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海。
天空的容倾不疾不徐飞回自己的家,脚落地时像踩了刚砸地上的西瓜,哪哪都不稳。
容倾环顾四周,泥土湿润的感觉如触碰了梅雨季的潮布床单。他想这个时间点还真的撞得巧,过了会儿白潋给他发信息,【的确有人袭击戈未,我已经救下他了,应该是神界的人不错。】
容倾只想吃甜的,回了句:【嗯,好好保护自己。】
他拿出棒棒糖塞嘴里,初入口,跟被人骗着塞了一口酸柠檬差不多。
容倾捂自己的牙,手推开门,去找儿子。
容决躺床上,半死不活眯眼,嘴唇发白如纸,一瞬众人齐聚时,容倾以为恍惚自己在吊丧。
下一秒入殓了。
容倾说:“醒着吗?”
他说话的声音沉稳,周媚袅袅走过来。容倾看到她尾巴秃了,愣了下,问说:“所以,你来自哪里?”
周媚说:“恶魔诅咒一代传一代,不是儿子死就是母亲死。容决身为纯种大恶魔,没有那么父慈子孝,他拼了命也会活下去的。只是你作为天使长,又该如何抉择呢?”
“舒野虽说是地狱城城主,可他毕竟要为地狱城的以后跟将来考虑,天使长,你觉得舒野跟胡嫚珊会为了所谓亲情,放弃其他吗?”
“我本不愿多说,但命运机缘巧合,让我碰上了游行一家子,”周媚道:“你想知道,游痕与舒夏洛为何能够沉睡黄金棺,身体至今不朽吗?”
容倾对周媚颔首:“九尾狐神,在下失敬。”
周媚微笑,“不用这么抬举我,我倒是可怜游痕一家子,拼命保全儿子的母亲跟亲眼目睹丈夫被恶魔杀死的妻子,这是多么可怜的一桩事。当年游痕被恶魔S的黑气所侵染,很多以为他是重伤才死,但其实不是,他是被人下了毒,根本抵挡不住心肺腐蚀,才爆体而亡。”
“不是说是被替薄丘挡刀才死的吗?”
“表面如此,实则不然。” 周媚说:“当年诸神宴饮,递给游痕酒的,只有梵天。”
“我知道,但……”容倾皱起眉,“地狱城与神界向来不和,也是因为莉莉丝与梵天联姻才有所好转。当年我母亲死了,我查出凌雾的父亲凌院长曾经在我母亲难产时出现过,这又有什么缘由吗?”
“我母亲,到底在哪里?”容倾坚持:“如果我父亲跟母亲感情那般好,又为何,抛弃我于不顾?”
“弥月素来不喜我,”容倾痛苦:“我百口莫辩。”
周媚说:“或许是你母亲跟梵音前妻长相类似,而谢鹤,是整个神界比你父亲还对你母亲洛佳期好的人。当年容致书与洛佳期在整个神界都是鹣鲽情深的眷侣,你父亲外出打仗,回来只有睡在布包的你跟血淋淋的妻子尸体。错不是你,错的是你父亲太爱你母亲了……他看到你,就等同于看到杀死自己妻子的凶手。容致书从你母亲死后就一直消沉,他朋友谢鹤看不下去,亲自抚养你。”
“谢鹤有个爱慕者名字叫戈雅,容城人。她也是谢知节的母亲,当谢鹤收养你的时候,给你办周岁宴那一天,戈雅给谢鹤灌酒,随后便有了谢知节。你三岁的时候戈雅带着谢知节上门逼婚,这件事弥月知道了就找借口镇压谢鹤,逼迫谢鹤娶戈雅为妻,但好景不长。”
“谢鹤以为戈雅是个性情中人,实则不然,她生性嫉妒,不仅烧光了你老师写给你母亲的情书,更是想方设法虐待你。谢鹤一气之下跟戈雅离婚,将她赶出了神界。”
周媚继续:“游行成人礼那天,你喝的药水就是她暗中调制的。”
“至于谢鹤之死,你应该猜得到答案了。”
容倾脸色煞白,“那,那……游行的诅咒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生孩子本是一桩稀罕事。”周媚道:“神界想要游痕去死的人不在少数。曾经舒野也是满心期待这个孩子出生,但游行是魅魔,无法服众……他对舒夏洛失望至极,他爱女如命,最珍视舒夏洛这个孩子……他的命运跟你一样……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舒野不会放过他的。”
“难道不是因为舒野游手好闲,凡事靠着舒夏洛来笼络人心吗?”容倾道:“他爱女如命?好个爱女如命,因为莉莉丝嫁去神界,与梵天联姻,这样以为能稳住恶魔人心。”
“他爱的,是他自己。”
容倾了解了老师的往事后迅速镇定,“怎么解决游行诅咒的问题?”
