不是天使长的儿子吗?你难道认为,他真的会来制裁你?”
薄意仰头喝光水,他把一次性水杯攥了个紧实,说:“消息我告诉你了,湛海边境线就是这么一些人,回到永宁乡,说不定鬼王先生第一个制裁你。”
他说完,盛今诺便目送薄意离去了,他本无意参与游家的争斗,可是他听说游痕弟弟游溯被赶出了湛海,游姝送入焚化炉,至今不能够回归恶魔的本家永宁乡。
盛今诺慢慢嚼着棒棒糖,咔呲咔呲咬碎,咬成粉末。
他也觉得渴了,他也去拿水杯喝水,此时,迟言允跨着悠闲的步子来了,他拨弄厨房的水晶串珠帘,随意与盛今诺搭话,“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盛今诺:“我跟你关系不是不行吗?你难道没在鬼王面前说我坏话?”
迟言允:“还好啊,没谁规定仇敌之间不能说话吧,况且,阿行当妈妈了,说不定会母性大发呢?”
盛今诺好笑,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哗啦冲散他的揶揄:“听说鬼王家中富可敌国,他妈坐拥金山银山,这件事是真的吗?”
迟言允:“具体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但永宁乡的确没有缺过钱,你要是愿意,金山银山不是随便你取用吗?”
盛今诺:“听说鬼王身体很虚,两个孩子已经将他的魔力损失殆尽,你还这么忌惮他吗?你们以前可是朋友,不至于闹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吧。”
“不过我还是蛮期待,大肚婆……”
“哈哈,放着好好的家里不要,跑去跟敌人鬼混,还未婚先孕,真不是笑死人了吗?”
水声淅沥,细碎的水流淌到棕色地板。
开关关上,水流声戛然而止,只剩脚步的踢踏以及窗外的微风习习。
树干的影子在地板上曳动,摇晃。
内里的帘子被狠狠拉开了!
舒清大步打开水龙头,叫骂道:“妈的,说这么脏的话,这他娘的是我妈朋友?!”
“狗屎,是不是!”舒清澄踹垃圾桶,垃圾桶滚了几圈,飞到舒泷霜脚边。
“我没见过这么贱的男人,也没见过这么贱的恶魔,有没有良心,有没有人性?!”舒清澄啪啪打水龙头,“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舒泷霜扶正水龙头,神色如常,说:“你不哭了我还挺意外。”
舒清澄竖起耳朵:“不是,我可是跟苏书广申请了留级的,万一我毕不了业,哼哼!”
舒泷霜:“你很想挨他的打吗?感觉天使长大人手中那根鞭子也是挺好的呢。”
舒清澄挪到哥哥面前,他去扯舒泷霜的脸,点他说:“你生气了,对不对?”
舒泷霜:“我只是担心万一我们的本体没有了,我们不就是孤魂野鬼了吗?”
“我们本来就是可怜的宝宝呀,”舒清澄气道:“所以,迟言允贱不贱?骗子一个,他要去诓大小姐吗?”
舒泷霜转身洗手,“我可没说,但你如果敢惹事,如果出一点问题,我担保,你会被切成臊子。”
舒清澄:“这不是我的地盘吗?这不是我妈的快乐老家吗?那个薄意算是老几,我允许了吗?!”
舒泷霜瞥了眼窗外探出的人影,他竖起食指挡住舒清澄的嘴,道:“不允许就不允许,毕竟,不是亲生的,哈哈——”
舒清澄看到哥哥这样笑,他都忘了,他这个哥哥,可比大小姐还腹黑呢。
刚才,薄意根本没走。
接下来,这孙子又会去哪里呢?
舒泷霜反反复复摩挲舒清澄的后脖颈,一声声好心肝地哄自己的宝贝弟弟。
如此温情的画面下,镜头拉远,照到天空。
天空白鸽惊掠,黑鸦旋舞。
薄意小跑着,来到父亲薄仇所在花坛外。
英俊的神父大人浸在花园的芬芳中,表情一时无法自拔,他深深嗅着绝美花朵的香气。旁听到错乱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的儿子愤怒打掉花朵,朝他抱怨,“爸爸,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薄仇:“看看你的样子,像什么样?”
“……”薄意反唇相讥,“你就是认为我不如哥哥,是不是?”
薄仇:“薄意,我劝告你,适可而止。”
薄意抬眼,眼神中充满愤怒的光,他暗自藏了一朵花瓣到掌心,将它碾碎。
薄仇瞥了薄意一眼,“我们恶魔不会容许天使骑到我们头上,我也不希望容倾真的回永宁乡耍什么威风,你如果有心,应该早点告诉游行说他外公给他准备了好些个美人,这样你不就是更能开心了吗?”
