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雪笼罩屋顶，透出薄薄雾色。
湛海边境，四方形的小屋传出游痕的怒吼，“舒夏洛，你又把锅给炸了，是不是？”
风哐当吹开木屋的门，冷气蔓延进屋内，舒夏洛手捧了捧自己的脸，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她笑了笑说：“哎呀，我想给儿子煮点饭吃，这样儿子才能长得高啊。”
人近中年，再度得子，结果还生了个祸害的游痕捶胸顿足。他走到妻子面前，诚恳吻吻她的脸，舒夏洛嘴唇红润，蓝眼睛泛着无辜，“要不，把阿行送回他外公那里？”
“……”游痕眼皮有刀疤，它随着眉眼弯起眨动，“不行，骗得了一次骗不了二次，讨债鬼怎么还会去你爹那里呢？”
游痕手指躺床上玩王者的游行，眉心抽抽：“你不是，躺医院了吗？你怎么又没事做了？”
游行睁眼，左眼皮跳了跳。
他心想，今天恐怕不适合出门。
他想毁灭自己的躯体重新投胎当人呢，结果天公不作美，他……他又当了舒夏洛的儿子？难道这就是与魔鬼做交易的倒霉事儿？还搞上循环了？
游行顿了下，“我，我当然躺平啊，当魅魔干活，逼事多，不想当恶魔，想当人。”
一年了，都没发情期，真是太爽了。
“反正，你们也没把我当回事，我凭什么要听舒朴行的话，继续当鬼王呢？”
“脊梁骨戳得够够的，”游行翻个身：“我不替你俩打工了。”
舒夏洛：“崽崽，你窝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你看你窜这么快，肯定是变异了，你就算是不当恶魔，你也是个异能者，你还是要当奴才的。”
“谁说的！”游行起来，拍枕头：“我告诉大姨去。”
舒夏洛略微复杂地看向他，“崽崽，你的魔力——”
“你的惊雨刀呢？”舒夏洛走到儿子面前，端详他：“你的魔力波动，怎么这么微弱啊？”
游行赶忙钻被子里，“容倾没刀用，我把刀借给他了，刚好摆脱魅魔身份，我来度假。”
游痕手中祭出雪亮的长刀，“度假？我的假还没度完，轮得到你？”
游行：“爸爸，妈妈做饭不好吃呀，你忍心，让我跟妈妈天天吃白粥吗？”
游痕：“你跟天使长不是挺好的，你闹什么事儿了？”
游行后背发凉，他哪敢告诉亲爸爸他跟容倾实际有对双胞胎的倒霉事儿，该死的家伙，吸走他的魔力，到现在都没还回来！！
“没事啊，我打算——”
游痕收起刀，他推游行肩膀，“恶魔S现世，没那么简单。”
游行：“…………”
“我先走了，爸爸。”
“你站住！”游痕喝住他，“你投胎当人，与谁做的交易啊？”
“游行——！！”
游行马上生气，把放水果的茶几给踹了，“关你什么事，我是魅魔，不就是被你瞧不起吗？！妈妈是纯种大恶魔，我不是，我在永宁乡被恶魔戳脊梁骨的时候你他妈死哪里去了？薄仇抚养我，背地里瞧不起我，我替你在湛海干活，还得受你那个弟弟的欺压，你娘的算老几？！”
“你没管过我，就少他妈咆哮！你是个没用的男人！”
游痕：“兔崽子，你胆子生毛了，是不是！”
游行抬起脚，踹亲爸爸膝盖上，“我草你爹！”
游痕急了，去捉儿子手腕，游行抿唇，踹游痕小腿，“谁稀罕当你儿子，你断子绝孙吧！”
游痕咬牙，直接摔地上，“游行，你——”
游行鄙视游痕：“我杀了多少污染物，你打得过我？！你骂我？！我——”
舒夏洛鼓掌，“儿子好棒！加油！”
游行拂袖，“我走了！这个家，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游痕捶地，“你，到底在灰烬之城干什么好事了？！”
游行：“去问你最宝贝的弟弟！烦死了，老头子，你早点入土为安！”
游痕哎呦了声，缩成一团，舒夏洛看老公好像真的很疼的样子，她扯游痕的手臂，拉他起来，担心说，“你跟他犟什么呀，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还去惹他做什么？”
游痕说：“受不了了！天天躺床上，也不知道想什么，我得把他弄回去，这恶魔S出世绝对跟这个狗崽子脱不开干系！”
游痕伸出脚，绊倒走在面前的儿子。游行一个踉跄，跌地上时，游痕踢到游行膝盖，让他单膝跪地，自己踩他小腿。
游行脸白了，转头瞪着父亲，“你们又没养过我一天，我还不能骂你了，我最后悔当你们的儿子了！”
“魅魔，”游行咬牙，“老东西，放开我！”
游痕嗤笑，“你打我啊，你再继续打啊，你是我生的，狠狠打我呀——”
“崽，怪就怪你魔力消失大半，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这个S级别的异能者，”游痕用手扇自己脸上的风，“哈哈哈哈，你怎么还是那么犟啊，也是，你外公重男轻女，但没办法呀，你自己承受不了流言蜚语，要去东奔西跑，你爸爸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公好棒棒——”
“老公加油！”
“老公天下第一——”
舒夏洛星星眼。