“想你也是对在祭神柱被剥去天使本源之力耿耿于怀。”周媚道:“你找到容易的神格,把他最珍视的东西还给他,或许他能帮你救你儿子。”
“或早或晚,游行容决其中一人,必有一死。”
“我不愿意看到当年的事情重蹈覆辙了,容千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很好的人。”
“神界的弥月当年为了推举自己儿子梵天上位,不惜代价害死了容易,容易至今以为都是游痕的错。两个人都是很好的人,你想想看吧。”
容倾道:“虚拟时空的虚拟梦境……你跟舒时……”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不过这个朋友比你想象得久,我跟舒时认识的时候,游痕舒夏洛都还没有结婚。”
“或许是舒时被人骗怕了吧,我还没看到过梦魇师替谁卖命。”
“只能说,莉莉丝该死。”
容倾看了下容决,自言自语:“真的是个讨债鬼,就知道害他妈妈。可我跟游行……”
容倾出神,他放棒棒糖到自己嘴里,酸掉牙,“我跟游行真的不想当什么父母,我们只想拥有彼此。这就够了。”
“他时至今日不能接受,我也不能够接受。”
周媚:“造化弄人。当年莉莉丝让戈雅给游行下药,只是想说最好母子双亡,但没想到,银发纯种大恶魔跟另外一人神之子是双胞胎。”
“容千很纯粹的,他喜欢谁就替谁去死,毫无怨言。”
周媚笑了笑,绕着容倾走,“如若你愿意,我愿意教养这两个孩子。他们终究走的,是不一样的路,彼此间此时兄弟和睦,日后若神界与地狱城开打,站到神界的容千与被恶魔抚养长大的容决,你觉得,应该选哪一个呢?”
容倾摇头:“我该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呢,你会不会就是藏在背后的阴谋者?”
周媚露出哀伤的神情,“如果当年容易上祭神柱,也有人替他这么说话,他也不会孤零零一个死在悬崖山谷,我怎么都找不到我恩人的尸体了。游痕想问他,可弥月已经行刑了。”
“这个世间最恨的,就是阴差阳错。”
“一步错,步步错。”
“容倾,这一步棋,是死局,你无路可走。”周媚道:“你骨子里缺点血性,可神之子游行又到今天才沉稳些许。”
“如果,你想让容千容决的结局跟容瑾容淮南一样,那么,就随便吧。”
“天机不可泄露,我周媚,从不劝聪明人。”
“聪明人思虑太多,机会就从手中溜走。”
容倾驻足在原地,久久沉思。
他其实不是担心去到虚拟的地方游行就不爱他了,相反,如果能在虚拟梦境中看到活着相亲相爱的父母,他很开心。
只是,近乡情怯吧。
容倾看向舒时。
舒时眼睛瞪如铜铃,指着自己:“我要去神界?你想让我挨游行的打?我还要找老婆呢。”
容倾问他:“最近湛海情况如何?”
“洛九夜没告诉你?”舒时说:“我想起来了,父债子还,你是游行他老公,那么我妻子的下落能不能也交给你?我们作为交换,以物易物呢?”
“可以。”
“游行言出必行,但他的确性格不成熟,那个球的存在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毁灭性打击。”容倾说:“我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容倾说:“先去找凌雾,然后我再着手处理谢知节的事。”
“好。”
“周媚,待会儿见。”
周媚眉眼弯起,露出了满意的笑。
会幸福的吧。
她最亲爱的恩人容易会回来看她的吧?
