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薄暮嵌在窗框内，舒芜靠着墙壁，眉头皱起，她紧紧抓住中指的戒指，小心无奈松开又攥紧，嗓子仿佛是落了沙：“阿行，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我不得不麻烦你母亲为……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联系一下夏洛？我不知道她在哪里，阿痕呢？”
游行倚靠墙壁，从他进来开始，就没有专注朝舒芜的方向看。
舒芜见到他，就一直问他妈妈在哪里，可是，洛城亚瑟王距离极北深渊很近，舒芜也没有按照约定对他有所照拂什么的。
妈妈常将她挂到嘴边……
亲人间，联系也算是正常，但现在这个当口，找他爸爸？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难不成，舒芜也会去找游溯吗？
他向来以最坏人心揣度他人，碍于永宁乡这种糟糕的地方，游行委婉道：“我跟我妈关系没你想得那么好，我爸是妻奴，大姨你也不用喊我爸这么亲切吧，我爸可不是你的白马王子，你有事情也不应该求我，我没什么话语权的。”
舒芜：“阿行，我只是……”
游行大声嚷嚷：“我要走了！况且你把戈少薇带过来让她跟我联姻这件事让人非常恼火，我认识她吗？你为什么要答应舒朴行的要求？我结不结婚，跟谁结婚，关你屁事？！”
舒芜哑口无言，原本清白的脸霎时染上了一层薄红，“阿行，你妈可没你这么不体贴人啊！”
游行想起一件事儿，他去极北深渊也不是舒朴行想拍板就拍板，还得经过他妈跟他爸的同意呢，当年薄仇只是说去那能够锻炼自己，可没说日子这么苦啊！
游行懒得搭理失婚的舒芜，他给爸爸甩短信，一边打字一边百思不得其解舒芜跟亚瑟王的结婚问题，离婚就离婚啊，不快刀斩乱麻，还和稀泥做什么。
听说是亚瑟王白月光带着小孩回来了，所以大姨无处可去，才离家出走。
游行：“我问我爸，他没那么快回复！”
舒芜小心翼翼而且担忧地望着游行，“阿行，我……”
“你闭嘴！”游行冷哼，“吵死了，你找我哭，你哭错人了！”
游行发短信给游痕：【孙子，当初你跟薄仇送我去极北深渊，晓得我日子过得多苦吗？为什么送我去？我妈给你脸了吗？】
游痕：【爷爷好。】
游行吹胡子瞪眼：【你！你都不心疼我极北深渊过苦日子吗？我差点死了啊！】
游痕：【舒芜答应照顾你啊，不是说好每年都会去看你，给你送衣服跟吃的吗？当年的条件就是这个，极北深渊凌逐臣要一个孩子陪他解闷，你日子还苦？】
游行：【没有！没有！没有！】
那头沉默良久，游痕电话打过来。
寂凉的风中，游行接通了，那头的声音充满着疑惑：“舒芜在不在你身边？”
“……”舒芜迅速抬头，忙去接电话，她捏住食指，小心问：“阿痕？”
游痕当仁不让：“阿行说当年极北深渊苦得要死，亚瑟王没有答应照顾他吗？”
舒芜：“当年我身体不好，极北深渊那些事都是交给亚瑟去做的……”
“等等，当年阿行没有得到照拂吗？”
游行愣在原地，他以为那时父亲送自己去那个阴冷的地方是彻底抛弃自己。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桩事？到底是谁从中作梗？舒朴行就这么容不下他吗？
不对，舒朴行是容不下所有永宁乡的人，恨不能毁了他们才对！
游行望着舒芜接电话，神色陷入一种莫名的惶然。
他不能够忘记，他母亲舒夏洛跟容倾母亲是认识的这件事。
如果这样发展，那么岂不是他家害得容倾家破人亡？
游行背靠墙面，双手插兜，头垂下，眼神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他站到阴影中，舒芜挂电话，收好手机，递还给游行。
灯光照耀下，两个人的影子拉长，融进黑夜五光十色的落寞中。
舒芜的面容瞧不真切，她咬住唇，低下头，右手大拇指食指狠狠捋下结婚戒指。
过了好久，舒芜才用来自胸腔的颤音说：“阿行，对不起，姨姨害了你。”
游行惶然，他望着影子，看到了舒芜眼角的泪，像是要溢出来的水，把心胀破了。
游行还以为自己的话伤到舒芜了，道歉说：“姨姨，我不怪你，就是我妈那个人，她很愚昧，我也不会说话，如果让你难过了，我很抱歉。”
舒芜：“嗯，我这次回来，是铁了心要跟亚瑟离婚的，原本还有挽留，看到你遭受过的痛苦，我真是不该太过于相信父亲。”
游行：“无所谓了，老头有病，巴不得所有人不幸福，我走出来啦。”
“现在我也有很快活的日子呢，”游行双手揣兜里，笑看舒芜：“离婚就离婚，我只是比较讨厌离婚别人帮忙了，反过来丈夫跟她道歉和好了，还说人家离间夫妻感情的这种人。”
舒芜：“阿行！我不是那种人！你外公怨气太重，我不会让他们破坏你幸福的，当年妹妹游痕也是被他这样子折磨，我也被安排了，要是还是如此，我不会屈服的。”
游行利落转身，“好好好好……我要回去了，您先休息吧。”
舒芜目送游行走在黢黑的夜里，问说：“送你？”
“不要！”
游行踩着风，耸起肩膀。
夜风吹拂树叶，擦出轻敲的碎响，急速的雨如紧凑绷紧的弦，叭叭打落玻璃窗前。游行朝玻璃窗的方向看了眼，那上面透着暖黄色的光芒，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柔和。