游痕松开儿子，游行起身，揉膝盖，“我跟你拼了！”
“你打不过我啊，”游痕抬手，伸手复原茶几，“喝个圣水你就死定了，游行，告诉我，你跟恶魔S，有什么干系？”
“没有！”游行起身，揉膝盖，“我走了，我要去吃东西了。”
游痕挠头，唉了声，他想，亲生崽回来这件事，应该审判院跟他叔叔游溯都不知道。
舒夏洛给游痕递手机，点了烟，说：“老公，好日子要没有了，打电话给容淮南吧，让他照顾一下儿子。”
游痕想了想，点点头，他当即拨了容淮南电话，容淮南用委婉客套的语气表示异能者学院的确缺少一些新鲜血液，我现在正为这件事头秃呢。
游痕回答说我给你送几个。
容淮南大声：“真的？你没骗我？话说游行是回你那里去了吗？”
游痕：“嗯，我把人给你叫回去。”
舒夏洛听了，好担心，咬着指尖，说：“老公老公老公，崽崽不会骂我吧？”
游痕竖目：“他敢！！”
木屋外雪停时，下了小冰雹，游痕穿了黑色大衣，提着矿灯出了门，他来到自己的邻居家里，也用非常天花乱坠的语气跟单肖的父母单大哥说自己儿子不学无术，天天在家躺着，想把他送异能者学院去，不如让你儿子做个伴，巴拉巴拉。
单大哥一拍大腿，瞧着游痕眼皮的疤道：“哎呀，你要把你儿子送到你弟弟那里去，那可是夭寿哦，真的，游痕，确定了？”
游痕点头，微笑中有点淡淡的苦涩，“是的，不过单肖胆子小，应该行吧——”
“没有事，让他去！”
“我去亲自接他回来就好了，”单大哥笑笑：“去给你母亲上香没有。”
“那是自然，”游痕摸了摸自己眼皮的疤：“我买些香供一下老人家。”
游痕走出门去，他手搭门上，屋外雪花旋舞，恰似亲生母亲离开的那年冬季，天色也是这般阴郁，他走回自己的小木屋，沙雪从门外飘进来，舒夏洛朝他盈盈笑，蓝眼睛盛满属于他的光，小公主对他说：“老公，崽崽也要回去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回湛海啊？”
舒夏洛手伸出去，触到屋外时变作透明。
她的声音空灵美丽，雪花落到她湛蓝的眼睛里，融化了。
“游痕，快进来呀——”
游痕拿妻子的手盖住自己的脸，笑了笑，“舒夏洛，你不觉得你崽太过分了吗？”
“居然，让你做饭？”
舒夏洛继续咬指尖，打丈夫一下，“我生的，又不是你生的，我的崽崽长得比你好看，你挨打，还不行了？”
游痕隐约看她，舒夏洛目光躲躲闪闪，脸红红跑开了。
舒夏洛给游行收拾东西，准备了大衣，衬衫，长毛帽子，还有保暖的围巾，才说：“本来想买些炭火，都省钱了。”
游痕揪了下自己眼睫毛，“舒夏洛，你这么喜欢孩子啊？”
舒夏洛羞涩：“不觉得小宝宝很可爱吗？我都没带过他几天，他可是，纯种大恶魔呢，嘻嘻，怎么会是魅魔呢，魅魔能有这么大力气揍亲爹？”
游痕刮她鼻子：“你那个妹妹真是该死，不过应该没关系了，崽要自讨苦吃了——”
“为什么啊？”舒夏洛碰到游痕眼皮的疤：“老公公，疼吗？你继母拿梭子打你眼皮时，是不是特别疼？”
游痕亲亲舒夏洛眼睛，堵住她的嘴，低声说：“没事，等天晴了，就好了。”
舒夏洛转转蓝色的眼睛，眼神清澈，“崽崽，是不是有事瞒我们，他的魔力，怎么会削减？？”
“我只有生了他，才出现这种状况啊……”
舒夏洛百思不得其解，游痕开玩笑，“哈哈哈哈，不会我们当外公外婆了吧？”
“怎么可能！”舒夏洛嘟囔，“要是双胞胎，就死定了呢——”
游痕疑惑：“为何？”
“哦，没什么——”舒夏洛赶紧拉游痕进屋，手拍拍他肩头的雪，雪凉凉的，舒夏洛说：“崽崽不会真有事儿吧？”
游痕：“实在不行，还有他大姨舒芜，容淮南很喜欢他的，恶魔的事情别担心，他现在是人，不妨碍。”
“等诅咒解除了，一切都好了。”
“舒夏洛，”游痕从桌上拿过围巾，替她绕好，“天冷了，多穿点。”
舒夏洛的手，变作皮肤的白色。
雪落到屋檐，塌了一层厚雪，摔到屋下，隔壁单大哥喊自己的儿子，“单肖，出来了！给你叔叔家扫下雪。”
“来了来了——”
门打开，一个娃娃脸跳出来，嘴上咬红苹果，他拿铲子，温和道：“爸爸，我来帮你。”
“妈妈让你去看下火，”单大哥接过铲子，“异能者学院要选拔了吧，你去凑凑数？”
“可以啊，”单肖弯腰铲雪，“爸爸，我一个人去吗？”
“嗯……我让叔叔的儿子游行陪你去了，”单大哥笑得慈祥：“可以噻？”
“可以……”单肖咬第二口苹果，“那里的人，实力都很强劲啊，我嘛，一般般，阿行也去？他不是辍学了吗？”
单大哥：“嗯把你送过去，他就回来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
“阿行啊，对于异能，真的一点都不懂呢……”
雪簌簌落，单肖抬头，望到游行。
不远处，游行立在原地，黑色大衣罩在他身上，鬼王的皮肤像雪一般皙白。
雪落了，他抬手，包住雪。
雪融化掌心，温温凉凉。
再见冬季。
再见，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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