最近这阵子,容倾并非毫无作为,只不过都是暗地进行。
凌雾接受他的差遣,负责找专人跟踪来到湛海境内的白兰特,白兰特对容决出手,构成故意伤人罪。凌雾通过周繁一封专门的书信写到亚瑟王跟提修斯手里,提修斯火速派人抓捕白兰特。埃蒙德的弟弟提兰苏醒,他为此专门来到湛海,等待容倾的调遣。
凌雾抓捕白兰特的同时,洛九夜也不例外,他跟踪梁树与唐诗婉,一直定位着梁树的行动轨迹。不出容倾所料,梁树离开洛城下一步便是赶往容瑾去处,且就在当下,梁树会跟容瑾碰面。容倾知道容瑾手下的残夜才是狠角色,可他不想引起湛海内乱,他只能暗中联系楼严。
楼夫人接回女儿后并没有改变多少,仍然是对楼管月大喊大叫,搞得楼管月再度离家出走。楼管月去寻周沐雨,周繁拦住她,说自己女儿不方便见客。
楼管月说了她看到的所有关于冥夜的事,其中包括梁树瞒着亚瑟王偷偷联系恶鬼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周繁忌惮湛海内乱,暗中派很多的士兵守在容瑾别墅外,他看到了梁树走进去了。
……
墙上的时针走到午饭时间点,唐诗婉拿菜刀,切西红柿。
屋外一只鸟啁啾。唐诗婉低头看红色西红柿,仿佛看到红色大蜈蚣脚上爬,她一惊!
唐诗婉手指渗出鲜血,她赶忙扯了张厨房纸,贴手上止血。
纸巾渗血像红墨水干了,唐诗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非常麻木的,她又开始低头切菜,切一刀,缓一刀。
切两刀,缓三刀。
唐诗婉形如游丝吊着走的人形骷髅,动作尤其机械。
海面漂浮着一具裹了人皮的死尸,就是她此时的形象了!
“啊!”
唐诗婉甩掉菜刀,痛苦地蹲下去,她手包紧自己的耳朵,目光惶然看向四周。
唐诗婉仿佛听见吊在悬崖边的求救声。
她想,自己绝对不能够待在梁树身边了。
她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
她前夫,是一个打她成瘾的男人。
他不会改的,梁树不会改的!
唐诗婉连滚带爬去到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都是粉色的柔美装修,桌上摆了梁树送她的康乃馨。
此时,这些东西都变成了面目可憎的存在。
唐诗婉拿起扫把,披散头发,疯狂拿扫把打翻花瓶,她啊啊地叫喊,对眼前的空气大喊大叫:“你滚,我会让你死的,我会让你死的——”
“你别伤害我儿子,你别伤害我儿子——”
唐诗婉涕泪横流,鼻涕摸到脸颊。
她起身,找纸擦了自己的泪水,眼圈红红地掏出电话,毫无犹豫地对着电话那头说:“舒先生,你说容倾游行能帮我什么?”
舒时接通电话,此时容倾正一手掐住要往外跑的容千,他看向舒时,舒时挑眉,“你——”
容千挣脱容倾手指,露出两只葡萄眼,“美女蛇你又做什么了?”
容倾揪住容千,朝沙发一甩,跟甩饼一样甩容决身上了。
容决唇色像刚出院的痨病患者,气若游丝说:“我还能活多久?”
他接住容千,开玩笑:“你刚出月子?”
容决瞅着容倾,“我就知道,你也不喜欢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我明明没做什么,说得好像是我愿意抢他魔力似的。”
容决手握住容千,“你闭嘴,烂头菜。”
容倾:“我不会偏向你,我只会偏向游行。我没必要跟你这内心矫情的人讲什么道理。不喜欢孩子就是不喜欢,你认为诅咒中降生的孩子我还要怎么对你好?你差点害得我最爱的人去死,你对我卖惨,免谈。”
“不过你弟弟救过我,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跟游行都能活得好好的,只不过我跟游行要暂时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们要去救自己的亲人。”
“带我去!”
“我不是垃圾,但揍人还是很熟的。”容决坚定,“我可以。”
“湛海虎视眈眈,我走了,我在这边的父母没人护着,你在这里当门神。”
容决跟捏横行的螃蟹一样捏住容千,“也,也行——”
“……”容决犹犹豫豫。
上次送了黄友白到洛城,没挨打,也没奖励,不过他防梁树很严,就说:“那个黄友白我没带走……找了个类似的。”
容倾笑笑:“我知道你会这么做,我就是掩人耳目,而已。”
容决:“我要钥匙,湛海的军队能不能听我调遣?”
