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决站到前面,他不敢动。
按理来说,他应该很高兴的,可是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大抵是近乡情怯,明明自己应该高兴的,可为什么他好想哭。
容决眉头打结,容倾看到了后,他突然上前一步,拦住游行,说:“我有话跟你说……”
游行扫他一眼,叹口气,“你想说什么?”
在游行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容倾对容决说:“我就是为你的事情而来的。解决湛海冰封是一件事,你如果不愿意待在洛城,就随我回湛海。”
容决很想靠近游行,可游行不愿。
他不是个会表达自己真实性格的人,说:“我在这里挺好的,麻烦你们,救救我妹妹了。”
容决转身,走走停停。
他的手一直顺着走廊的墙壁划过去。
游行的上半身被容倾抱住。
他头低下,黑发盖住了他的神情。
游行说:“挺好的,你有什么不满意?”
“我的上辈子就是被你毁了……”
“你无所不用其极地吸取我数年的魔力,你摆脸子给谁看?!”
游行音调一瞬拔高:“如果不是你,我何至于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你是不是也要毁了我接下来所有的生活?!”
游行被容倾控制住,他用手肘击打容倾的腰腹。
容决唇色发白,当场呆立在原地。
胡嫚珊出现,她扶稳容决的身体,对他说:“你先暂时不要去戳他……”
容决不知道该怎么办。
刚才还好好的人,突然一下就发疯了。
“回湛海,有那么刺激他吗?”
容决说:“我为什么不能回我父母身边?”
“为什么?”
“为什么阿千能够回去,我不能。”
“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胡嫚珊带他走出很远,容决才忍不住说出这些话。
他越说越委屈,“我的存在,有那么让他难堪吗?”
“为什么?”
胡嫚珊是个没耐心的人,可她对容决却是很好的。
“你理解他一下,他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容决很难过,“他说我怎么也弄不掉。”
容决越想越伤心,“可……”
胡嫚珊说:“你那个父亲,这么对你和颜悦色,完全是因为游行。”
“你别去他们两个面前晃了。”胡嫚珊拨开层层珠帘,说:“你好好待在这里,我等会儿过来喊你。”
容决留在房间内,胡嫚珊关上了门。
容决要跟着胡嫚珊走,喊说:“我……”
可他始终没有说出口。
他在容城,也不是很安详的存在。
亚瑟王处处提防他,胡嫚珊在亚瑟王面前也遭受着洛城王室的猜忌。
他从小就谨小慎微,只有蒂亚,毫无保留接受他。
原本,他该带游行去看看自己的妹妹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容决靠着墙,坐到沙发上,把自己四肢蜷缩起来。
他的头埋在膝盖里,如此静默不语。
时针临近午夜前十一点。
胡嫚珊出现在游行跟容倾的面前,大卷发松松披在肩头。
她欲言又止,容倾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才说:“夫人,我来跟你讨论地狱城的事。”
“当年,到底为什么,游行会怀孕,”容倾说:“关于山蛇女说的,游行本不该存在这个世界上,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游行靠在容倾怀中,眼角有泪痕。
容倾说:“当年的游行不是这样子,好好一个意气风发,骄傲无比的人,怎么会如此?”
“他到底,遭受了什么痛苦?”
“还有约书亚,到底是谁?”
胡嫚珊看容倾率先给她台阶下了,问说:“所以说,我们算是盟友?”
容倾:“请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胡嫚珊点了根烟。
嘴唇薄朱,指尖蔻丹,夜与皮肤的交界处,一抹猩红。
胡嫚珊道:“恶魔孕子,子女是以吸食母亲力量活下去的真正恶魔。”
“按理来说,可以避免的,可我妹妹中了毒,本身魔力就损耗,游行乃四季女王与圣骑士之子,天生神格,他要活下去,必然吸食更多。”
“舒夏洛与游痕的真正死亡,是因为游行生下来了。”
“临死前,我妹妹拜托老头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胡嫚珊道:“老头把游行交给了薄丘,然后,就是你知道的这些事。”
“你母亲是神界与地狱城纷争的无辜牺牲者。”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说的这些矛盾,跟你无关。”
“如果,游行有胆量,早该毁了地狱城,”胡嫚珊叹息,“容决的名字,是命不该绝的绝——”
“拢共,游行成人礼到地狱城火烧,才一个月不到。”
气氛安静如死。
容倾声音哑然:“银发纯种大恶魔就这么恐怖吗?”