薄意愣住,“美人,打算给哥哥娶妻吗?”
薄仇:“男人三妻四妾正常,你哥哥不正常,就是这样。”
薄意紧皱眉头,要夹死苍蝇。
凭什么,游行即使滚出永宁乡了,还如此受到父亲的重视?!
自己都没有得到过一点优待!
薄意旁敲侧击,“是谁?”
“嗯,洛城王室伯爵那边的人,应该过些日子就到了。”
薄意点头,他跟随父亲又将花坛的碎裂花朵重新整理一遍。薄仇是个爱花之人,他亲自走了一趟湛海,订了好些名贵的郁金香跟百合花,并且把这些花朵的种类一一记录在案。
车辆驶入车流时,刚好有婚车与薄仇擦身而过。滚滚的人流中,有高大的女人牵着小孩的手,小孩嘴中嘬着棒棒糖。也有穿橙色马甲的环卫工反复清扫同一片区域,他手中的扫帚一直上下不停。
有载着火红玫瑰的花车来了。
花车上,车窗降落,一张明艳大气的脸缓缓露出,舒芜的声音温柔平和,她看向后脑勺毛茸茸的戈少薇,小心地说:“今天是鲜花节,应该早点回永宁乡才是,怎么偏偏先来湛海?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应该先给小阿行打个电话,不然这里实在是太闹腾了。”
戈少薇目光遥指天空洒下花瓣的仙女,笑嘻嘻道:“阿行就在湛海边境线,美女姐姐,你嫁到我们戈家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乐趣吗?亏我还叫我认识的哥哥专门给你开道呢……”
舒芜目光凄婉,带着隐约的落寞。
她把手搭在纤瘦的手腕上,指尖转动着婚戒,“我要跟你哥哥离婚了,少薇……很抱歉,你刚回来就让你知道这个不好的消息,你哥哥过去的情人回来,我理应退场……”
戈少薇耳朵陷入真空。
周围花瓣狂舞,散落的花瓣好似漫天星雨,可是,舒芜的话却是这般落寞,不安。
戈少薇甚至听出了隐约的不甘心,她抓住舒芜的手腕,“舒姐姐,你喜欢我哥哥,是不是?”
舒芜凄然抬首,眼角也挂着一点湿意,眼见着话快要聊不下去,说:“你别告诉阿行,也别告诉我妹妹,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戈少薇刚回洛城,快活没几天,结果就听到了这件事儿,而且她哥哥也不知道为什么安排她来湛海!肯定没安好心!
戈少薇咬手指,赶紧掏手机给容倾发短信。
那头的容倾伸出手,遥望白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彼时游行正靠在他怀里,现在他正用他的手机算该给凌雾多少钱,凌雾站到他身旁,气炸了说:“妈的,这间民宿是我开的!他迟匣不让我进去?!哈,哈,哈?!客人赶主人走?!这是天大的笑话!”
“妈的,我心情非常不好,”凌雾甩手,瞪了眼游行,揶揄道:“我的天,不会你连钱都拿不回吧,亏我刚才回忆起旧事,伤心了好久,你都没点表示跟情绪波动?”
游行摁住计算机的等号键,“没表示,这点事还不至于我发脾气。”
“那什么才会让你发脾气?”凌雾抱住胳膊,继续盯着天空的两只白鸽,说:“妈的,这玩意儿有病,是不是,跟踪谁呢?”
容倾:“可看可不看,习惯就好。”
凌雾笑得像老虎,“我不跟你这种人计较,活得最窝囊的就是你了!杀了不就行了?!”
容倾手放到游行腰上,“那不行,杀了我或许就见不到我亲妈了,我亲妈的皮囊还被魔女霸占着呢,况且,我妈也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凌雾哂笑:“你给我等着,臭男人!”
“我刚刚哭了,你懂我心中的悲痛吗?”凌雾不屑一顾冷笑,“看到曾经不如自己的男人拖家带口来到自己面前,我开个店都觉得自己羞愧而死,你这个被鬼王眷恋的男人为什么还不支棱起来,赶紧翻身农奴把家唱啊!”
容倾非常无辜,两只眼睛看天空,颇为水汪汪,“我困了,你赶紧走吧。”
“等会儿天亮了黄鼠狼来了,又去咬你家的鸡……”
凌雾一拍自己脑袋,嗷了声:“对,我还得去喂我的大鹅!”
“嗯,你去吧——”
凌雾嗖的一声窜出门去,走得老急老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