游行走到薄仇身旁，管他要了伞，薄仇问游行要不要送他回去。游行略带敷衍地说想一个人走，薄仇说好，游行点头离开。
地面像是有镜子，照耀着路灯白茫茫的光。
游行路过水坑时回望了一眼，他不在意走过去。刚回来永宁乡时，也是这样的夜晚，那个时候，自己在哪里呢？
半个小时后。
游行回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别院，他看到灯光满溢，却径直去了别院后的花园。
花园有一个古老的秋千，是他妈妈少女时代时遗留的奢侈品。
听说，外婆的很多遗物被烧掉了。
因为这个是铁做的，所以，烧不掉。
秋千上的铁架有锈色的痕迹。游行手触上去，碰到了冰凉，他坐稳，头靠到秋千的绳子上。这个瞬间，他想起很多事，倘若没有碰到容倾，没有发生偷尝禁果的事，也没有，负气离开家中，或许有不同吗？
这于游行而言，是难得相处的时刻。
上辈子年少轻狂，虽说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烦恼，可是，小孩塞不回去。
母亲也曾抱怨这件事。特别是他在她那里住的一年，舒夏洛跟他说：我真是不喜欢你，你皱巴巴，遭你外公的嫌弃，本来我们日子就不好过。
游行想着，思绪也随着秋千荡起，摇晃着。
很久没有一个人待着了。
倘若能够畅享未来的幸福，那么未来的我，其实也不会有幸福吧？
游行靠着秋千，想事情。
他特别特别想一个人待着，自从跟容倾在一起后，除了高强度伺候他，自己似乎就没有太多喘息的空间。他的爱有条件，有蛮横的霸道，充满着各种他讨厌的东西。
——讨厌的心情快要胀破，但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明明是喜欢的脸，但为什么总是没有初见时温和的爱呢？
游行摇着秋千。
过了会儿，一道颀长的影子罩住他，游行抬头，脸一下子冷了，说：“滚开！”
容倾莫名不知所以然，他去探游行的额头，方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关你的事，你走开！这是我家！”
容倾等游行很久了，他一句话也不说，手抄到游行腋下，很干脆地压住他的颈子，甚至于，试图要抱起他，游行满脸怒意：“你滚开，我不喜欢你，你还我自由，你滚开！”
游行手抓着秋千不肯动，容倾望到游行愤怒的脸，他没说话，却更加抱住人不放，与他僵持。
“如果不是要对你负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照顾你？”
容倾话语刚落，游行松了手，脸别到一旁。
容倾很轻松地抄到游行膝盖，他脱下自己的制服外套，裹到游行肩上，之后，他小孩抱游行进去了。游行全程冷脸，不去抱住容倾脖子，也不说话。他想容倾说得对，除了最初的责任，容倾又该用什么理由跟他在一起呢？
极大的不安全感席卷了游行。
甫一落到沙发，游行便感受到胃中翻江倒海的痉挛，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他怎么咳也咳不出。他仰头看着天花板昏聩的光，快要模糊成残影。
游行的手从沙发垂到地面，呜呜掉眼泪：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自由呢？
小声的啜泣声混着厨房凌乱的水声，容倾往客厅看了眼，同时，他也看到了客厅桌子上枯萎的百合花。身上手机震动，容倾扯纸巾擦手，打开自己的工作邮箱。
署名为L.R的人发来信息：一切安好，什么时候回来？
容倾紧紧盯着面前的讯息，他转头看到窗外安静的夜晚，以及时不时似有若无的嘶嘶声。
永宁乡真是鬼怪频出啊……
容倾慢慢打字，关闭水龙头：【再说，我很忙。】
L.R：【到底是负责，还是喜欢？真的要彻底离开灰烬之城吗？】
容倾：【难道要丢掉小孩吗？难道要弃他于不顾吗？我做不到。】
L.R：【关于你母亲为何消失的消息，我有最新的结果，明天来图书馆一趟，如何？】
容倾关上水龙头，水声立即停止。
啜泣声无声蔓延，灼烧着他的心。
容倾：【无所谓啊，不想来。】
L.R：【如果说，你母亲倒霉的身世跟游行外公有关呢？】
容倾：【劝分手是不可能，就算是你告诉我他外公报复我母亲这种事，我也不会丢下他。】
L.R：【[流汗]，不还是爱着了么？】
容倾：【我不会上你的当，爱又怎么样？】
黎燃没回了，容倾特意关闭手机，他洗了手，大步回到客厅沙发，但是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是：游行已经恢复好了。
游行双手交叠，手压到抱枕，单独特意吩咐铃书说：“你可以滚了，滚到薄意家中去，你既然连我的花都照顾不好，那么留你也只是浪费时间。”
“区区一条蛇，”游行把困成串的眼镜蛇扔到铃书脚边，“带着你的爱宠，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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