“你看看老头。”
胡嫚珊道:“舒家从来没有银发大恶魔降生,容决从出生起,就是注定统领地狱城的人。”
“而约书亚,一直都在为自己过去的恋人寻找复生的机会,哪怕他已经灰飞烟灭。”
容倾说:“是不是姓容?”
“没错,前任灭天的神主。”
“至于叫什么,我不知道。”
“从神堕入魔,命运会给予他新名字。”
“可能,你母亲,并非死了,而是失踪了。”
胡嫚珊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下面能请你去看蒂亚了吗?”
容倾点头,“你等一下,我想跟他说会话……”
“好吧。”
胡嫚珊对游行道:“你既然知道你父母都沉睡着,你就别跟容决置气。”
“你也大了。”
“他也不小,不是什么事都懂,”胡嫚珊道:“你可以无视他的存在,但你不能否认,他这个人。”
胡嫚珊偏向容决,“舒野留着他,是为了地狱城。”
“你跟容倾能活下来,也是因为他。”
游行眼睛遽然睁开,“说到底,恶魔毫无人性……”
他也……一样。
游行没再说什么,胡嫚珊似乎是理解游行的痛处,她说自己会帮他的忙,你可以厌恶地狱城,讨厌它,但是那毕竟是你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你母亲守了它一辈子,最后不能折在你手上。”
“你外公老了,但是他的心不老,还是那副死相。”胡嫚珊发自内心说:“你的东西,你不去争,别人就抢走了。”
“容决在洛城始终是外人,倘若,我不在了,他能去靠谁?”
胡嫚珊苦口婆心,可游行心如磐石,仍旧拒绝,“不关我的事,你别问我!”
“王位这种东西,谁稀罕?!”游行说:“谁爱要谁要,只有蠢到极致,一心只为了争与人前,才会把权力与地位看得这样重。”
胡嫚珊道:“可没有权力,没有地位,你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你或许连站到这里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恶魔高阶低阶,你是最下贱的魅魔,你只能通过与人苟·合生存,阿行,世界很残酷,不是你任性妄为,就能够解决的。”
游行无法保持冷静,“下贱的魅魔,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你们又留下我,做什么?!”
“你们有把我当做家人吗?”
“有吗?”
“你扪心自问,”游行朝着胡嫚珊大吼,也朝着来到胡嫚珊身边的舒野怒吼:“早知道我伤害了我母亲,在肚子里就把我弄死,不就好了,你何必假惺惺以旁人的角度教育我说这些话?”
“因为我有用。”
“包括容决,也不是你们利用的一份子吗?”
“冠冕堂皇,最下贱歹毒的东西就是你们恶魔。”
“神界那些腌臜鬼,跟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纵容逃出的恶鬼毁灭最后一块安宁的地方。”游行嗤笑,“制不服了,想方设法套路容倾?”
“拿捏他的软肋,因为他对家人看重?”
“好歹毒的心啊——”
游行嘶吼完,喉咙沙哑。
舒野若有所思,但不多。
“又哭又闹,像什么话呢?”
“你不坐这个位置,多的是有人想要。”舒野说:“没有谁会可怜只会哭的小孩。”
舒野刚说完,惊雨刀不知在何处飞来,它落入游行手中,游行拿刀直指舒野心口,说:“容决,我会带走。”
舒野刹然皱起眉,“你再说一遍?”
游行语气登时冷漠,“你别想拿容决威胁我,就算他是纯种大恶魔,可这么多年,你们养着他,他第一选择,依旧是我,依旧是我跟容倾。”
“舒野,我从来都不喊你外公,”游行嗤笑,“装疯卖傻也够了,让容倾看一看你的真面目,也够了。”
“莉莉丝迟言允伤害容千的事,我绝对不可能放过。”
游行眼神阴狠,“是你们不肯放过我,不是我主动招惹地狱城。”
“我是从地狱提着命回来的,”游行说:“马上让莉莉丝迟言允滚出洛城,否则,我惊雨刀,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舒野眯起眼,不得已,他对胡嫚珊说:“去把莉莉丝还有迟言允喊过来。”
“小姨,哦,大姨……”游行道:“舒野在这里,怕是倚老卖老,还有莉莉丝迟言允,你得把他们奉为座上宾。我不需要他们来这里,舒野,你最下贱。”
“让我父母死亡的人,就是你。”
舒野牙根滚动,胡嫚珊捂住自己的嘴,笑着劝慰他,“对啊,老头,都说了,让你滚。”
“倚老卖老,不知羞耻。”
“我没有教过游行这种话,跟我有同样感受的,不止一个人。”
舒野无法用地狱城来压迫游行,他以为他可以把游行逼到歇斯底里,但总是被杀回马枪。
装的,都是装的!