容倾:“只要这个?”
“……”容决:“行啊,你把审判长位置给我坐啊,我保证,做得比你还好。我才不是比你们差的人。”
容倾叹口气。
好歹容决根正苗红,他笑着说:“蒂亚没找到,很伤心?”
“还是,不甘心?”
容决抿唇,“说好的救蒂亚,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救?”
“因为洛九夜定位不到你妹妹的灵魂,我猜可能他在别处,同样的道理,湛海市失踪了很多少年少女,我也找不到。可能这件事跟魔主复活有关,也跟,你有关。”
“面前约书亚形体未全,还有时间。”容倾说:“我得去开黄金棺,但钥匙在游行手中,我先回去了。”
容决担心妹妹,却一直没能问出口。
容千劝慰他:“安静等着。”
容倾看舒时。
舒时还在跟唐诗婉聊天,两个人说到容倾曾经说过的话。舒时循循善诱,劝慰唐诗婉听自己的,唐诗婉只知道哭。
容倾看过去时,舒时开了扩音,唐诗婉哭哭啼啼:“如果我答应你们杀死梁树,你们能保证我肚子里孩子的安全吗?”
容倾说:“迟了,唐小姐。”
“迟了。”
舒时挂断电话,目光复杂地看向容倾,“这又是何必?”
容倾起身,对他说:“去抓黄友白,我去处理一下游行的事。”
“不,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舒时想,容倾应该有自己的规划。
现在拒绝唐诗婉,是为了来日更好处理梁树。
按照唐诗婉的性子,她绝对会去找楼望津。
的确,按照舒时预料,唐诗婉第一时间寻找楼望津。
山蛇女与楼望津和好,两个人浓情蜜意了几天。骤然间,唐诗婉打破了他们的生活节奏。
山蛇女对神界极其厌恶,不愿多回,她没有与楼望津争吵,反而是直奔神界,直接找到了自己的兄长——腾蛇。弥月有恃无恐,很大程度上跟她这位兄长的照拂有莫大的干系。
腾蛇从不插手神界内乱,他只负责审判行刑。
山蛇女问腾蛇:“是不是冤枉人就会重新判定?”
腾蛇说:“难道神主判定,也有假?”
山蛇女没忘记去喊易盛。
她印象中,易盛是个非常顾全大局的人。
易盛同样也为游行迟迟不归焦头烂额,他如实相告:“说,莉莉丝伤害过下一任神之子,而且谢知节在湛海与魔化的巫师为伍。其中有个叫盛今诺尤为厉害,居然是个狼人。游行砍了他一条手臂,也不知道,谢知节会如何撒谎……”
“容倾对神之子做了什么,他敢于承认。我自然是遵循他的意见。我审判他不是为别的,而是此人执迷不悟,不懂回旋之地,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去伤害自己的父亲,枉谢鹤对他这么多年的教导!”
“可谢知节证据确凿,如果不是容倾与恶魔勾结,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腾蛇道:“游行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东西,不吃点教训,怎么成为神?”
易盛悚然一惊,“当年容倾蒙冤,你知道?”
腾蛇道:“都是人才,该用就用,可游行这个混账,哪有半分他爹的样子?!”
“性格独断,与我对着干。”腾蛇愠怒:“都是为了神界安稳。如果谁都像地狱城的鬼王这般,说祭神殿王位是个垃圾,那神界拿什么立足外界?”
“我是为了他们好。”
山蛇女冷不丁大叫:“当年你就是这么跟我拆散我跟楼望津,可现在你还是拿这套说辞,到头来,救我的人反而是你口中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是我哥哥,我在山里受辱时,你又何曾关心过我了?”
“你查过真正的真相吗?”
“你看看如今的神界,神主只顾私心,天后残杀无辜的孩子,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最能控制日蚀的神会当场说祭神殿是个垃圾?为什么最有天分的天使长,宁可去到人间?”
“为什么神界一片死气沉沉?”
“以前神都能很好地处理日蚀,现在,他不愿,你们就说是他的错误,那到底是谁的错误?”
“你们这些low货,我真的受够了。”
腾蛇瞧窗外天色,他眼睁睁看着妹妹走了。
腾蛇对易盛说:“去祭神殿,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嚣张的蠢东西,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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