舒野本想天伦之乐。
奈何亲女儿不待见,亲孙子,也不待见。
容决看他避如蛇蝎,他本来想说,是我,是我救了你跟容倾。
可舒野好面子,不得已,憋一口气走了。
游行望着舒野,目光复杂。
他当然有印象,这个外公的脑子不正常,但令他意外的是,当年解决湛海冰封的人,居然会是他。他在容倾垂死之际,截留容倾的灵魂……可舒野并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胡嫚珊对游行说,我先走了。
游行听完后,望着容倾,问他:“所以,当年也是在湛海冰封后,你跟你父亲容致书的关系因此好转了吗?”
容倾愣了下,“嗯。”
“我以为我父亲冰冷无情,但没有。”
“同样,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话。”容倾说:“或许舒野没你想的那么偏激……他作为莉莉丝的父亲,那也是他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始终是两难全的。”
游行乍然明白一种感觉。
容倾总说他非黑即白,凡事不留后路,但是让他如何留后路?
恶魔就是歹毒!没有后路一说!
他倒是想,杀个片甲不留。
但可能,事实不是他想的那样子。
自己在地狱待久了,其实也想把别人脱下地狱吧。
而自己很怂,杀又杀不了,也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游行扔下刀,手软软地勾住恋人的脖子,说:“对不起,我差点又给你惹麻烦了。”
容倾手勾勒着游行的腰。
他很黏他,也很听他的话。
他也想,自己跟游行能够得到别人的祝福,而非是那种说不出口,勾引下贱之类的关系。
容倾道:“嗯,我心甘情愿。”
游行耳根子变得红,刚还嘶吼,大喊大叫,说:“我真的发脾气,没装。”
容倾一双手环住他到自己怀里,嘴唇碰了下游行的额头,他听游行口袋中的铃声响了,便拿出他手机解锁。游行任他翻自己口袋,也没问,他一双手只顾勾着容倾脖子,可劲黏他。
容倾看名为容决的人撤回了一条消息。
他打字:【他同意你回湛海,洛城待不下去,你先去我家。】
那头的容决从床上跳起来,一骨碌爬下床。
胡嫚珊刚好打开门,进来看他,容决藏自己手机,胡嫚珊抱起胳膊,摆摆手说:“没错,你先回湛海,我最近管不了你了。”
容决说:“我没有啊……”
“……”胡嫚珊倚门口看容决,她对容决说:“乖乖,来,给我拆下耳环,我给你说说你妈妈的事情。”
容决动作变得拘谨,别开脸。
胡嫚珊坐到镜子前,容决拨了拨她的头发。
发丝柔亮有光泽,是红掌拨清波的耀眼。
“姨姨很好看,”容决哄胡嫚珊,“最好看的就是姨姨。”
胡嫚珊说:“我比你大两辈呢,你该喊我姨奶。”
容决腼腆地笑,一边拨弄胡嫚珊的卷发,一边说:“他说,他跟我只是朋友,没有亲缘关系。但是弟弟不在了……”
“他怎么从来不来看我呢……”
容决说:“他很讨厌我吗?真的很讨厌吗?”
胡嫚珊拍了拍镜子里容决的手:“你妈,很嘴硬,但……天使恶魔生爱,的确遭受诅咒,尤其游行,眼中只有容倾,没有别人。”
“他恨的是你吸走了他的魔力,他没有办法血刃神界那些畜生。”
“而你……”胡嫚珊站起身,她压着容决的肩膀到镜子前,夸奖他说:“你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美貌的人,你父亲,是神界最年轻出色的天使长。”
“他们有你跟容千的时候,也遭受了重大的困难,他们也尚年少,跟你差不多的年纪。”
“两个人都没有父母疼爱,”胡嫚珊道:“可你跟容千就幸运了,容千不能化形,他就是一朵奇葩的仙人掌,你在洛城,虽然洛城王室很多人都说你不是亲生子,可是亚瑟对你很好呀,蒂亚也对你很好……”
“你是未来继任地狱城的君主,”胡嫚珊捏着他的银发:“也是未来洛城的国王。”
“即便不是。”
胡嫚珊沉声说:“代理的始终是代理,你母亲回到地狱城第一件事,就已经给了迟言允下马威,拿回了鬼王冠冕。”
“不是不能,而是游行不想。”
“如果不是湛海冰封,可能他们两个就会这样一辈子平淡生活在湛海,从此与世无争。”
容决握住他的手,“可他才是最强悍的人,不是吗?”
胡嫚珊梳了梳容决的头发,一声叹息,“何止强悍,那是没有心的怪物。”
“容倾把他变成人。”
“所以,别难过了,好吗?”
容决:“我知道……我知道……”
可因为跟他说这句话的不是他,他多多少少,还是会介怀的。
“难道,我只是他利用的一个工具?”
容决自言自语,“难道,我只是那个装装的容倾来平衡的工具??”
胡嫚珊无语,屈指敲他脑袋:“有本事你就去处理洛城的长巨蛇,处理洛城冰封,没脑子就老实待着!”
容决苦瓜脸,“我就想想。”
“想也不行!”
胡嫚珊抬起手,呼容决后脑勺。
容决东倒西歪,嗔怒地看了眼胡嫚珊,“当心我变仙人掌!”
胡嫚珊转了头,嗯了声。
“你弟弟的本体寄生在你身上,变吧。”
容决:“…………”
·
晚十二点。
夜色阑珊,白潋开车,把游行容倾送回酒店。
游行拖步子走,白潋喊住他,递给他一个蛋糕,说:“这是一个叫戈未的人让我送给你的,说是送给容倾吃的小礼物,是个水果蛋糕。”
容倾接过它,目送白潋走人。
游行临上车前,买了罐啤酒。
十字路口车灯闪烁,游行摁电梯,刷卡上楼。
酒店十二点还有人值班,前台大厅,依旧灯火通明。
容倾跟在游行身后,亦步亦趋。
他随着游行的脚步进房间,游行率先进浴室洗澡,等他出来时,便看到容倾在吃甜蛋糕。
灯光柔和明亮,游行擦头发,说:“甜吗?”
“今天好烦,你出门给自己找一堆事儿,很好玩吗?”
“很开心吗?”
容倾看了他一眼,游行甩掉毛巾到沙发,他坐到了容倾腿上。
容倾碰他半干的头发,手走到游行的大腿,之后动作不拖泥带水。
他手往上走,碰到了游行瘦削的腰身,摸了下后,说:“跟你在一起,没有苦过。”
“大抵看到你,觉得你还在我身边。”容倾掐游行下颌尖,照例吻他:“跟他们打交道,我又不吃亏。”
游行感觉容倾声音变低沉了。
某些时候,他会想起容倾充满占有欲的眼神。
可能身心都被占有,他常常只能躺到床上,全身无力,出神望天花板。
他们之间的起初,关系过于禁忌。
以致于,恍惚的梦碎,但是又实现了梦。
他是魅魔,低等级魅魔。
容倾从一开始就看破他的伪装,懂他的一切,不过是在硬撑。
他是菟丝花。
游行浴袍落下肩头,肌肤雪白。
他问:“当时你第一次亲我,是什么感觉?”
“你第一次被所谓魅魔勾引,我染黑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容倾吊起眼梢,钳游行下巴的动作顿了下。
“我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耻的人。”
“但我又想,虚伪的那个人,是我。”
“我无法拒绝自己的本能。”容倾嗤笑,“你毁了我,很开心吗?”
“看我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开心?”
游行想了想,他亲他的鼻尖,哄他:“嗯,我来想办法,帮你回神界。”
“我知道你想回去的,你老师的死,没那么简单吧。”
容倾咬了他一口,含笑,“没白疼你。”
“唉,你别碰我……!”
“……你……”游行怨他,“你怎么这样子。”
“乖。”
容倾用好听的声音哄:“你最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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